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牙

罗菲菲记得自己自打懂事起,就常对母亲说,菲菲这名字一点都不适合我,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取得。

罗母明白自己当爹又当妈养大的女儿话里的意思,菲菲自小就和院子里的男孩子混在一起,调皮捣蛋,不知天高地厚,一身傲气,全没有一点儿女孩子应有的体贴温柔,就连衣着装扮也像男孩子靠拢:齐耳短发、牛仔裤、黑色球鞋。

初中毕业后的漫长假期,菲菲缠着母亲要改名字。罗母以十几年来不变的理由拒绝了菲菲,你有一个长你几岁的姐姐薇薇,不能改。

有一次,菲菲急了,道, 15年了,都不知道罗薇薇是死是活,她还认不认你这个母亲,凭什么我不能改?

罗母看着菲菲,红了眼圈,兀自转身走了。菲菲看着母亲的背影,直到市A中开学再没有提及此事。


菲菲的成绩不好,是罗母找了熟人托了关系交了钱,菲菲才能进入A中学习的。报名的那天,罗母一再唠叨,我一个女人赚钱不容易,你要怜惜你妈我,好好学,将来考一个好大学。

菲菲压着满肚子的不耐烦,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心里却在叨咕,在哪儿不是上,那钱又不是我让你交的。

高一(7)班,菲菲背着包进得二楼的教室,在空位子占多数的教室选择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放下包就去篮球场了。满头大汗的回到教室,菲菲发现自己的同桌竟然是刚在球场上认识的周泉。

菲菲和周泉用力地碰了一下手中的汽水瓶,喜不自禁,哥们儿。


到了市A中,菲菲才知道A中每年高考的神话是怎样谱写出来的:课表上上午4节课,下午4节课;课表上没有的是每天不少于45分钟的晨读和晚上近10点才下的自习;分A班、B班和C班,入校后,除了文理分班的大地震外,每半年学校都会根据分数再次进行微调。

菲菲刚傻眼儿,就看到了黑板上不知何时写的通知:今晚开始上自习。署名是秦声。

秦声?菲菲一惊,但又一想,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不会那么巧的。


晚自习的铃声已敲过了,菲菲埋头和同桌周泉在课桌上“厮杀”。哄闹的教室突然静了下来,菲菲抬头吃了一惊,真有那么巧。

讲台上的人白衬衣,黑色皮带,卡其色休闲裤,黑色皮鞋,扫视全班,目光沉静,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秦声…….

菲菲看着秦声,睁大眼,张着口。

周泉见状,哥们儿,傻了。

菲菲闻声扭头,白他一眼,这个班主任,我以前就认识。

周泉和周边的几个同学都看过来,菲菲来了兴趣,唉,你们信不,班主任以前是我的邻居?

几个同学异口同声,信。

菲菲咂嘴,看你们那表情,就知道你们不信?

“我给你们说,我听院子里的老人讲,他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有一次还差点把我家的房子给点燃了……”

“现在我来认识一下各位同学,就从这位同学开始。”沾有粉笔灰的手指轻轻敲着课桌。

菲菲抬头,迎上了一脸严肃的秦声。菲菲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站起来,大大方方地道,我叫罗菲菲。

菲菲算到秦声已认出了自己,些许得意的看着秦声,坐下。

秦声转身笑,5个字,罗菲菲同学真是惜字如金。希望接下来的同学能多说一些,让同学们都了解自己。


第一节晚自习下,菲菲周围的几个同学都出去了,菲菲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秦声走过来道,这么快,上高一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呢?

菲菲愣了一下,认出来了,上课还出我洋相?

那怎么是出你洋相呢?秦声在她旁边坐下来。

人越来越帅,脾气也越来越大。市A中,看不出来,丫头你竟然考到这儿来了。

菲菲有点无奈,我才没那本事呢,是我妈妈有本事。

秦声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问,景姨,还好吗?

“就那样。”菲菲看他一眼,岔开了话题,“秦老师,我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啊?”

