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水浒小人物》之五:陆谦:昔日好朋友,背后下毒手(下篇)

还有宋江和晁盖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宋江和晁盖是好朋友,一个在当地乡村当村干部,一个在县城里当个小领导,这种关系使他们有着很多共同语言,彼此间关系也不错。得知朋友有危险,宋江亦是义无反顾“担着血海般的干系”第一时间通知晁盖赶紧逃命。这时的宋江和晁盖,彼此间还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共有的则是相互照应,对双方都有好处。但是在宋江上了水泊梁山后,两个人就会产生利害冲突,继而没有了昔日的情感,暗地里却是相互较劲了。特别是宋江,处处“架空”晁盖,将晁盖这个大哥根本不放在眼里,水泊梁山上的大事小情,也都是由宋江说了算,晁盖说了根本没有作用。只要宋江一反对,并给出一个反对的理由,下面弟兄又一附和,晁盖的命令就会立马失效。

宋江和晁盖由好友变成“政敌”,其原因就是两人走的太近,以至于同在一个屋檐下,都要为自己的利益去努力和争取。人,终究是自私的动物。所谓的相敬如宾也是建立在共同利益需要的基础上。一旦对方触犯了自己的利益或使自己的利益受损,则不太可能会出现什么相敬如宾的现象。这就像两个人在一个单位工作,原来是在各自不同的部门,彼此间也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后来分到了同一个部门,且都希望自己能成为这个部门的领导,这样矛盾也就出现了,两个人的友谊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变化。

晁盖虽是水泊梁山的老大,但宋江自命不凡心怀大志,本就要干一番大事业,无奈时运不济,一直没有一个很好的平台。苦于没有平台的宋江,到了水泊梁山这个自成一体的地方,自然是想一展身手。并且他和晁盖虽是好友,从心里他又是没有将晁盖这个“土老帽”放在眼里。没有将其放在眼里,嫉妒二字也就无从谈起。他们之间的好,只是江湖上所谓的义气相投,至于其他诸如什么理想等等,则是完全没有共同之处。

因此,当宋江和晁盖同掌一方时,两人就会必然的产生矛盾。无论是办事方法还是政治理想都是不一样,也存在着严重的分歧。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就由当初的哥们,直接变成了“政敌”。既然是“政敌”,一方就希望另一方能下台,自己好执掌大权,独自发号施令。一山不容二主,一个阵营里也是不能有两个主帅的。宋江“架空”晁盖,目的就是逼迫着晁盖让权,逼迫着晁盖走上一条不归路。

当很多事例告诉我们朋友不可信时,最好的朋友往往是最坏的敌人时,我们又有可能走向另一个误区。人情冷漠,身边几乎没有朋友者也就越来越多。距离产生美,距离拉得过大,美也就没了。事物走向反面,都会出现另一种极端。比如鲁智深就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和深交的朋友,但自陆谦之后,林冲对谁都不再抱有十分的信任。朋友,不过尔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胡吹海侃可矣,切莫奢谈什么感情。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不过是大家在一起共同做事而已。或者,大家在一起“分赃”享受“战利品”罢了。至于各人心中之事,恐怕也是会回去给老婆说,倒不见得就会在酒桌上向自己的朋友倾诉。自宋江上山后,这种分化也就越发的明显。

鲁迅曾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说明人生在世知己难找。从此而论,知己比找老婆还难找。找老婆虽然也难,但国人找老婆有时就是为了凑合过日子。两个人只要看对了眼,或彼此认为门当户对,就可以走到一起。在过去,指腹为婚者亦有之,比找什么知己要简单多了。如今很多人找老婆也很是随意,实在不行就离婚。离婚了,可以继续找。人生就在这反复的寻找中度过,直到我们认为找到了满意者为止。但现实生活中,我们便是一个知己也得不到。知己不同于老婆。知己不可以凑合,老婆却是可以凑合。老婆可以换,知己没法换。所以,鲁迅才会发出如此感叹。我们穷尽一生,也很难在人海中找到一个知己。伯牙子期,两人也只能成为一个传说,为世人所传颂。

好朋友要是撕破了脸,便是普通朋友也做不成。就像情人间的由怨生恨,只会闹得个不欢而散,两人亦是无话可说,最好彼此从此不再联系。陆谦的所作所为更是置兄弟情义于不顾,不由得林冲不愤怒。视为知己者做出背叛朋友伤害朋友的事,谁心里还能平静?晁盖在临死时,还会将宋江视为好友么?其临终遗言,说明晁盖是死不瞑目的。晁盖死不瞑目的不是射死他的人是谁,而是他已经看清了宋江的用心看清了宋江的为人。甚至于,他内心里早就后悔当初救出宋江,要邀请宋江上山了。请宋江上山,是其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也使得晁盖最后死于非命。晁盖若不恨宋江,何不直接将宋江推举为水泊梁山天字一号的头领,又何必要说什么谁能给其找到真凶就为“首领”呢?可见,晁盖在心中是恨自己这个“生死之交”的,也恨自己当初错误的决定,而由此也看出晁盖已经在心中已经没有了宋江这个“生死之交”。

