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22

前言:

我曾在网上冲浪时,看到一个三四分钟长的动画短片,法国制作――《致孤独症患者》。于是灵感便悄然而至。

我想,是否可以从独特甚至古怪的视角去写写孤独症患者的故事。又或者与我内心孤独的成长经历为基础呢?这样想来,也许某个人物身上便会有我的影子。也可能正是我自己,而我却未可知吧!

在此,四个故事献给你。

                1    小飞

小飞祖籍在云南,出生于辽宁。他常常托着腮帮子,只身一人坐在村里的大树下。

那棵树的叶子小小的,一簇一簇的挨在一起,茂密极了。树干极其粗壮,仿佛孙悟空变大的金箍棒一般,总是能够掩住小飞瘦小的身体。

小飞习惯于这棵大树做伴,即便他从来不晓得这棵树的品种。小飞坐在树下时,偶尔会想:自己既没有云南人的热情,也没有东北人的爽朗,算是奇怪了。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常常对此感到迷惑而已。

有时候,村里的其他小孩会凑到小飞跟前,好奇地问:“小飞你怎么老和一棵树待在一起,干啥呢?”小飞嘟嘴,身子往后退了一退。好一会儿他才把两片嘴唇开合几次,慢吞吞地说道:“我和树讲话,你……你们要一起吗?”但村童们并不理睬他,只大叫着“傻子、傻子”,然后四下里跑开。小飞实在太不自在了――其实心中并不愿意与他们共享树先生的。在夏天闷热的风里,在村童们渐远的嬉闹声中,小飞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树附近高而杂乱的草在燥热的空气里偶尔扭动一下身体。一切都懒洋洋的。小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刚才那句话真是别扭啊。他差点儿要在众目睽睽下落荒而逃了。但他没有。

小飞人是期待着走近他人的,但大家似乎并不在意他。而他自己则在一边努力“迈步”时,又萌生出放弃的想法来。

随着时间的飘逝,小飞长高了许多。他实在难以忍受现状了――他总算能与周遭的人正常交往,却越发有种秋风暮年的失落感了!明明他还那样年轻。而且近来,这种心情的势力愈发不可阻挡。这使他呼吸困难。他尽力使自己平复下来,却很难实现。这种无助感更是无处诉说。

至于那棵大树么――它早因那里道路修建而被砍倒带走了。小飞有时候会思索:也许那位先生已经成为哪家的凳子,或是哪家的大门抑或是小区里的木椅了吧!总之,不再是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的朋友。

但在梦里,小飞是完全自由的。他倚着树先生,疑惑地发问:“树先生,你到底去哪儿了?难道小飞不可以知道吗?”然后,他恣意地笑着,笑到肚子疼,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

天那么蓝。云飘着,但搂不住这跃动的笑声。

                2    阿圭

阿圭是个30岁出头的职场经理。他在家时总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与他在公司时简直判若两人!

前些日子,阿圭因为心情躁郁、难以入眠而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有轻微的孤独症。但为了宽慰他,医生又补充道,谁没有个都市病呀,这也算是性格问题,积极配合治疗就好了。

但阿圭心里难免有些无所适从与莫名的哀伤。

此刻,他独自一人蜷在沙发里,两只眼睛近乎执着的盯着挂在墙上的红木古典摆钟。

“嗒、嗒、嗒……”这间屋子安静极了。唯有这钟表声可以把人拉回现实里来。阿圭猛的从沙发里弹跳起来,像突然坏掉的弹簧一样。空气中的尘埃瞬间狂躁地抖动了起来,一下子又归于平静。因为阿圭在这突然的举动后,一动也不动了。他两眼无神,脑袋耷拉着,完全像具行尸走肉。偶尔地,他的眼睛里燃起一些光来,倏忽又暗了下去。

“叮叮叮叮……”闹钟像罗刹一般嘶吼起来了――至少,被吓了一跳的阿奎认为它与罗刹没有什么分别。耳边被炸得嗡嗡作响,但阿圭却不紧不慢,走进卧室,关了闹钟。“奇怪,怎么会这会儿响起来呢?”他不搭调地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一点上,一边拧着眉头走开,一边继续念叨着什么。他开始不停歇地走――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阳台,最后又回到卧室里去。如此反复,时间仿佛也被轻易忽略掉了。阿圭觉得自己好像在寻找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但却始终不知道那是什么。

恰巧,母亲的一通电话打来,结束阿圭的游离之旅。

“圭圭,你表哥前些日子告诉我,你的肺炎又复发了。你去看过医生了吗?”电话那头的母亲焦虑地问。

阿圭嗫嚅着嘴唇,半晌一声不吭,直到母亲询问多遍,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对了,你二姨父下周想到你这儿来住几天……”阿圭听着母亲叨念,脑海里闪现着二姨父的方块般的脑袋,还有那艺术家风格的飘飘长发。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肩头也跟着抖动。

一通电话结束后,阿圭瞬时解脱般大笑起来。他还开始模仿起二姨父摇晃的走路姿势来。

“咳咳……”阿龟的肺炎又发作了。他安静下来,才记起――“原来我是个病人。”

              3    采枝

采枝是在一个冬天来到这家医院的。寒风凛冽,她不禁把小脑袋埋进围巾里去。慢吞吞地,她走进了这幢像死人脸一般灰青的大楼。楼道还算得上宽敞,病人很少――也许都在屋里歇着吧?

