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明月光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最早听到这首诗,不是在书香弥漫的教室,也不是由有学问的师者朗诵,更不是父母睡前所讲的的故事。这首诗,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在中秋桌上的感叹,是对在外的游子的思念——这个人,是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来自高山。高山,是高高的山里。奶奶在山里接受的文化少,但奶奶在那高高的山里有着最快乐轻松的童年,这是奶奶经常跟我提起的。奶奶的家族是个大家族,有很多哥哥,但是具体有多少个,我忘记了。我和爷爷去过奶奶的家乡,那是个真的很漂亮的地方,白雪皑皑,对于第一次见雪的我很是漂亮,周围座座大山包裹,留住一个村落在里面,山外又是人家。我们去的舅公们的家,舅公们很多,我分不清,最有映象的就是一大家子围着火堆烤洋芋吃了,大家有说有笑,家族小孩多,于是小孩就一起堆雪人,累了就过去吃洋芋,(我们方言讲的洋芋就是所谓的土豆),在那里不必拘束,很是自由,不必规规矩矩的做事,不必像在家一样对着作业发呆,可以捕鸟,挖土豆,扔雪球,打雪仗,过着闰土般的生活,多姿多彩。这是我所羡慕的童年生活,这是大山里的生活,自由自在还有趣。

我的奶奶手很是巧,会做很多很多手工。婆婆会做衣服,做鞋垫,做草凳子,还很会照顾人。爷爷家有六个兄弟,爷爷是老大,老祖父老祖母走的早,爷爷就是一家之中的当家人,奶奶就是长嫂,在爷爷他们的年代,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爷爷主外,我的奶奶就担起了照顾全家的任务,我很是佩服我的奶奶,将一生的青春奉献给了这个大家族,不求回报,奶奶带人真诚,是老好人,这是我们村里常常形容我奶奶的话。我很是在意我的奶奶,所以当发现岁月的刽子手在她眼角,脸上剜上皱纹的时候,我在角落悄悄哭了几个晚上,我害怕她会突然离去,害怕失去我的奶奶,我没有外婆,这是唯一一个除了外婆之外血缘最亲的女人,陪伴了我所有童年,所以我舍不得。

我的奶奶很慈祥,她的孙子孙女都爱她,担当年纪过了之后,也会有老人的孤寂在,还有对孙子孙女的牵绊。我有两个姐姐,大姐恐怕是奶奶最爱的一个孙女了,大姐很是懂事,勤快聪明,总之是很好的,家人都喜欢大姐。奶奶自然不例外。二姐姐经常在外,所以奶奶也很爱她,因为见面机会少之又少,所以奶奶对二姐的爱大多源于思念。两个姐姐,是奶奶经常拉着我对我说的事情。奶奶带大大姐姐过后,大姐姐出去奔波了;奶奶带大二姐姐过后,二姐姐在外读书了;于是都很少回家了,奶奶带大了一个又一个孙子,又看着一个一个孙子远去。我知道奶奶是孤寂的,是思念在外的游子的。我是奶奶带的第三个孙女了。

“玖玖,以后不要走远了,就在家边读书好不好,你看你的姐姐们都出去就离家远了,离家远了不好。”

  “奶奶,我不出去,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是奶奶经常和我的对话,而我现在在远方的他乡思念着她。

记得有一次七月半的时候(七月半是老人节,就是阴历七月初七)月亮很是漂亮,我的奶奶再为已经故去的亲人做纸衣裳,我指着月亮对奶奶说:“奶奶,你看,月亮好大好圆。”奶奶就慌张的拉回我的手要我认错,因为月亮是神,指不得,指了月亮会生气,在你晚上熟睡时在耳朵后面割一口。我当时被吓的很厉害,立刻双手合十,虔诚道歉,求得原谅。后来奶奶抱着我给我讲了嫦娥的故事,也讲了吴刚伐桂,还有青蛙的故事,都是祖祖母给她讲的,于是我把奶奶与月亮视为一样,因为奶奶说月亮是神,所以我喜欢月亮,觉得神会帮我实现愿望,除了指月亮会使月亮生气来割自己耳朵,其他并没有什么可怕。奶奶也是,但是奶奶从来不生气,却会满足我当时所有的愿望,她很伟大。

记事起,每年中秋奶奶都会让我背诵李白的这首《静夜思》,因为那是姐姐们都在外面,奶奶说背会了说明你想她们,背的次数越多越想念,她们在远方听见了就会回来了,那时的我真是可爱,背了好多好多遍,只希望姐姐们回来给我带好看的饰品。我不懂奶奶的思念,现在懂了,但是也无可奈何,因为我现在只能让她也思念着我。

读书以后离家远,很少回家,和奶奶的见面次数就少了。后来搬家了,距离远了,和奶奶的几乎一年只会看见两三次了。我想奶奶,奶奶也是。奶奶的腿不是很好,所以走路不方便,有一次放假回家,很累,就在家睡了两天,一直没出门,第三天的时候,看见奶奶在家门口晒太阳,我也和奶奶一起晒,奶奶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我说。

“哦,昨天来你家没看见你,听她们说你回来了,有时间下我家玩,反正我一天也没事。”

  “好”我说。看见奶奶背影的时候我就想哭了,我抑制住的,我要让奶奶看见我过得很好,这样她也快乐,所以我笑着和她说话,但听见她的话过后,突然又觉得很心酸,所以我不敢多说话,当眼泪决堤过后,那份不舍就会牵挂着两个人,三代人的思念。我没有在家人面前哭过,我要让家人放心我,要她们知道我很快乐。

奶奶又慢慢的走下去了,和她的一个老友,我看着它的背影,在夕阳照耀中一步一步慢慢的拐着,孤寂。这是老人的思念,是在一定的年龄过后的孤独,当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老去,只剩自己时的落寞,当孙女孙子逐渐长大又离开,年老没人陪伴在旁的落寞。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抬头看明月,流淌的不只有月光,还有那个老人对儿女孙儿深深的思念。我想她,她也在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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