陆谦在第一次做出伤害林冲之事后,要是真心悔过,其实还是不为晚。以林冲的人品和容忍度,绝对是不会要其性命。尽管林冲怒发冲冠,尽管林冲恨不得要将陆谦大卸八块,不到万不得已,林冲还是不会痛下杀手。问题是,此时的陆谦已经“走火入魔”。他心中的“魔”被高衙内给彻底点燃,他也希望自己能借高衙内之手将林冲推向死亡之路。只有这样,你心中的那个“魔”才会被制服,他也才会像正常人般过上较为正常的生活。林冲不死,他心中的“魔”就会显露就会作祟,就会迫使其不得安宁。

在暗害林冲之前,我们并没有看到陆谦有何“劣迹”。否则,陆谦也可能和富安一样,成为高衙内身边的“红人”。不过,如此一来恐怕陆谦也就为林冲所不齿,继而也不可能和其称兄道弟,将其视为自己的知心好友。而陆谦“恶”的爆发,则也是源于其可以借此暗害林冲。

暗害林冲后的陆谦自知理亏,也是不敢回家,只是一味的在外躲避。此时,陆谦的本真面目已经暴露,陆谦也无法直面林冲了。对于陆谦这等人来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林冲害死,要不他是不会安心的。也正为此,陆谦随后为高太尉出了一条毒计,欲置林冲于死地,这条毒计也只有陆谦才能想到,因他深知林冲为人,林冲也必然会上当。果不其然,陆谦毒计成功,林冲携刀误入白虎堂。按理说林冲被刺配沧州,也就差不多了。刺配沧州,十年八年是回不来的,弄不好还会客死异乡。但陆谦还是不罢手,他一定要了林冲的性命。兄弟做不成,只能做生死对头。作为生死对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死了,我方心安;你若不死,我就一日不自在。晁盖不死,宋江便不自在;而此时的陆谦,亦是如此。林冲一天不死,都是陆谦的心头大患,陆谦也一日不能安逸和光明的去生活。因此,借高衙内之手将林冲害死,可谓一举两得。既讨得高衙内欢心,也解去了自己心头大患。

陆谦此后是一再为高衙内献计献策,自己更是身体力行主动请缨。比如找董超薛霸两位公差,让他们在半路将林冲杀死;再比如到沧州找差拨管营,让他们设计害死林冲。陆谦为了害死林冲,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也达到了吃不好睡不香的境地。或许,害死林冲成为了陆谦短时期所奋斗的人生目标;或许,害林冲的行为让其兴奋也让其感受到了权力的威力;还或许,这就是做了亏心事者的真实表现。当然,善良者做了亏心事会有所悔悟,也因此不会一错再错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们还可能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和煎熬,去找当事人当面忏悔,以此来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但在小人心里,或心理已经完全扭曲者,则是必须要除掉对方,方能根治自己的心病。陆谦为了要害死林冲,想尽了办法。只可惜,天不灭林冲,林冲也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过噩运。

在火烧草料场时,陆谦望着大火,还是担心没有将林冲烧死。他竟然要等到火烧完后,去捡上林冲的三两根骨头验证林冲果真被烧死了。至于他的同伙富安,就没有那个心思,他只需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即可。林冲死与不死,对他没有什么关系。林冲烧死更好,没烧死也可给林冲定个罪名,同样能结果了他的性命。但陆谦则不然。陆谦不是一个旁观者。陆谦希望林冲早点结束生命,自己的嫉妒羡慕恨也因此烟消云散,自己也就能掩盖住自己的罪恶,也好“光明正大”的去做人。他心中的那个“魔”,才会完全的被制服。

其实在陆谦的眼里,林冲越是对其“好”,越是将其视为“知己”,恰恰是对其“伤害”最深。有些人,你若长期对其好,或周济于他,他反而心中不会感恩,却是认为你在“歧视”他在“施舍”他和在“可怜”他。你所摆出的一副面孔,在其看来也不是和善与友好的,则是“居高临下”的,这种“高姿态”进而也是侮辱了其人格和心灵的,所以你的一言一行在其心中表现出来都是“恶”。也正为此,这类人在扭曲的心灵下往往对自己的好友下手是更为狠毒。

不过事与愿违,林冲再次逃过一劫,这是陆谦万万没有想到的。陆谦要谋害林冲的心思,此时远远超过他人,同样也超过了高衙内。高衙内无非想得到林冲的老婆,至于和林冲的生死则关系不大。即便林冲不死,高衙内若得到林冲老婆也是欢喜。可陆谦是一定要了林冲的性命。除了要了却心中的“魔”,还因为他们之前是最好的朋友,因为他们彼此太过熟悉,他也害怕彼此活着的面对,他害怕林冲的质问,他害怕自己心里的那点“秘密”或“肮脏”的东西被他人发现并公布于众。

正如古人云,善恶到头终有报,林冲没有死在陆谦的算计中,倒是陆谦死在了林冲之手。这也是陆谦被林冲看清面目后的第一次相见,这一次相见也决定了两者谁生谁死。他们不可能恢复如初,他们也不可能再是朋友,他们一心想到的只是要对方死。小说终归是小说,它是文艺作品,必然会高于生活。而在现实生活中,若发生类似事情,受害方是必死无疑;能接连幸运的躲过陆谦这般暗算者,绝对没有。话又说回来,陆谦害得林冲还不够苦么?一个美好的家庭就此解体,便是林冲的妻子,也以悲剧性的一死而结束。林冲活着,假如没有了其他追求,就会如同行尸走肉。在这个时候,痛苦的煎熬会让一个人要么变态要么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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