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汝,一名牧之
明天就要考试,我的心跳提前开始加速。由于考点好远,我准备提前行动。
一辆辆小轿车飞驰而去,我的希望也像那飞扬的尘土四散而去。
“这些不可一世的现代人”,我轻声叹息。
天色欲晚,我在岔路口望眼欲穿。
一辆小面的主人像星探一样满街搜寻,一眼看穿了我焦急的内心。
——去L城吗?
——去,我激动地说。
——只是,太晚了,又没客,不划算……
还未等他把话讲完,我脱口而出:我付双倍价钱。
司机一脸鄙夷,扫视着我破烂的衣裙。
——上来吧,他冷淡地说。
我像抓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兴奋不已。坐在简陋的车厢里,我的心安定下来。
司机冷冰冰地扭动车钥匙,车子也咳嗽似得轰鸣震动。
我开始打量这个司机,他分外平常,除了右脸颊上有一道寸八长的刀伤,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创口紫红的旧肉。
我有些害怕,不敢直视他。只透过反射镜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右手握紧了考试的铅笔。
突然,他开口了。问我为什么要赶城,我告诉他要去赶考。他听到“赶考”二字,仿佛有不小的震动。
他说他有一个女儿,刚刚大学毕业,也是去L城参加考试。他本来要送,姑娘说时间还早不必送,姑娘大了有独立的思想,便没有坚持。
“可是偏偏发生了意外。姑娘被一个混蛋糟蹋了,从那以后神智就经常异常。她妈也几乎崩溃,我一直因为自责忍着。你看到了吧”,他指了指脸上那道伤口,“这就是她妈妈在一次精神发作时给我留下的。后来,我们离了婚,女儿由我带着,她妈妈就不知跑到哪去了。”
“那你女儿呢?”我深切地问。
他突然涌出来眼泪,脸蛋的肉剧烈地抽搐。他吐了一口长气,说:“死了。我得在外跑活儿,你知道家里总要有人照顾。有一次,她偷偷地离开家从后山崖子上跳了下去。”
我知道,现在任何安慰的话语都不能安慰她遭受到的这一系列创伤。我沉默着,不知不觉竟也泪流满面。
天色彻底黑暗下来,车子在丘陵的小路上颠簸。山下的河谷沿岸亮起稀稀拉拉的灯火,但遮挡不住黑夜煤炭一般的底色。烈风在河谷间咆哮,一声声凄惨得如鬼哭狼嚎,让人心生寒意。
我们都沉默下来,只有心脏因为寒冷、激动和悲伤而剧烈鼓动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
我的眼前突然起了一幕幕幻象:汹涌的黑色河流漫过了整个丘陵,高高的山崖上一个面如秋月的姑娘,往下倒头栽去,被狂怒的黑色河水裹挟而去。
我忘记了焦急的心,忘记了考试,也忘记了欣赏路旁的风景。沉浸在一场似乎亲历的悲伤之中。
突然,我的头往前一窜。他说:“到了。”我从兜里找出最大的钞票塞给他,准备下车就跑。
他闪电般地握住我的手,把钞票还给我。“我一个人,总是要过的。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要你的钱。希望你能好好考试,这也算是我作为一个失败的父亲的心理安慰。”
我叫了他一声叔,他并不理会,把车门拉上,飞驰而去,一瞬间就融化在奔跑的车流中。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路灯垂着头,无精打采地照着这个充满离合悲欢的红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