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吕一一诞生

您确定要改名字?

是的。

好的,接下来我再和您确认一遍以下事宜是否都清楚。

好的。

更改名字,将牵扯您户口本、驾驶证、房产证、毕业证、人生保险等不仅局限于以上这些证件的重新更换。

好的。名下没有房产也没有贷款,各大平台也都没有债务问题,没有保险,所以这些都不需要担心。

好的,更改姓名会给您生活等诸多方面带来短暂的不方便,您是否都已经了解清楚呢?

嗯,我都知道,我确定要改名字。

好的,我再核对一遍您提交的资料,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回去等待审核了。

二十分钟后,吕一一走出了政务大厅。

是的,即使法律上还并为同意她使用这个名字,但她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必定会以这个名字上街购物,买机票,订酒店,以及在各大APP平台输入身份证并刷脸认证。

找大师帮忙改名字费用实在太贵,虽然自己完全没有头绪,不懂得起名字应该考虑哪些因素,但都到如今地步了,即使改差了,人生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吕戴黛,这么多笔画的名字,自己原本字就写的不是很好看,干脆叫吕一一好了,这是目前为止最简单的汉字了,就它吧。于是,吕一一就这样诞生了。

回家换了衣服沿着海岸线去跑步,今天定的目标是五公里。二十五岁开始的第三个月,就明显感受到了年龄在自己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连续吃四五天不注重饮食,腰上的赘肉就会横空出现,脂肪的堆积明明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的过程,可在自己身上就是如此的猝不及防。其实近来心里一直坠着千金,没胃口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了。可前天早上镜子里惊鸿一瞥的双下巴,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果真,胖和上年纪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混为一谈,但在自己面前,这两者最多只能单独依次出现,自己的人生已经很失败了,所以肥胖的三十岁的女人这样的标签是万万不能够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了。当网络上在告诉女性不要容貌焦虑的时候,吕一一也对着电视里的人点头认同,为什么要容貌焦虑呢,只要活成自己开心的样子就好了啊。然而当低头看到51.3kg的时候,传递给自己的信息不是容貌焦虑,而应该透过现象看本质,这是自己堕落的开始,自己怎么可以如此不自律,如此懒惰呢?吕一一认为,不是不能够接受女性变胖,而是不能够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涣散消极的人。一个月前的裙子现在穿着已经需要猛吸一口气儿了,运动这件事也该提上日程啦。

出了家门左转拐进小巷道,沿着向前走半分钟就是马路。吕一一一直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词语来形容这条路,说是马路,一般情况下并不会有汽车驶过,这条马路上,更多的是人们的一日三餐。一天的开始是从人们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开始的,天色朦胧之际,小商小贩们便陆续出现在每天固定的地方,开始摆弄自家的蔬菜。这不像营业执照上明文规定的地址,但大家也都早已约定俗成了自己的营业执照,规规矩矩的只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吆喝叫卖。其实每天的开始比这个时间要早,吕一一也是清楚的,更多的人的一天,开始的更早,至于结束嘛,就有早有晚了,没有规律也没有公平可言。

阿婆,这个辣椒怎么卖啊

老板,小青菜给我来一把啦......

吕一一最初回来的几天,大概是由于平时工作太辛苦,每天根本不会听见楼下这些叫卖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过了午饭时间。第一天的时候,迷迷糊糊记得妹妹好像进来给自己讲了一声,姐,我去学习啦。除过这一句,吕一一还记得自己起床给妹妹做饭,聊天,之后一块出去,在海边溜达。太阳不是很厉害,只是风有些大,妹妹戴的是自己去新疆旅游时带回来的艾德莱斯稠制作的棒球帽,鲜艳的蓝、鲜艳的绿和鲜艳的红色似有似无规律的更迭排列,偶尔奇怪的混搭风倒是出乎意料的美。吕一一戴的是一顶黑色宫廷风的遮阳帽,说是遮阳更多的作用可能是装饰,乌黑的长发挽的很低,帽檐不是很大,太阳投射的阴影恰到好处的覆盖在脖颈上,左半边的脸庞裸露在外。她记着他们从太阳当空走到了夕阳西沉。

嗯,天在不经意间就黑了。可是,突然间,一道佛光划入天际。

原来刚刚是在梦中和妹妹家长里短,但梦境真的可以如此真切,让人感到踏实吗?