左绕右拐地,她终于来到了心理咨询处。采枝推门进去。屋里很敞亮。采枝取下围巾,对沙发上坐着的男子说道:“你好,我是之前通过电话的苏采枝。你是方医生吧?”

男子摇摇头,语气平缓,像背课文一般开口:“方医生马上回来,你坐一会儿好了。”话音刚落,他便把脑袋仰靠在沙发上,闭合了眼,不再说话了。

采枝只好坐到沙发的那头去。她揉搓着双手,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好在随后而来的方医生解救了她。

方医生推门而入,看到采枝,脱口问道:“等很久了吧?”采枝心中正讶异对方怎么认得。她无意暼到工作桌上的病历,恍然大悟。她突然有些唯诺,“没……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这儿的。”方医生快步走过来,在工作椅上坐下来。采枝犹豫了一下,起身坐到对面去。两人都不说话,屋里很安静。

方医生从办公桌抽屉里抽出一个小本子。采枝以为时间过去了一分钟,其实只有15秒左右。

“失眠、胸闷吗?”

“嗯。”

“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两个月。”

“有听到奇怪的声音之类的吗?”

……

采枝杵在医院门口,在冷风中,她打了个寒噤。

她感觉方医生问了许多奇怪的问题,又让她看了奇怪的几何图形。总之,一切都很奇怪――包括刚才那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猫。

很久,采枝站了很久,直到之前不认得的男子也从医院里出来。

“哎!”鬼使神差地,采枝忽然叫住了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满脸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苏采叶。”转眼,他便走远,背影变得模糊起来。

“苏采叶啊。和老哥名字一样呢。”采枝呢喃道。

但老哥在08年汶川地震中死去。采枝的脑袋炸裂般疼痛起来。她慢慢地蹲下去……

一睁眼,自己正坐在方医生对面。方医生微笑着问:“还有别的要说吧?”

采枝目光黯淡下去,低沉着声音,“老哥没有回来,我……我还是不大习惯……”

“可以跟我说说吗?关于细节。”

“嗯。”

                4    七岁

一场秋雨过后,七岁俨然成了狼狈的落汤鸡模样。悠长的青石板巷子走不到尽头,有些曲折。她走路有点跛,摇摇晃晃的――是在雨中奔跑时,摔倒在泥洼里的缘故。

时间吃力地消磨耗尽,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七岁慢吞吞地走到家门口,踌躇了许久,才推门进去。家里有些昏暗,阳台上养的几盆花终于还是枯萎了――蔫软的花叶无力地叠在一起,甚至乏于呻吟了。

七岁把书包丢进卧室,坐在书桌前,用手托着脑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这个动作维持了很久。她想起班主任的话来――“”樊七岁,同学们都说你太内向了。你要开朗一些,多交交朋友啊!”嘴角扯起,却是酸楚的意味。

七岁有些难以言说却又抑制不住的感情,从心里最漆黑最遥远的地方翻涌上来。这使她感到胃中一阵翻江倒海,难受的得厉害。

“七岁,快来吃饭!”母亲的声音传进耳畔。七岁倒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尽力使自己的内心不那么焦灼。她又花了些时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出去吃饭。

饭桌上,母亲叹口气,说道:“七岁啊,上次的模拟考怎么变成第五名啦?”

七岁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那又怎么了?”

母亲急了,提高嗓门尖声叫道:“怎么了?!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失败过?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拉扯你长大,你却和你那个没德性的爸爸一个样,都是白眼狼……”

七岁的耳边炸开了锅,她的喉头有些哽咽,心里涩涩的。但是更多的,是一种不可抑制的怒气。终于,她把长久以来累积起来的苦闷都完完全全地爆发了出来――小小的房间里,她摔掉碗筷,肩头颤抖着,破声道:“我失败?好,你成功,那我爸怎么跟别人在一起了?你的女儿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你到底有多成功?你说呀!”

母亲瞠目结舌,看着平日乖巧的女儿尽失其态,心里生出一丝畏悸来。她还没缓过神来,七岁便已摔门而出。

一切都归于平静。

……

三天后,七岁被民警送回了家。她有些手足无措,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母亲,心中想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她略低下头,仿佛鼓起千吨勇气,目光迎上来,“对不起。我……我只希望……你可不可以把真心给我呢?哪怕一次……一次就好。”

我先突然嚎啕大哭七岁变过脸去泪水模糊了眼界。

原来,原来只是差一步。他们却花了那么久,才迈出去。

所幸,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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