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
你看不到的，都是虚幻的。
这样淡淡的结束述词，也是好的。
（一）
该是那夜灯火的迷离，卫渔与小陌同来喝酒。
到处浮光掠影，人声喧鼎。
小陌笑，卫渔，今夜我们一醉方休。
他的眼闪烁着光，漫溢冷冷的温度。
卫渔摇摇头，一字一句说，你已经醉了。
小陌已有七分醉意，眼里露出迷惘。人生难得几回醉，卫渔，一味清醒是很寂寞的事情。
卫渔无语缄默。
这处处可梦死醉生的夜，如同光年流转，停下来就是一辈子。
卫渔终于对着小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陌苦笑，人生得意须尽欢。他独自点了根烟，在云雾寥寥里说。
卫渔轻轻叹息。
有时候羡慕小陌的率性，想醉就醉，爱放自如。而自己，永远不能做这般爽爽快快。一直在收敛，亦不过是骨子里生满怯弱的藤蔓，纠结缠绕，成为难以挣脱的枷锁。
如果能醉。和小陌一样，好好的尽情的醉一回。亦是好的。
玻璃窗外有女子笑声，穿透重重嘈杂，静静落在卫渔的耳里。
觅声寻去，只见木驿挽着落落大方的肖筱，落落大方的笑。
心中一紧。
是怎样的女子，才会有那般花开的快乐。
是怎样的幸福，才会有那般流水的笑声。
卫渔扭过头，不再看肖筱。
多么可笑，这只不过声色里的一点光影，他居然竟误以为真。
只是，小陌居然推开窗，对着肖筱挥手喊，肖筱，你真幸福哦。
卫渔怔了怔，这算不算讽刺的玩笑？
小陌已拿过自己手机，迅速拨通肖筱号码。卫渔来不及阻止，伸出的手定格在空气里。
肖筱看了卫渔一眼，按掉电话，挽着木驿转身离开。远远的，那团花好月圆，隐没在摇曳的光影里。
你做什么？卫渔不满的看着小陌。
卫渔，只是看看就好了。小陌又点了一只烟，幽幽说，你当相信你可以，明日睁眼，不过浮华一场。
他苦笑。小陌真是醉了，自己可还是浮华的年纪么。
（二）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三点了，和菱居然候在门口不远的长椅上。熟稔的说，又喝醉了吧。
小陌眼里闪过一瞬光，随即便淡了下去，没醉。
卫渔只好侧身，小陌，很晚了，你送下她吧。欲走按住小陌肩膀说，你不是我，不要错过。
小陌伸手想拍卫渔的肩，却没发现卫渔已经走开很远，却觉醉意上涌。
和菱已坐起身来，含笑立在自己面前。
在霓虹灯的照耀下，看出和菱笑容下面藏不住的疲倦，脸上甚至写着执着与不羁。
小陌深吸一口气，再说，我没醉。
和菱不动。
固执的，只深深看小陌。眼睛里一小束摇曳不定的微光，却似随小陌的话语落地，哗然黯淡。
这小小动静，令小陌心里一软。
或许真是小一对卫渔说的，这浮华人世，过眼云烟。
他不由松懈下来，醉心大起，若你猜出我要往哪个方向走，我就送你。
和菱笑了，细声答，东西南北中。
呵，小陌也笑了。
路上和菱说，小陌，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她停下脚步来，将手心送到小陌手里，侧脸看住小陌，一双眼仍似有微光摇曳。
小陌心里微微一动，这仿佛一切都是轮回的过去。那时她的手心也这样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居然丝毫不觉陌生。
（三）
一路再无他话。
只是那样的牵着手。
回家的路程居然就那么短了。
或许是时间太快了。
和菱从小陌暖暖的手心里抽出手来，说，晚安。
这令小陌对她更添几分愧疚。和菱原来和自己同一类人，不懂游戏人生，不会信手粗浅欲求。
小陌开门进屋，才觉醉意汹涌袭来。他点了根烟，顿觉浑身力气似烟雾般升腾消散。摇摇晃晃摸黑栽到在床上，不想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口渴难耐，惊坐起来。
黑暗里渐渐清醒，猛然想起和菱手心的温度来。
和菱送自己回家时立在电梯口，慢慢的看电梯门里越来越窄小的自己。她看着自己，对自己微笑，满眼浓烈的悲伤。
等等，悲伤？小陌吃惊的想，这不会是真的。
不过是自己心里放不下的女子，怎会想到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还有，这些不会是自己的想象吧？或者，只是一个梦？
翻过手机，发现有一个短信。
小陌，我爱你，晚安。
晚安，和菱。
小陌失笑，原来这是真的。
这算什么？难道真如卫渔所说，错过？
