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赢天下,不需要君子行为。

出任秦朝最小的官吏泗水亭长的刘邦,因为职务关系,经常有机会去咸阳出差,例如护送应征应调的农民去咸阳参加阿房宫、皇陵等工程建设,有一天,他亲眼瞻仰了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风采。当时正逢秦始皇车架出宫巡游,旌、旗、莳烈烈飞扬的仪仗,戈、矛、弩威势赫赫的护卫,身穿衮袍的嬴政端坐在镶金镶玉的銮辇中,神色凛凛,不怒自威,其身后,是九九八十一乘组成的长长的属车队列......刘邦被眼前的盛景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咽口唾沫说道:“当皇帝真是太威风了!像这样才不白活着!”

项羽也有一次瞻仰秦始皇威仪的机会。项梁带着侄子项羽隐藏在下相,其后又因犯法入狱、杀人避仇等一连串事故,辗转逃到吴中,暗中结纳地方势力,继续从事颠覆秦朝恢复楚国的阴谋活动,秦始皇巡游全国曾到过那里,凑巧被项羽看到,项羽的观感是:“彼可取而代也。”吓得身旁的项梁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压低声音严厉警告:“别胡说,这要惹出合族抄斩的大祸!”

把两人观瞻秦始皇时的感想加以对照,表面看刘邦是以垂涎之态流露出羡慕心理,项羽则是以英武之态抒发了豪迈之情,但这从另一方面也展现出,刘邦面对权贵坦率直接,项羽冲动激愤。对比二人出身,刘邦既不是世卿世禄的楚国贵族,也无家人死于抗秦战争,反而秦吞并楚国使之进入了仕道,所以刘邦可以对秦始皇无线崇仰,赤裸裸的表达对始皇的艳羡。反观项羽,从小接受的都是国仇家恨,满腔全是复国主义的热情,骤见心中仇人,愤恨属于正常,但是说话不分场合,不是成大事的做派。两人后来成为了政敌,项羽乌江自刎刘邦却成为皇帝,出身造就性格这点也可以归结为因素之一。

司马迁的《史记》里有一段相当特殊的描写,文情并茂,几乎比一般的小说还精彩,那便是鸿门剑宴,日后考古学家在前汉古墓的后厅砖壁中,发现有“鸿门之宴”的壁画,由这些可看出这件事在当时必定轰动一时。鸿门,在秦王朝京城咸阳的东北方,是个小型的台地,和东南方刘邦所驻扎的灞上遥遥相对。项羽进驻新丰后,便在这里设立大本营,而刘邦亲自到此来拜会项羽。在新丰鸿门的大本营里,一向智慧的范增不停地向项羽表示,刘邦的“危险性”非今天除掉不可,即使是发动战争,让楚军(刘邦军团也是楚军阵营)自相残杀也在所不惜,必须让刘邦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才能确保项羽的安全。项羽实在看不出自己会有什么危险,不耐其烦地听着范增的滔滔雄辩。事实证明,无论范增说什么做什么,项羽此时一点也没有要杀害刘邦的意愿。刘邦体会到越能示弱越有活下去的可能,便只带了不到一百名的骑兵来到鸿门,见到项羽立刻切入主题:“臣和将军奉命攻打秦国,将军在河北奋战,臣则战于河南,我并未刻意和将军争功,只是意想不到竟能轻易地先行破关入咸阳,能和将军在此相会本值得高兴,不幸有小人搬弄是非,让将军误会于臣,真是遗憾。”项羽原先以为刘邦对他不够尊重而生气,现在看到刘邦的“可怜”,气便消了,并立刻恢复大将之风,显出身为主人的待客之道,总之,饭局最后刘邦是私下逃走的,项羽似乎并没有生气,可见项羽对同辈的“友人”算得上宽容。

从范增坚持要杀刘邦,游说项羽不成,便在就餐过程中用“项庄舞剑”来刺杀刘邦这一行为可以看出,范增已经看到刘邦的欲望和野心,也看出日后这位沛公定能夺取项王天下,无奈项羽不信,也许项羽不是不信,是过于自信,一个极其自负的战神,怎会惧怕看起来卑躬友善的刘邦!狂妄自信的项羽,碰撞上韬光养晦的刘邦,注定胜负成败的又一因素有了。

广武本是一座山,东连荥泽,西接汜水,依山中间有一条沟涧将此山划成两峰相隔之势。汉兵驻军西边,严阵以待,楚军则在东边修筑防御工事,伺机攻汉,楚汉夹涧形成了对峙局面,这样的对峙形势,对汉军是有利的。(汉兵占据了粮草丰富的敖仓,而楚兵远离大本营没有足够的粮草供给。) 项羽焦虑不安,忽见有人上前献计道:“我看倒不如把刘邦父亲押到阵前,恐吓刘邦,倘若不出来交战,就杀死他的亲生父亲,这样他就不会按兵不动只守不攻了,只有投降才是他的出路。”项羽一听,这确是好主意,于是将刘太公押上阵前,又叫人找来一块大木板和一鼎大锅,将刘太公放在板子上,自己用剑逼住太公的脖子,大声喊道:“对面刘邦小儿听着,若不快出来投降,我就将你的老爹投入锅中烹食了,给你留下不孝的恶名!”汉兵没有听不到的,有人把这一消息传给了刘邦,刘邦派人去向项羽回道:“我汉王和你项王同是义帝的臣子,这就如同兄弟般的关系,我的父亲自然也就像你的父亲一样,如果你今天一定要杀死他,烹食其肉,那就请将肉羹也分我一勺吧!”项王只好把刘太公押回营中监禁起来。

光阴似箭,汉王在广武驻守多日,眼看已过了半个多月,日夜盼望也没见韩信派兵前来助战,同时太公还在项羽手上为人质,刘邦感到还是应想个万全之策,于是和张良、陈平商议,张良献计,项王缺粮草,我方乘机与他讲和,息兵停战,并要求他放出太公和吕后。双方议定,依着荥阳东南二十里外的鸿沟为界,鸿沟以东属于楚所有,鸿沟以西属于汉所有,就此休兵息战,同时项羽毫不犹豫地将太公和吕后释放。汉楚议和之后没几天,项羽便先起营拔寨、挥师东回,刘邦却在此时令大军越过鸿沟,袭击项羽撤退中的主力部队......

项羽死前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的死,结束了长达四年的楚汉之争。历来分析项羽失败的原因,无外乎说他妒贤嫉能,无法得到别人支持,唯有一位范增也没有合理利用,而刘邦经常以“与人共分天下”的策略来争取支持,这是楚汉相争刘邦胜利最主要的因素。站在今天的角度回看历史,刘邦一向善于演出,并没有做到言出必行。

刘邦的分享天下这个概念的确为他得到不少能够发挥力量的才干,但重点在于时局变了天下太平了,皇权统一之时谁能和刘邦再谈共有天下、分享政权?曾经的有功之臣,都不能再有任何分享天下的妄念,这样的失信是君子所不为,但对中国历史来说,那些丰功峻德的历代开国皇帝,除了秦始皇和北魏、隋唐等有少数民族血统的开国皇帝以外,几乎都是出身江湖,有流氓本质才做的了开国皇帝,这几乎成了一个规律。依照这个规律,西楚霸王怎是流氓刘邦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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