秦声笑:“你什么时候叫过我?小时候叫我秦声,问我要糖的时候才叫我声哥哥。”

菲菲急了,“喂,你小声点,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让同学听到就不好了。”

“哦,那你把我以前的事给同学们说,那你让我这个班主任怎么当啊?”秦声开玩笑似的说。

菲菲睁大着眼睛,睫毛一眨一眨的。


周六放了学,菲菲和周泉一伙人抱着篮球去球场的路上遇到了秦声。

“我们7个,还差一个人,你来吧。”

比赛中,周泉大喊:“罗菲菲,传球,传球。”

菲菲置若罔闻,还是拼了命一样绕过对方的防卫,来了一个潇洒的三步跨栏,但很不幸地球在篮筐边沿滚了几圈自篮筐外重重地砸在地上。

周泉很不悦,罗菲菲,你不行,逞什么强啊。

秦声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打着玩而已,输赢有什么关系。

快点回家吧,要不你回去又该挨批了。周泉在菲菲些许得意的提醒下火速拎起包离了学校。


菲菲坐在球场边的看台上仰头大口大口的喝着汽水,秦声笑对菲菲道:“你丫头,几年不见越来越厉害了。”

菲菲把头一扬,“那是,我一点也不比你们这些自诩为爷们的人差。”

秦声的脸色沉了下来,嘴唇翕合着又闭上。

“唉,你这个老师也不差啊。”秦声刚从大学毕业,先前很多同学的不乐意都在秦声富有激情的课堂上瓦解,家长的顾虑也都在不错的成绩中消失。

秦声咽了一口饮料,笑笑,伸手欲抚摸菲菲的头,菲菲反应很快,躲开了秦声的手,“我上高中了。”

秦声收回了右手,拿起搁置一旁的汽水瓶子碰了一下菲菲手中的瓶。

菲菲见状,高兴道:“你这样才不是把我当小孩子吗?”

菲菲喝了一口饮料,自顾自地说,也不管秦声是否在听,你精力怎么那么旺盛啊,上课好有激情。你都不知道,我和同学们特喜欢上你的课。”

菲菲见秦声没有反应,发了呆,手在秦声的眼前晃了晃。秦声回过神来,看着菲菲问:“你爸爸这几年还是没有回来看你和景姨?”

“嗨。”菲菲紧握着汽水瓶,沉默了几秒,仰头看天道:“我和妈妈那么苦都过来了。”汽水的瓶子响了一下,“没他,我和妈也可以过得很好。”

“菲菲……”

菲菲打断了秦声的话,“我妈说这周末请你到我们家里坐坐。”

“好,我也应该去看看景姨的。”


周一早晨,菲菲在教室门口看到周泉站在课桌上拿着抹布东摸一下,右弄一下,大声冲他喊:“周泉,你是擦玻璃还是在给玻璃挠痒呢?”

周泉扭头转身,看着菲菲刚理得齐耳短发,道:“假小子来了,你明明就一女的,明明就不及男的,装扮头发向爷们靠就算了,球场上耍什么威风逞什么强啊。”

菲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包“咚”的一声摔在课桌上,“周泉,你再说一遍。”

“真女的,假小子,假小子……”

“周泉。”菲菲扑上去。

“啊。”周泉一下子从二楼窗口跌下去。

菲菲站在窗边,像只受惊的小鸟。周泉一定出事了,我一定会坐牢的,也一定会被学校开除的……

她的脑海在那一瞬间像闪过了很多很多,可也似是一片空白。但菲菲很清楚,自己站在窗边最后的定格是母亲。母亲额头上时间留下的皱纹,母亲鬓边的银丝,是那么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母亲的叹息,母亲在深夜隐忍的啜泣,也是那么清楚地萦绕在她耳畔。

菲菲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怕了。


在医务室门口徘徊的时候,菲菲看到了快步到医务室的秦声。秦声黑着脸,狠狠地瞪了一眼菲菲,便又快步进医务室里面去了。

过了不多久,菲菲见秦声出来了,刚想开口,但看到秦声恶狠狠的眼睛,问:“周泉还好吧?”声如蚊吶。

“啪。”秦声劈头盖脸地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怒吼道,“罗菲菲,你怎么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殷红的血迹自嘴角流出,菲菲感觉头晕晕的,里面嗡嗡响。“大不了就是陪他一命,有什么了不起的?”菲菲的声音很大,“秦声,我妈都没有这样打过我,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打我?”