他不打算以爱情的为名义来祸害他人，也不愿意看见另外一个人平摊自己的天长地久。
和菱到底在怎么想，或许真实只显示了她的执着，因此自己看不到她眼角的泪纹。
（四）
很久以前，小陌就觉得自己一夕老去。
不堪回首里，也清晰记得那年湿冷的冬季。。
那般的凛冽严冬。刺骨的北风似要撕裂人的脸。
可是自己似浑然未觉。
自己爱着那个女子应该有许多年了吧，熟悉的连名字都忘了。
那很长的时光里，自己如此宠溺着她，看着她像个天使。
小陌的记忆里，那个清晨是他所经历的人生中最为寒冷最为漫长的清晨。
到最后，自己只看见她倚靠在别人怀里，却不知道自己就拿着玫瑰站在不远处，就那么的从自己面前缓缓走过。
于是天堂就成了炼狱，小陌恍知他的幸福已如同尘烟，一去不返。
他太过依赖于爱着她的感觉，因此早已忘记生活本来的困顿模样。
日复一日。
有一次走在路上，他扬起脸来看着暮色无生息笼罩，突然便知自己老了。心老在年龄之前。再然后，年华紧跟渐渐老去。
平静的时候，自己会去陪卫渔喝酒猖狂：小陌，无论以后我们是如何光景，都要记得我们一直在爱着她们。
每每醉眼中看到卫渔，仿佛看到已被别人放弃的约定。
他们不想被肖筱们看到，看着被曾经巨大的幸福摧毁的他们。
尽管他们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只有不那么深的爱，才可以不那么深的疼。
可小陌不是卫渔。小陌不傻。这是他们两人最大的区别。
悉数光年里，小陌只是将自己收敛到一张茧里。
朋友相处中始终得体自敛，于觥筹交错里笃定自然。
这样的小陌，收敛中有着放纵，那些如风的日子，统统成了自己的阆苑仙葩。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听得小钥匙转动日记本乍开时的轻声，那些对她思念齐齐松懈，才每每颓然无力。
可自己还要常劝卫渔说，卫渔，你不乘年少时明得收放自如，待得回首时已是昨日黄花，追悔已晚。
所以，小陌真正的好朋友不过寥寥数人——卫渔、小一，当然，还有卫渔想娶的肖筱。但最能说上话的，还是卫渔多些。
因为卫渔有与自己相似的故事。
不同的是，卫渔比自己更傻。傻得不可理喻。
现在的他们，连敢丝毫爱情的边也不愿意沾。
所以他拒绝了和菱。
尽管和菱对自己说，没有人会比她更爱自己。
可是，太害怕付出承诺，因为太爱，而终于失去一切。
让和菱远离自己，去过她原来的、自己所羡慕的那般快乐的生活，或许才是生活本该有的色彩。
而自己和卫渔，就像赤脚站在舞台上抛弄小球的一对小丑，没有音乐，在观众的笑声里，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
（五）
小陌渐渐习惯午夜和菱的信息。
和菱说，小陌，我爱你，晚安。小陌便真的苦笑着熄灯睡觉。
和菱，多么体贴的女子。她懂得给彼此一个思念的距离，来令自己无法忘记她的爱。
可她越是这样，小陌的负疚感就越强。
终于，在说过晚安之后，小陌说，请你不要来打扰我。
然后小陌就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里，被连续不断的门铃声按醒。
和菱立在他门口，手里还拎着为他买的夜宵。面上依旧是笑着的表情。
小陌撇开头，不忍看和菱眼角里黯然的光。
那黯然的光如同水纹缓慢淡开，像一小把散了骨架的蒲公英。
小陌几乎心软，即刻暗暗告诉自己，小陌，你须硬起心肠，否则你终会害了和菱，她是个好女孩，你不可以。
怎么，不欢迎我啊？
和菱的声音有些哑。
小陌故作漫不经心笑，你知道我要什么说什么。
和菱终于不再笑，你知我心意已决。
小陌觉得无话可说，终是把缓缓把门关了。夜宵撒了一地，和菱的力气终是没能阻挡住自己关门。
门关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和菱转过身去的背影。
就这样，小陌倚着门慢慢倒下，房间里的桌椅玻璃碎了一地，自己的眼框渐渐红了起来。
和菱，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等我交付了全部真心，你却要离去。
他打电话给卫渔，卫渔正一个人在阳台喝酒，两个人什么都没说。
挂掉电话的时候，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短信是和菱的，她说。
小陌，我爱你，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