今天是一个大晴天,阳光凶悍,照进千家万户根本不需要经过本人同意,强者从来不用多言语。打开窗户,探出头去,果然自己起的太晚,卖菜的商贩也都已经回家了,大中午别说人娇不娇贵,抗不抗晒,单是那些蔬菜什锦的,即使是在田间地头里,那也是精贵的,被主人们小心呵护,按时按量的浇水,施肥,每天大半的时间都是花在了和它们的相处上,好不容易等到叶肥艳丽可以摆摊了,可又怎舍得让这午后的烈日折磨,分分钟心血付之东流。

到底是什么都认生,都爱欺负外地人。太久没回家,连镇子的太阳都晒不得了,皮肤开始抗议。走到客厅拉开窗帘,再走到妹妹的卧室,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的刹那好似穿越。是啊,太久没见了。心里想道。到底是年轻人,只盖了一床夏凉被,也不怕冻着。高三的学生,课本练习册扔的到处都是,床上,地上,随处可见,走路都碍事。垃圾永远都仍不进垃圾桶。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叫做幸福。

笔直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汹涌而进的阳光好似一床被子盖在了吕一一的身上。她想,这也叫做幸福。过了十多分钟吧,感受到整个血液都蹦跶起来了,这一天也就开始了。

打开美团,点了虾滑粥、肠粉、烧麦和水晶包,南方人回到了南方,胃自然也该回到南方。选择收货地址的时候,列表里竟然已经没有了家里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是辗转过多少地方,叫过多少次外卖,20个地址可填的上限竟然都容不下家这个地方。

打开广播,听着千里共良宵,开始洗漱,打扫屋子,妹妹的床单被罩势必是要换洗的,她的屋子也是一个大工程,都马上十八岁了,依旧和一个小孩子一样,一点好习惯都没有,躲在被窝吃零食,无论什么时候,床头柜上的零食都至少有三样以上,干脆面渣、锅巴渣、糖果纸,都会隐藏在各个犄角旮旯,幸好屋子里没蟑螂,这说来也实属奇事。一年年的过,妹妹也从小布丁长的比自己还高,但气息,习惯和感觉,似乎永远都一个样,只要你回来了,进了这个门,就知道还感觉自己是有家的。

伴随着洗衣机有节奏的轰隆声,吕一一坐在客厅吃着外卖,往常闻着鲜虾的味道就觉得自己可以喝一大锅,然而思念良久的事物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不禁想来,习惯这个东西还真是可怕,在外的这些年口味还真是改变了,去厨房找来了老干妈,吃了几口也怪怪的,索性继续干活好了。先大致收拾一遍垃圾,这就清理了三四麻袋,并非所有都是应该被扔掉的称之为垃圾的东西,只是有些物件到了一定时间,就该被扔掉,也不是因为它坏了或者旧了。这就如同衣柜里那件吊牌还没摘,但永远都不会穿的裙子;冰箱里想起吃却已经过期的酸奶。装垃圾的麻袋先堆在院子里,旁边还有枯萎的植物,妹妹自然是不怎么会管它们,十天半个月的可能会想起来浇一次水,又或是哪天偶然注意到它们已经命不久矣了,便可劲儿的浇一次,当初有没有的救先另说,但八九不离十绝对会被泡死。想到这里不觉又抬头望了眼汹涌盛开的三角梅,也真是难为了它们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倒也还能如此鲜活,这算不算又是一大奇事呢。往昔院子里虽没有百花齐放,但十来种植物是有的,单单是玫瑰就有三种,红玫瑰最为常见,除此之外,父亲竟然可以将金贵的巧克力玫瑰和金辉玫瑰也照料的花团锦簇,实属不易,墙角处还有一大棵尤加利,这是吕一一大二暑假的一个午后,一家人挤在客厅吹空调看电视,有人打电话说自己是花店的,客人定了一束花送过来,现在已经在门口了,麻烦出去签收一下。那束花里有好多尤加利叶,这是吕一一第一次见到尤加利,一下子就被这样独特的味道所吸引,那一整个暑假的傍晚,吕一一总是去镇上的花店抱回来一大束尤加利,后来家里的院子里便有了这么一棵树。

