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蛇」在坠落之前⑤

父母坐在身侧,村山也不好问些大人听来会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规矩地敲了那扇木门,站在门外的冈田内心十分忐忑不安。暂且不去想那些日记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内容,眼下与村山的初次会面是遵照她所说身体恢复以后的拜访。无法回想起十四岁时好友的脸庞,仅剩的印象还是通过收集早期生写才有了大致的轮廓,不同于腰部令人艳羡的腹肌,脸部倒是意外地容易水肿。电视里见到的彩希透明感十足,想必饮食管理很是严格,与同她出演妄想短剧时青涩的少女模样如出一辙,饭们的好评不无道理,那人害羞起来的样子实在太过惹人心动了。


“伤好些了么…唉,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呢?还好彩希那时候刚好回家…”

村山夫人一面嘀咕着手却不忘了往冈田碗里夹着菜。印象里不曾有女儿领回家的朋友,成为子役以后更是忙得没有时间建立与别人的友谊。就在几个小时前,陪着她等候彩希回家的人规矩地端坐在榻榻米上,身为母亲的自觉下意识地询问后换来了缄默不语,仔细打量眼前与女儿一般大的孩子才发现是那天在家门口出事的人。

“诶…是啊,多亏了ゆうちゃん呢。”

冈田本是随口顺着村山夫人的话,一不小心却叫出了显得过于亲密的称呼。坐在对面一直低着头的村山抬头望了一眼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冈田,微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妈妈,我吃好了。那个…冈田桑?你过来一下。”

刻意强调了客套者之间生疏的称呼,似乎在借此还击冈田单方面的熟络。村山不喜欢别人随便叫她的名字,何况对方还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跟着村山走到了廊道的尽头,黑夜不知何时已经降临。与围栏相对的小木屋里传来了钻头高速旋转发出的声音,从半掩着的门里透出光来,好在轻度夜盲症的人不至于畏手畏脚。在跟前的人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时,冈田霎时调转了方向抱着了身边的廊柱。

“喂,我说…冈田桑你认识我吗?”

“诶,为什么这么说啊……”

“还不是因为你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对啊,我们以后会是很好的朋友,哪里只是很熟的情况。当然不能跟眼前盯着自己的人如此坦白,冈田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顿时排除掉彩希和她一样回到了过去的可能。

因哪种契机退回到这个时候并不重要,既然是为了鼓起勇气告白时能够胜券在握,想要成为恋人,结束团内生活时陷入不安的苦楚,冈田一想到这些,诚实的自白到了嘴边就成了谎话。

“怎么可能见过嘛…要说的话,今天才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啊,我摔倒的那次不算…”

放在身后的手心虚地扯着衣角,气氛安静得过分,冈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待着村山接下来的问话,不擅长撒谎都体现在了额间冒出的细汗里,明明面对的是未成年的村山,反而比应付印象里熟知的那位还要紧张。

是因为变了吗?这种略带压迫的气场。

“可是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啊。”

村山盯着冈田的脸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突然严肃的神色令打着马虎眼的人背后一阵虚汗,原本丢掉的猜测又回到了手里。一再往前的人步步逼近,就快要把脸蹭到她脸上。

冈田伸出手抵住村山的双肩,试图阻止她继续靠近。

入秋的夜已经满溢寒气,冈田望着露出疑惑神色的村山,积蓄已久的勇气促使她推开了心底那扇门,咬紧的下唇微微颤抖,发出的音节拼凑着软绵的低语。

“可是我们迟早会认识的啊。”

明明是微弱的声线却清晰笃定,眼前人认真地看定了她的眼睛,不知是否听出了言外之意,村山微微一愣,继而笑着回应这只有面对面的二人才能听清的低语。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认识了嘛。”

廊道尽头亮起了昏暗的灯光,冈田的视线末尾那间木屋不知何时已经落了锁,她想起刚才饭桌上备好的碗筷,眼前人的父亲大人想必是进了屋。说着玩笑话似地,村山故意凑近了些。

被突然逼近的人下意识地挪动着往后的步子,看着村山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得胜模样,冈田借着昏黄灯光的掩护,抓住了一旁的围栏,踏在木地板上的脚停了下来。

