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小丫
人的记忆总是很奇怪，有时候明明很小很久远的事情，却又记忆深刻，就像镌刻在脑海里，怎么也抹不掉，时不时还会出来撞击一下你的心房，让你感时伤怀一番。而有时候你明明很想去记住的某件事，却发现，不管怎么努力你都记不起来。
从小跟父亲相处的时间说长也不算长，说不长其实算算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很长的。只是我们都不是那种善于言语的人，处在一起基本也是各忙各的，很少有那种交流谈心的时候。那个年代，生活在农村的孩子，也不会有那种跟着父母游游乐场或者外出旅行的经历。所以记忆变得平凡而单一。
所以对我来说，对父亲记忆最深刻的就只剩下和他一起品尝过的几种味道了。
说来也奇怪，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却独独记住了与父亲在一起时吃过的几种东西的味道，有时候看到同样的东西，我总是会将它与曾经的联系起来，总想去尝尝，却怎么也尝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第一个味道是，在湖北（具体哪里我也不记得了）的一个小县城，那年不到五岁。那时候，村里的人都喜欢到外地去做油货生意，父母也经常出去，家里有两个孩子，父母带不过来，妹妹那时太小，只能寄养在亲戚家，而我却能跟着他们走南闯北。
虽然旅途辛苦，但那时觉得跟着父母就是幸福的，不管到哪里，心里都有一种安全感。或许喜欢到处游玩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听妈妈说，那时候我最喜欢到处跑了，有时候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一开始他们还会急着到处找，可后来发现我每次都能找回家，渐渐的他们也就不那么急了，只是每次出门都要嘱咐我不能走太远，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更不能跟陌生人走。还说那时候胆子真大，居然放心我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自由行走，没被人贩子拐跑已经谢天谢地了。
知道我喜欢出去，爸爸给我做了一个名牌挂在脖子上，每天还往我袋子里放上两毛钱（那时候还有一分的，一毛钱可以买两块牛皮糖，是不是暴露年龄了），他担心我饿肚子，每天早晨起来后，他都会带我上自家店铺对面的一家早餐店吃碗面（这都是父母帮着回忆的）。
记忆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模糊的记忆里，煮面条的是个五大十粗的阿姨，说起话来噼里啪啦，反正我是没有听懂过，头上总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有点像医生帽，但又不像。
那时吃早餐的人很多，每次都是挤满了人，白色的热气弥漫在整个餐馆里，别有一番韵味。
那时，爸爸总会点一碗干拌面（后来我想这应该是热干面）和一碗甜米酒，虽然我很想吃肉包子，但爸爸总是让我吃面，我也没办法，只能遵命。
面里面除了芝麻酱，什么也没放，也没有肉，端上来，还要自己拌两下才能吃。
不过面很劲道，伴有芝麻酱的香味。甜米酒是小小的一碗，色泽如玉般莹润，酸酸甜甜，喝后嘴里很久都还会留有那种酸酸的味道。
后来每次出去吃早餐，看到有干拌面的，总要点一碗来尝尝，虽然每次都尝不到那个味道，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尝试，或许这就是一种情怀吧。我感觉总有一天，我会因为一碗面而走遍湖北的大街小巷。
第二个味道是葡萄酒的味道，那年六岁，也是跟着父母走南闯北的最后一个年头，那年去的是江西，姑外婆就嫁在江西，那一年妹妹也来了，当然，是在爸爸准备送我回家时才来的，感觉我们像交换生一样，她来到我的地方，原后我又去到她的地方。
妈妈说那是元旦的时候，表舅舅结婚，姑外婆邀请我们一家去喝喜酒，那时第一次见到红色的“饮料”，看爸爸他们喝的津津有味，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爸爸看我眼巴巴地望着他，知道我想干什么，就拿着他的杯子，就到我嘴边，示意我抿一小口。
出于对颜值的信任，也出于对他们尝过后的神情的考察，我个人判断这应该是很美味的东西。所以当爸爸的酒杯递过来时，我毫不犹豫的用手抓住杯子，大口喝了两口，初入口时，味道怪怪的，是苦涩的，等到片刻，嘴里却有点香香甜甜的，感觉还不错。