“你好意思提你妈妈,你怎么对得起她?”

“我对不对得起她,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你是老师,打学生是犯法的。信不信我告你?”


周泉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迎着阳光眯着眼睛看菲菲眼神无光地趴在桌子上,哥们儿,我都不记仇了,你打算继续冷战到什么时候啊?

菲菲长叹口气。她很清楚是自己失手把周泉从二楼窗户推下去的;楼下如果没有灌木丛,周泉可能现在就躺在医院里;如若周泉不是仰躺着摔下去,他的眼睛就看不见了。

“罗菲菲,冷战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啊?”

“上课了。”

周泉抬头见秦声进了教室,扫视全班,开始上课;又见菲菲一直低着头。他带着不可思议地语气小声问:“罗菲菲,你真的告到了校长那儿?”

菲菲把头埋得更低了,点头。

“那秦老师……”周泉欲言又止。他没再直呼秦声的姓名,而是改了口叫他老师。

菲菲看着周泉的眼睛,“周泉,改天我请你吃饭吧。”菲菲很想对周泉说一声谢谢,可她感觉自己就是说不出口。请周泉吃饭,无非就是感谢一下周泉。菲菲怎么也没想到一场闹剧的收尾竟然是周泉的谎言。周泉在校长室里说,当时我和罗菲菲在开玩笑,她根本没碰到我,是我在擦窗户时失足跌下去的。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安上了铁丝防护网,以前乍看时仿佛离手很近的天空被蜘蛛网一样的防护网剪切成一个个小小的蓝色碎片。

菲菲,其实你该给秦老师道个歉的。

菲菲抬头,看到了周泉眼里的深沉和认真,是认识周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吧。是的,按照A中的规矩,秦声在这三年内都没有评选优秀教师的资格,三年内也不会再当班主任。

就算明天就期末考试了。周泉又加了一句。

菲菲看着讲台上激情满满的秦声,真的要忍下自己的傲气去给他认错?菲菲迎着窗外吹进来的风,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的一个决心。

菲菲把成绩单拿给母亲的时候,母亲看着排名,很是高兴,那你再开学的时候就进B班了。

菲菲点头。自小就没见过父亲,这么多年来母亲赚钱养家供她上学一直很辛苦,难得见母亲笑得那般高兴。

母亲在厨房里忙活,菲菲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看着成绩单。刚进入高中的那个冬季,她欠秦声一个道歉,但她实在忍不下她的傲气,她下决心努力学习以成绩来换得他的原谅。自己这大半年来是真的用力用心了,这样的成绩真的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出乎她的意料,秦声来了。罗母从厨房出来笑着招呼,今天学校放假,小声子假期有事。

高一下学期,秦声不再是高一(7)班的班主任,他带一个A班和一个B班的英语。这半学期以来,菲菲是能躲则躲。菲菲看着秦声,有点尴尬。

秦声开玩笑,怎么,不认识了?

菲菲和秦声都是开朗阳光的人,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了。两个人聊到以前,大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的生活。院子里有合欢树、有各色的花,院子里的孩子一起上学,放学后在一起写作业、一起疯玩。秦声比菲菲长七八岁,秦声一直像哥哥一样在菲菲上学回家的路上护送她,课后当她不合格的家庭教师,帮她写作业。菲菲小学毕业那年,院子拆了,菲菲和母亲四海为家。时间长了,也就和大家失去了联系。

饭桌上,菲菲开心的大叫,秦声,我到B班了。

秦声和罗母相视而笑,这丫头,一身傲气,还好我们摸准了她的脾性。


高二,在理科B班的教室,还是随意选座位的开学,菲菲看到了坐在中间靠前位置的周泉,睁大着眼睛。周泉也以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菲菲。

“你选理科。”

“你当了我们的叛徒。”