冈田反击来得猝不及防,在自己借着处于上风的气势佯装靠近时,对方忽然停了下来,霎时身侧被紧紧地圈住,抵在了围栏上。

身高明明相差无几,而因两侧冈田双手和栏杆形成的围堵,试图挣脱的村山刚想开口,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袭来,停顿了几秒才撤离了。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冈田不合时宜的轻声咳嗽伴随着从屋内找来的母亲的呼唤声,村山抹了抹嘴,常识提醒她该谴责一番眼前沉默着假装咳嗽的人,毕竟被占便宜的是自己,况且面前这位只是松开了圈在她两侧的手,示意她去回应母亲的呼唤,这莫名令她火大。

“你………”整个恶作剧的思绪都被始料未及的吻打乱,明明占据上风的是自己,眼下却说不出一字半句,村山生气地越过了此刻又露出无辜神情的冈田,像是不曾预料到村山的反应,怒气冲冲的人踏在木地板上吱吱作响,跟在她身后的冈田在村山要拉开门进屋前小声说道:

“呐,我说的认识,是这种关系啊。村山桑。”

“这种关系,是哪种关系?冈田桑,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未免也太小孩子气了,冈田在心里默默吐槽道。在她心里鼓起勇气亲吻身心都只有十四岁的暗恋对象,这件事本身在她回过神时就已经结束了,村山在暗处当然看不清她发抖的双腿,沉默着平复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强装镇定地给出不知对方是否明了的暗示。

冈田奈奈想,既然要改变,那就颠覆一切吧。曾经那么小心翼翼守护又望而却步的吻,只要想做的话,也不过是刹那间的触碰。

然而她知道,带有恶意的吻只能叫做触碰,她没有错过被村山看似嫌恶地抹嘴动作刺痛的那瞬间,因这份刺痛,想要得到的心情也更为迫切。

母亲的声音停歇在了门内,门外对峙的二人像极了两尊石像,冈田托着下巴盯着看定自己的村山,猜不透她这般严肃神色背后是怎样的心情,微微叹了口气别过头去。

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响起,打破了二人的沉寂。村山熟悉这轻快的旋律,正是自己最近拍摄的CM中唱了一小段的主题歌,僵硬的氛围瞬间被这节奏点缀得明快,冈田那假意的咳嗽声又蹦了出来,明明隔着屏幕接听母亲的电话,身体却再三附和着话语,冈田哭丧着脸聆听母亲对自己擅自离家的责备,没有察觉到向她走近的村山。

放在耳边的手机险些掉落,冈田不可思议地惊讶声传到了信号另一端,换来了母亲降低声调的温柔询问,被堵住的唇难以发声,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母亲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晰了。

都是被从天而降的吻害的,前前后后不过十多分钟,白日梦里才会重复出现的kiss照进了此时此刻的现实,冈田为主动送上的吻感到疑惑之余又欣喜若狂。

“啊,冈田桑,你不要误会啊…”

“这样就扯平了。”

着急着辩解的人找的理由倒是合情合理,不过冈田听清了她接在后面的那句嘟囔,对初吻被莫名夺走的怒意满溢,连冈田那句回以抱怨的“我也是”也不知听到没有,笑意却已经控制不住地爬上了嘴角。

“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这么久啊…妈妈准备的甜点都要被栞妃一个人吃完了噢。”

突然拉开合叶门的母亲探出头来,吓得此刻心怀鬼胎的人猛地缩了缩肩头。

“阿姨…是我拜托ゆうちゃん教我一些演技上的东西啦,过几天学园祭…我们班要排演话剧。”

“说完就赶紧进屋吧,外面该冷了。”

已经默认她们是同学关系的村山夫人自然没有多生怀疑,只是担心凉意渐深她们会受寒。而在一旁见证了冈田瞎编理由搪塞母亲的过程,村山强颜欢笑地立在身边,身边人伸出手从身后扯住她的衣摆示意她配合。

出于迫不得已,村山应声附和着,为自己方才对冈田的宽容默哀,好不容易升腾起的好感又被打回了原形。

谎话张口就来,便会分不清真假。身侧的人这般镇定自若,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难免令人怀疑她说过的话,真实虚假有几分。

比家里其他人都要慢半拍的村山正也,吃饱喝足后预备再回一趟木屋,临走前看着妻子拉开门后,同她一块儿的两个孩子,顺口说了一句。

“都这么晚了,让彩希的朋友今天就住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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