打扫卫生真的是一件集体力与耐心为一体的事,虽说自己已经马上二十七岁了,但这样关于生活如此深刻的体会,也是这近一年才得出的。虽说南方潮湿,但耐不住木制的家具好看,质感在中国人眼中是顶一顶二的重要存在。上好的红木柜子,红木桌子,以及红木衣柜和红木床,置身其中,自己仿佛就是那坛埋藏于地下刚好年份的女儿红,有岁月的沉淀,有乙醇的迷离。即使一些边边角角有些破损,反倒是真实了生活的磕磕绊绊。擦一遍灰尘,扫地,拖地,这些打扫的流程在吕一一这里必须一气呵成,不可以中止,也不可以将就。谁能成想,不久之前她还是一个丝毫不会生活的人。都是生活造就了生活,生活逼迫了生活。洗完拖把,笤帚,统统拿到阳台晾晒风干,这就还差最后一步,即可完成所有打扫任务,将客厅柜子上那些物件挪挪位置,重新布局规划,换了种陈列,也就算作是一切都是新的了。洗衣机安静的刹那,是在告诉吕一一,她可以起身去晾衣服了,每一件衣物晾晒前都会抖一抖,拉扯拉扯,尽量让它们舒展平整,这些过程前前后后足足持续了有二十分钟。一般此时,吕一一要么特别暴躁要么心情特别极佳,也就是这些时候,才是思考的黄金时期,用来总结近几天的工作,感受家庭主妇的生活,分析自己需要怎样的生活。缄口不语,大脑飞速运转,即使思考到了暴怒之际,也要静如湖面。所有事毕,累瘫在沙发上的吕一一想,千百来年,也不知是谁认定家庭主妇这活好干的,明明一天累的要死,至少比自己上班累多了。自己在公司都是使唤他人干活的那一个,一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电脑前喝茶思考,虽然脑力劳动也是个累活,但两者选其一,那宁愿是自己上班的这种累啦。顾家的这份工作要事无巨细,劳心劳力,面面俱到,如若不看专业知识,让一位家庭主任去做公关经理,八九不离十是没有问题的,所有的业界人员怎样都逃不出是个人,家庭主妇懂得人,懂得去照顾人,而这恰恰在如今是比较难的一件事。

吕一一想,自己断不会过这样的日子,不是自己不愿意,而是自己不够格,自己没有能力可以胜任这种心理和生理双重重压的工作。

吕一一被雷声惊醒,看到墙上的挂钟显示五点一刻,质疑到这个老古董还在运转,仔细听来,是有滴答滴答的声音,看了眼手机,时间是准的,看来廉颇虽老,还是可以继续上阵的。从客厅望去,眼睛拐个弯,看到了还未收拾的厨房,做饭万万是不能的了,况且自己的厨艺也做不出什么盛宴来。距离妹妹放学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距离妹妹下晚自习回家还有近五个小时,吕一一思索了片刻拿起手机。

老师您好,我是吕薇薇的姐姐,晚自习想给她请个假,望您批准。

嗯,好,有什么需要我转告薇薇的吗?

