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无岁月,世上已千年。距唐三藏师徒四人灵山封佛已有八千年余年矣,世事变幻,唏嘘长叹,不足为外人道也。
却看迎面走来了一个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的丑陋和尚,不是猪八戒又是何人。自八戒受封净坛使者以来,香火不断,珍馐不绝,日子也算是潇洒自在,只是心中不尚痛快,说不出,道不明,真叫愁煞他也。
这日 ,八戒驾云闲逛,突然想起那毛脸雷公嘴的猴子,甚念,便到了那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处。百里之远,便见花果山青烟烟缭缭,祥云环绕,佛光笼罩,烟霞散彩,好一个佛家胜地。八戒驻足不前 ,忽而又眉开眼笑,“这弼马温,还挺会唬人,谁人不知你棒下亡魂足以填满半个地府。”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八戒喜不自胜,老远便大声喊到:“猴哥!猴哥!俺老猪来找你吃酒了,哈哈哈。”只听得落木萧萧,不见半点回应。“这该死的弼马温,不来迎我则罢,居然应都不应一声,看某不拔光你的猴毛。”八戒咬牙切齿。“何人在此喧哗?”只听见水帘洞中一声庄重严肃的声音传出。“咦?”八戒脸沉了下去,一头闯进洞去。
只见洞府空无一物,唯有洞中间有一草蒲,蒲上盘膝一粗布麻衣的头陀。头陀双手合十,身影清瘦,双眼紧闭,面象庄严却又慈悲,矛盾之极。八戒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成佛八千载,你这性子为何还是如此急躁。”头陀微微摇头,睁开双眼,眼内如古井一般,平静无波,一眼望不到底。“猴....猴.....猴哥,你怎得变成了这幅摸样?”“无体之体既真体,无相之相既实相,非色非空非不空,不来不向不回向,世间之人皆有法相,师弟,何必执着于此。”悟空又闭上双眼,留下八戒手足无措。八戒也不深想,“算了,不管这些,猴哥,我今天是来找你吃酒的。”说着八戒大袖一挥,奇珍佳酿便摆了一地。“嘿嘿,猴哥,这些年某可算是大饱口福,特地给你留下了这许多。”悟空不动,依旧没有睁开眼。
八戒也不管,顺手操起一坛烈酒,便大口灌了下去。半晌,酒微醺。“猴哥,你说,我们历尽苦难,成佛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俺老猪成佛八千余载,好像倒不如在高老庄时痛快了。这灵山越来越不像咱们取经时想的那个灵山了。也不知嫦娥最近怎么样了,不知道为何,我最近老是梦到她。猴哥,我好想她,猴哥,猴哥,猴...”八戒摇摇晃晃,口齿不清,却始终紧紧抓着酒坛子,大口大口灌着。“八戒!你醉了!你怎的还是凡心不收,出家人四大皆空,佛有佛相,这些话万万不可再说。” 像是暮鼓晨钟,又像是一盆冷水,八戒一个激灵,酒已经醒了八成。八戒深深看了一眼悟空,“猴子,你变了。”话毕,扭头便走,没有一丝犹豫。悟空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却又马上消沉下去。
不知多少岁月过去,水帘洞前又响起几声呼喊。
“大师兄!大师兄!出事了。”只见来人一头蓬松红发,两个如灯笼大的眼睛,身披一领鹅黄氅,声音如雷如鼓,好不吓人。悟空仍不睁眼,只问道:“沙师弟,何事如此惊慌?”
“三天前,二师兄偷上广寒宫,被伐桂的吴刚当场抓住,玉帝大怒,将二师兄打入天牢,择日将再入轮回。”言罢,猴子双目圆睁,却无更多反应,反是平静问道:“既是三日前发生的事情,为何现在才来问我?"沙悟净眼睛微红,嗫嚅道 :“我在灵山师傅座前跪了三日,师傅未曾见我,亦未留下一言。”悟空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此事我已知晓,你去吧。”沙悟净又惊又怒,“大师兄你是何意思?”
“八戒既犯下戒律,自有律法裁决,你我言之无益。况且你我既以为佛,当明慎所职,八戒凡根未净,当有此磨难,对他有益无害,你去吧。”
“大师兄!”
“言尽于此,恕不远送.”
“哼!你不去我去,你不救我救。如果为佛便要断绝公正道义,懦弱伪善,那我情愿不做佛。看看汝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齐天大圣的样子!汝那金箍棒,怕是千年未曾拿出了吧。”说完沙悟净转身而去,没有半点停留,决绝而又壮烈。却看向悟空,虽紧握双拳,浑身微微颤抖,但安坐草蒲,亦没有半点犹豫。洞口老猴目送沙悟净离去,进来问道:“大王,他此去怕有危险,你当真不救?”“无妨,我这师弟法力低微,且老实敦厚,不会做什么过度之事,汝且安心。”
翌日,一道恢弘之音在世间佛教徒中炸响:“宣如来法旨,净坛使者猪八戒,七情不断,六欲不绝,胆私闯广寒宫,现如来剔其金身,贬其真灵,逐出佛门,历一千三百二十八难,再证佛位,以示刑正。”话毕,花果山一阵地动山摇,俄尔风轻云淡,似一切都未发生。
再三日,忽听九天之上一声炸响,声若奔雷,经久不断。少顷,风云变色,空中飘起血雨,花木同泣,鸟兽同悲。悟空忽然大是惊慌,心中一阵刺痛。祭出火眼金睛,向上出看去。只见一人胸前挂着九个骷髅,满脸煞气,面目狰狞,脸色青中发白,一把月牙降妖杖横倒在脚边,背上插着寒光闪闪的三首蛟,却看不是沙僧又是何人。只见沙僧一声怒吼,拔出背上三首蛟,喷出一口逆血,便倒了下去。至死口中还呢喃着,放我师兄。
悟空一声长啸,凄厉而悲壮,浑身猴毛竖起,双目圆睁,两行血泪缓缓滑下,一副森森白牙磨得嘎吱作响。“啊!!!如来老狗,玉帝老儿,囚我手足,杀我兄弟,欺人太甚,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我孙悟空今日便反出佛门,捣毁凌霄,看,谁能耐我何?”
说着悟空撕毁身上的粗布麻衣,心念一动,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足踏一双藕丝步云履,背系火红大披风,手持如意金箍棒,驾起筋斗云便向南天门飞去,身后空无一人,一如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