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喝这个，谁知姑外公看见了，大笑不止，说这是葡萄酒，是用葡萄做的，小孩子喝点没事，还给我倒了一小杯。原来酒量也是从那时候好起来的，我想应该是这样。
第三个味道，这个味道比较特别，那是准备上学的前一个月，由于父母要外出做生意，家里没人带，之前答应照顾我的亲戚又反悔了，最后无奈之下，爸爸只好将我送到舅舅家（那时舅舅在江西还没回），外公去世的早，外婆已经改嫁了，不过外婆还是答应回来带我。
舅舅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爸爸将房子收拾了一下，转眼看，天已经快黑了，想着去厨房做点吃的，可是到那一看，除了米，什么也没有，到外面菜园瞧瞧，除了几颗被草吞没的小葱，就啥也没有了。那时交通不方便，也不能上街去买菜。
爸爸站在厨房里想了半天，最后煮了米饭，做了一个汤，现在网上笑传的名菜“游龙戏水”，是的，就是加点葱花的盐巴汤。
除了咸味和小葱的香味，就什么也没有了，爸爸将饭泡在汤里，端给我吃，说这是好吃的汤泡饭，我尽然相信了，还吃了两碗，我想那时候我应该是饿极了，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汤泡饭了。
不过那个味道至今任记得，因为那是我记忆中吃的最后一碗也是唯一一碗汤泡饭了。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吃过汤泡饭，每次看别人用汤泡饭吃，我都要问上一句，这好吃吗？
尝到第四个味道时，那是六年后，我读小学五年级时，那时候父母从外面回来了，我和妹妹也结束了留守的生活（妹妹是在我读二年级时回来的）。
一个周末，我的一个同学来我家玩，快到午餐时间了，我留她在家里吃饭，她答应了。那时妈妈不在家，是爸爸给我们做的饭，其他菜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爸爸的煎蛋做的非常好。
用现在的话说，给360个赞都不为过。刚好一个圆盘大小，连形状都跟圆盘一样，金黄金黄的，像馕一样高高鼓起，尝起来外酥里嫩，一顿饭下来，大部分的蛋都被我吃了。
我同学直夸爸爸的厨艺好，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说的我心里美滋滋的。只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吃过爸爸的煎蛋了。其他菜倒是吃过，不过那么好吃的煎蛋没有过了。
第五个味道，那是初一时，爸爸妈妈从长沙回来，带来了一些糯米粑粑。
从妹妹回来后，早上上学时，我跟妹妹一般都是泡方便面吃，那天爸爸起的很早，等我们洗刷完毕，爸爸的早餐也做好了。
粑粑煎熟了，外面还裹上了一层糖，晶晶莹莹的，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我跟妹妹你一个我一个分在小碗里，甜甜糯糯的味道，但又不像街上买的那种会粘到牙齿，饱餐一顿后，我跟妹妹就骑着自行车上学去了。
这是记忆中爸爸带给我的五个味道，现在都很难吃到爸爸做的东西了，爸爸也很少下厨房了。每次回去都换我做给他吃，可我的厨艺自己都后怕，可想而知，每次除了填饱肚子，总会剩下很多。
很多时候，我都在追寻着那几种味道，有时候看着看着电视，也会突然冒出那些记忆，然后又开始想起那些味道来。我知道，它们已经刻在了我的心里，不管时光怎么流逝，这些都不会失去。
跟父亲还是如以前一样，没有过多交流，也没有很贴心地去说暖心的话，更多时候，我们都在各忙各的，有时甚至很长时间不会去联系。
岁月在流逝，我长大了，他却老了。成长的烦恼是，我不得不去面对很多事情，有时候我们也会争吵，他脾气不好，其实我的也不好，但我们都不会破口大骂，最多的就是选择沉默，你不理我，我不睬你，时间长了，我们变得越来越没话聊了。
很多时候，我发现，其实只是我们太像，原来真的有自己跟自己处不好的，脾气都是一样又倔又敏感，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
说实话，每次看到闺蜜跟她父亲相处，我就很羡慕，我也很想靠在父亲怀里撒娇，也很想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说东说西，也很想很想在我难过的时候，他能抱抱我，可是，这个拥抱总是迟迟不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相视一笑也成了我们之间最和谐的相处方式了，我天生是个倔强的矫情人，他或许现在是个淡漠的人，我想在我走九十九步的时候，希望能盼着他向我走来那最重要的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