还麻烦老师帮我告诉她,待会儿不用回家,直接去山湖路的先锋书店等我。谢谢老师。

吕一一读高三的时候,经常不想上晚自习,母亲也是这样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不说理由,老师也不问,只是同意。

她们姐妹俩的名字都是如此繁琐,笔画繁多,若是以后妹妹想改名字,自己也定是支持的。

化完妆开始换衣服,挑选了一件黑色深V公主裙,重重叠叠的裙摆,撑出了一朵盛开的花,和今天攻气十足的妆容倒是相得益彰,万年不变的复古红,高高盘起的头发被一串珍珠点缀,不仅如此,珍珠项链、珍珠配饰的黑丝绒高跟鞋都与此呼应。如此隆重用力的打扮,以至于二人在湖山路碰面的时候,妹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干嘛,你是特地请假让我陪你相亲吗?

相什么亲啊,你这娃娃一天天的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呢?

哪里是我,明明就是你,你看看你的打扮,你相亲干嘛这样一本正经的?

哈哈哈,我乐意,我喜欢不行吗,不打扮的好看些,怎么告诉别人我回来了呢。

对对对,你说的对。干嘛给我请假?有什么事吗?

给你请假能有什么事,我还不知道你,你就说不用上课开不开心吧?

哈哈哈,那还用说。

就是啊,那还用说。

说着俩人就往不远处的CBD走去,那里有一家湘菜,是妹妹爱吃的。有些事情只争朝夕,有些事情却是未必,高三固然重要,可自己刚回来,就是想和妹妹一块吃个好吃的,再一块玩玩,挂个娃娃压个马路,都是快乐的。

吕薇薇走在前边蹦跶,吕一一用一个东西狠狠的拍了她的屁股。

喏,送你的,自己装书包,重死啦。

是什么啊?

一本书,名叫《巨流河》。

好看吗?

废话。

好吧。

吕薇薇将其塞进书包后,自然的拉着姐姐的手并排走。

姐,我们等会吃什么呀?

吃什么,没说要吃饭呀。吕一一故意道。

哼,你骗我,是不是?

哈哈哈,你猜。

我不猜,肯定是要去吃好吃的。说吧,吕薇薇又说,姐,我请你喝奶茶。

不喝。吕一一干脆的拒绝了。

喝嘛,喝嘛,可好喝了真的,我发誓。

不喝,长胖。

好吧,那我喝。你看,前边就有一家奶茶店,等会你可不许抢我的。

我为什么不抢你的?

你看你,真是的。

二十七岁的人,每每和妹妹在一块的时候,说话是从未改变的幼稚。

老板,一杯抹茶奶盖啵啵,去糖;还有一杯葡萄芋泥啵啵,全糖。

好呢。

哦对了,再加一份麻薯哦。

老板多少钱?

您好,一共消费53 ,请问在这里喝还是打包带走?

打包。

吕薇薇拿出手机后,就像一滩软泥一样滑在了吕一一身上,眨巴着眼睛,姐,姐姐,我能不能......

还不能她话讲完,吕一一就打开了付款吗对着柜台扫了。

怎么,不是说请我喝奶茶吗?你是要用撒娇来请我吗?

哎呀,人家是想请你的,但是这不是钱不够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哼,那等会吃饭你请。

我请肯定是没问题,可是我都没钱了想请也请不了啊。

那这样吧,要不我先借给你,然后你请我吃饭,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

妹妹听完,笑得咯咯咯的,乐不可支,好不容易努力克制笑神经说,可以可以,你先借我。哈哈哈。

吕一一也跟着笑得停不下来,你倒是想得美,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我的钱不还是我给你的。

您好,两份打包的已经好啦,请慢走,期待下次光临。

姐,你累不累啊,穿这么高个鞋,又不相亲,是穿给我看的嘛,真是的。

......

你话怎么这么多啊?

每次她回来,妹妹就打开了话痨模式,嘴巴就像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根本停不下来,上一秒你让她闭嘴,应声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下一秒就继续,说过忘过,根本不管用。每每这时候,她都严重怀疑在学校是不是没有人和妹妹讲话,才以至于一见着自己能这么多废话,怎么都说不累。

哎呀,我好累啊,你扶着我走。成年人的撒娇还真是好生膈应,哈哈哈。

就这样,姐妹俩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歪歪扭扭的上了天桥,又下了台阶,最后进了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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