周泉不恼,看着菲菲背着包朝后面走去,把包放在倒数第二排的桌上坐下。周泉把自己的包向后挪了两排放在中间第五排,向后走去,也不和菲菲商量,拿过菲菲的包放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我们C班过来的,不是同桌也还是邻桌。

菲菲笑眯眯地看着周泉,站起来,还是哥们儿你讲义气。


母亲给菲菲说要去外地办事,可能这段时间不在家。母亲为了防止菲菲去网吧上网玩游戏,每天下晚自习后到睡觉和早晨起床这两段时间都会打家里的电话。临出门前,母亲的这番话让菲菲的窃喜化为一片乌云。

隔天上课,菲菲打着呵欠进教室,但精神很好。走进了,周泉才看到菲菲的眼睛像兔子一样通红。

菲菲还没等坐下,就向周泉炫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昨晚接了我妈的电话后就到网吧了,舒畅一番,掐着时间点再回到家里接我妈早上打到家里的电话,再到学校上早自习。再完美的封锁线都有漏洞的。说着,菲菲把课桌肚子里的书都搬到课桌上码起了高高的一座小山,趴在课桌上枕着胳膊就睡,还不忘交代周泉,你帮我放哨。

周泉说,罗菲菲……

哎呀,周泉,你什么时候那么婆婆妈妈的了。

周泉嘴唇翕合着又闭上。


凌晨1点,在离菲菲家最近的网络会所,菲菲忘我地陶醉在游戏的世界中。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菲菲的左脸上,手指印在乌烟瘴气的网吧里清晰可见。

“妈。”菲菲站起来。

“妈,你还认我是你的妈。”罗母顺手用手提包砸向菲菲。

“景姨。”秦声闻讯过来捉住了罗母的手,“菲菲有再多的不是,也等回家再说。”

秦声拉着罗母出了网吧,菲菲低头跟在后面。冬日深夜的风凛冽异常,街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纷纷扬扬的大雪还在继续。

“真是麻烦你了,深夜把你找出来。”罗母在网吧外停下脚步,“小声子,你明天还有课,回去休息吧。”

景姨根本不是外出办事,她是病了。秦声拍拍菲菲的肩,你马上就高三了,她希望你能尽快地进入A班考一个好的大学,又怕自己的病影响你,就没告诉你。

菲菲抬头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秦声。秦声看着她点头。菲菲看着夜风中身体单薄的母亲,鼻子发酸。

“这大半年来你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我以为你长大了,可以让我少操一些心了,怎么你还和以前一样不让人省心。”罗母显得很无力。


秦声送罗母回了医院。菲菲回到家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秦声的话不断地在她的耳畔响起,景姨凌晨一点给我打电话说的第一句话是“菲菲不在家,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不会有事吧”;过往的画面也不断地在脑海里上演,自己的胡闹淘气、母亲的隐忍;自己的不懂事、母亲的耐心;还有自己取得一点成绩时,母亲的高兴…….

原来母亲要求的幸福就这么简单,滚热的泪在黑夜里流下。

在病房里,菲菲看到手术完合目而睡的母亲是那么脆弱而憔悴,拿了细细的笔在面巾纸上写:妈,我犯了好多错。

面巾纸突然腾空而起。菲菲转身看到了不知何时进入病房的秦声。菲菲伸手去抢,秦声不给。菲菲抢不到了,学古人道,谁人年少不犯错,秦声,你没犯过错?

秦声脸上的玩笑意味收敛,顿了很久,涩涩地笑笑点头,有机会再说,不要吵到景姨了。

秦声请了几天事假。回到学校的他精神不是很好。酣畅淋漓的自球场上下来,秦声和菲菲并排在看台上坐下。

晚风拂过,球场边的树叶在风中微摇。秦声说,我大学的时候追过两个女生,脚踏两只船,校外一个,校内一个。有一次,我打球赛,校内的她帮我拿衣服时,校外的她打电话过来,她接了,就露馅儿了。

秦声看着菲菲,这就是我犯过的错。

后来呢?

校内的她很决绝的和我分手了,秦声仰头看天,失去了才知珍贵,无论我怎样挽回都没有用。

晚风微凉,离校的那天我给她说,我会等她,以后每年在我给她表白的那天我都会到学校的小山上去等她。

对耶,你去年也是这个时间请过假。

前几天,我第二次在约定的地点还是没看到她。

你没去找过她?

