《笑傲江湖》那些动人细节

林平之心念电转,想起这些日来福威镖局受到青城派的种种欺压,一幕幕的耻辱,在脑海中纷至沓来的流过,寻思:“大丈夫小不忍则乱大谋,只须我日后真能扬眉吐气,今日受一些折辱又有何妨?”当即转过身来,屈膝向木高峰跪倒,连连磕头,说道:“爷爷,这余沧海滥杀无辜,抢劫财物,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请你主持公道,为江湖上除此大害。”  ——第四章《坐斗》

我一向对林平之寄予无限的同情,虽然最后导致岳灵珊之死,但总的来说,林平之的悲剧代表了在那个尔虞我诈的江湖权斗中无力选择自己命运的一部分人。可是,在知道结局后再次重温小说的开头,就会特别想知道,这个虽遭厄运但已开始逐渐坚强起来的少年,如果当时没有屈膝磕头,今后的命运是不是会更好一点。磕头一定程度上象征了对这命运的屈服,自此之后林平之的命运就算基本确定了,像他自己所说的,“蛋几宁施,个必踢米”了。而当时做对比的恰恰是令狐冲,罗人杰长剑刺出,抵在他胸前,笑道:“你叫我三声青城派的爷爷,我便饶了你性命。”他的回应是:“好,我叫,我叫!我叫了之后,你传不传我贵派那招屁股向后平沙……”话没说完,罗人杰长剑一送,刺入令狐冲胸口。猪脚光环固然无敌,但性格决定命运往往正确。令狐冲后来听到要入少林寺方能习练《易筋经》时,也是倔强之气勃然而兴,心想“大丈夫不能自立于天地之间,腼颜向别派托庇求生,算甚么英雄好汉?”正是极好的注脚。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华山顶上一日冷似一日。又过了些日子,岳夫人替令狐冲新缝一套棉衣,命陆大有送上峰来给他,这天一早北风怒号,到得午间,便下起雪来。         ——第八章《面壁》


窃以为,在书中真正爱着令狐冲的是三个人,宁中则、仪琳和任盈盈。宁中则在书中的形象极为饱满,正面和侧面描绘都舍得落墨,如任我行和蓝凤凰的称赞令人印象深刻,而对令狐冲视为己出、舔犊情深的描写也极为出色。最令我感动的是上述这段,一是新缝、一是亲自动手,显然宁中则对令狐冲所穿衣服的长短宽窄了如指掌,最后的“便下起雪来”更是点睛之笔。在我的阅读记忆中,另一个印象深刻的有关棉衣和风雪的情节就是中学课文《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光阴迅速,却早冬来。林冲的绵衣裙袄,都是李小二浑家整治缝补。”当时在图书馆借到《水浒传》会评本,看到金圣叹加注说:“棉衣二字,渐渐引出风雪”,当时如遭电击,心想怎么会有人如此牛逼。现在想来,金庸此处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令狐冲从黎明起始凝视石壁上的招数,心有专注,不知时刻之过,此时竟然已是午后。           ——第八章《面壁》


之前一天,令狐冲第一次听到岳灵珊唱福建山歌,顿时胸口如被铁锤重重一击,一晚心思如潮,无法入睡,提剑乱砍石壁无意中发现秘洞,石壁上竟是破解五岳剑派剑法的招式,此后世界观尽被颠覆。而此段正是金庸的笔力过人处,“黎明起始”四字便把令狐冲彻夜不寐思念岳灵珊的情景全部交代。

霎时之间,连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岳灵珊,也变得如同陌路人一般。    ——第十八章《联手》


最好……最好……最好怎样?最好小师妹仍然和以前一样,最好是这一切事都没发生,我仍和她在华山的瀑布中练剑,林师弟没到华山来,我和小师妹永远这样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第二十一章《囚居》


忽然之间,岳灵珊轻轻唱起歌来。令狐冲胸口如受重击,听她唱的正是福建山歌,听到她口中吐出了“姊妹,上山采茶去”的曲调,那是林平之教她的福建山歌。当日在思过崖上心痛如绞,便是为了听到她口唱这山歌。她这时又唱了起来,自是想着当日与林平之在华山两情相悦的甜蜜时光。她歌声越来越低,渐渐松开了抓着令狐冲的手,终于手掌一张,慢慢闭上了眼睛。歌声止歇,也停住了呼吸。令狐冲心中一沉,似乎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了,想要放声大哭,却又哭不出来。他伸出双手,将岳灵珊的身子抱了起来,轻轻叫道:“小师妹,小师妹,你别怕!我抱你到你妈妈那里去,没有人再欺侮你了。”            ——第三十五章《复仇》

以上不解释。

她心中在想:"我待你如何,你早已知道。你如以我为重,决意救我下山,你自会取胜。你如以师父为重,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哀求告,也是无用。我何必站到你的面前来提醒你?"深觉两情相悦,贵乎自然,倘要自己有所示意之后,令狐冲再为自己打算,那可无味之极了。                                

此是任盈盈可爱处。

她心中怦怦乱跳,只是想:“不知他性命如何?只要他能不死,我便……我便……”              ——第三十三章《比剑》


此是岳灵珊纠结处。

当时嵩山绝顶之上,数千对眼睛,只有一双眼睛才不瞧左岳二人相斗。自始至终,仪琳的眼光未有片刻离开过令狐冲的身子。    ——第三十四章《夺帅》

此是仪琳用情深处。

最后放一个彩蛋,在三联版第十八章《联手》中,“令狐冲晃眼瞧去,认出说话的是青城派弟子侯人雄。”新修版改为侯人英。当时以为金庸只是随便一改,岂知后来读到第三十五章《复仇》,“六名青城弟子奋力进攻,犹如拚命一般,令狐冲认得有侯人英和洪人雄两人在内。侯人英左手使剑,仍极悍勇。”这才恍然大悟,没错,当时在河南的那个人正是被令狐冲砍掉了一只手。牛逼啊金大侠,膝盖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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