你高一的那个暑假,我去找过她,但已经搬家了。

那校外的那个?

我给她坦白了,从此再没联系。只是从她以前的好友那儿听说,她去青海支教了。

秦声仰头长叹一口气,谁人年少不犯错,我都不知道自己犯过的错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秦声问,菲菲,如果是你,你会原谅我吗?

菲菲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肯定不会。但转眼看到满脸伤感的秦声,挠挠头,也不一定哦,毕竟我不是她。

秦声习惯性地用手中的汽水瓶碰了一下菲菲的瓶子,仰头饮了一口饮料,站起来走向球场。


高三的课程一步步紧逼过来。菲菲变得刻苦而抑郁,她自己都讶异于自己现在的状态:脑子里想的一切都是学习,早上睁开眼就开始回忆前一天学过的东西,回忆完了,洗漱就完了;飞奔到学校,常常教学楼门还没开,菲菲就坐在教学路下的阶梯上看书背诵;白天课上她的注意力可以高度集中,下课了把下一节课要用的书找好,趴在课桌上就可以睡着;白天,她看过一遍的东西就能记住。就这样一直到了6月份。

高中最后一节英语课下课的铃声敲响。

菲菲快速地冲出教室,叫住了秦声,我知道你赶时间,我只有一句话,希望你能把她带回来。

秦声笑着点头,能带回来的话,一定让你看看。


秦声在A中校门口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飞机晚点,秦声心急火燎的等了几个小时才乘飞机直达W市。出了机场,秦声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下班高峰期,堵车很是严重。秦声异常着急,一直攥着的双手,指节都漏了出来。

薇薇,等我。

秦声在C大门前下车,C大的校门已关。秦声在C大门前一声一声叫薇薇,慢慢变成罗薇薇罗薇薇。

霓虹闪烁,灯光璀璨。秦声望着身边的灯火,屈膝在路灯旁蹲下。

“秦声。”

黑暗里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秦声闻声一惊,“薇薇。”


菲菲终于看到了母亲口口声声叫着的自己的姐姐薇薇,柳叶眉、双眼皮、大眼睛,画着很精致的淡妆,咖啡色微卷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时尚优雅。坐在秦声的旁边,一脸的笑靥。

母亲在菜市场买了菜做了一大桌子各色的菜,色香味俱全。薇薇一声一声叫着“妈”叫着“妹妹”。菲菲看着一大桌子的饭菜没了胃口,觉得眼前的薇薇表里不一,做作讨厌。

薇薇走了,母亲收拾着碗筷,还一个劲的念,薇薇这孩子真是漂亮,也孝顺,还找到了秦声这么好的依靠。

菲菲听着不舒服,摔门进了卧室,站在落地镜前,细细打量自己,男孩子一样的齐耳短发,脸上长着几粒讨厌的痘痘。不自觉地和薇薇比较,自己真是差远了。


晚上,躺在床上,菲菲和母亲聊着以前的事。聊到尽兴处,菲菲突然问,妈,当年那个人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母亲突然没了声音,好半天只是抚摸着菲菲的头说:“菲菲,不是妈妈要瞒你,实在是我不能说。”

“妈。”

“菲菲,我只能说当年离婚都是我的错。你也不要怪你父亲,离婚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已经有了你。”

“妈,那你呢,你怪他吗?那个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理会过我们。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却娶了别的女人。你对这段婚姻如果真的不抱任何希望,怎么会让我随那个人的姓?”

“菲菲,妈有你啊,妈有你就够了。”

菲菲紧追不放:“妈,我长大了。我有权利知道你和父亲离婚的原因。”

母亲长叹了口气……


菲菲也不知是喜还是悲,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小从没谋面的姐姐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还有那个本应陪伴自己长大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男人也出现在她眼前。菲菲从卧室出来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与距离感。

薇薇快步走过来拉着菲菲说,菲菲,这是爸爸。

男人的手犹豫了几下,僵硬地伸手过来欲抚摸菲菲。

菲菲使劲挡开了他的手,倔强地高昂着头看着他,我今年18岁了,我和妈妈两个人一直都过得很好。

菲菲转身快步回了卧室。


秦声和薇薇的事很快订下来。

在订婚宴上,薇薇和秦声在人群中穿梭,菲菲仔仔细细看着秦声旁边的薇薇,漂亮、温柔、干练。热闹的人群在菲菲的世界里慢慢幻化为无声电影。

“罗薇薇小时候被一个有恋童癖的人侵犯过。”

热闹沸腾的人群瞬间静下来,菲菲看着周围的人齐刷刷地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转而注视着刚刚还沉浸在幸福里德秦声和薇薇,光彩照人的薇薇霎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环与骄傲,瞟了一眼难以置信地秦声,失声痛哭着奔出了婚宴场。

菲菲在混乱中突然想到了母亲,在人群里她看到了母亲。母亲愣愣地望着她,眼睛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菲菲如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高中学校球场边的看台上。周泉气喘吁吁的跑来,擦着汗道:“急急忙忙的打电话让我出来,有什么事?”

菲菲低头沉默无语。

“闯祸了?”

菲菲点头,半响道:“我觉得自己变得好可怕,连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周泉在她旁边坐下,声音也低了下来,“秦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如果你来找我,让我把你劝回去。”

菲菲一惊,站起来欲走。

周泉看着菲菲渐远的背影说:“罗菲菲,逃避从来都不是你的作风。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菲菲驻足,转身看着周泉。周泉走过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闯了什么祸,你都应该回去,你妈妈会担心的。”

“昨晚我没回家,我一直在想这么多年自己走过的路。当初我把你从二楼窗户推下来,你为了我在办公室撒谎,真的如你所说我们是哥们么?”

周泉无声的笑了,转而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深沉,我从楼上摔下去的时候,除了怕,我还想到了我的爸爸妈妈。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他们怎么办,他们生我养我,可我连一天作为子女的责任都没有尽。

在校长办公室,我也想到了你的母亲。我觉得她和我母亲一样很不容易,很伟大。

夕阳西下,菲菲望开去,满眼都是蔓延开来的淡淡的金色。

“菲菲,你知道智齿么?在我母亲的老家智齿又叫成人牙,长成人牙是会痛的。”周泉看着菲菲,很认真的道,“就像成长一样。”

菲菲看着他轻笑,“周泉,你真的变了很多。”

周泉看着远方的天空,半边高远湛蓝,半边被夕阳染红。


菲菲去远方上大学了。临走时,薇薇、秦声、母亲和父亲到火车站去送她,薇薇说,“菲菲,国庆放假去N城看看。”

菲菲抬头,看到了父亲殷切的目光,答:“嗯,好。“

男人沧桑的脸上露出笑容,“到时,爸爸开车到车站去接你。”

“好,那我就不用挤公交车了。”菲菲开心道,“车快开了,你们下去吧。放心,我会小心的。”

母亲又嘱咐了几句,转身下车。菲菲拉住转身欲走的薇薇,向前跨一步拦住秦声,歉意的看着他们,“薇薇姐,哥哥,你们等一会儿。”

周泉自包里拿出一个礼品盒递给菲菲,菲菲双手接过,说:“我不知道该送你们什么,只能找我的一帮子朋友给我出注意。这是我放假在家亲手折得星星,总共999颗,象征着长长久久。”

薇薇伸手抱着菲菲,眼里含泪的笑了。

“以前的事,对不起。”

秦声接过礼品盒,说:“你姐姐很喜欢美国的一部电影《爱情故事》,里面有一句台词‘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you aresorry.’我想这句话不仅适合爱情,也适合我们之间。”

菲菲点头微笑。

火车启动的时候,周泉把耳机摘下来:“总算安静了,去上学感觉就像上刑场一样。”

菲菲大声道:“那么多人送我,你心里不平衡了。”说完低头,用右手轻轻抚着右脸颊。

周泉戏谑道:“怎么,长成人牙了?”

菲菲看着他,眉毛皱了皱,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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