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胜过一切过去的诗


好友说,想送你礼物,左思右想,不如送你莫奈作品展的入场劵。恍惚间,大学临摹莫奈的《撑阳伞的女人》那些日子在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松节油的味道,沾满颜料的双手,白色的毛巾因擦拭太多次画笔而变得五彩斑斓……

初学画画时,对画画没有特别的定义甚至不了解究竟要做些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是幼时床头贴的雷诺阿的《艾琳·卡亨·安德维普小姐画像》给了自己潜意识的指引,也可能是因为骨子里觉得画画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情,现在看来,一切都源于热爱。

我爸一开始特别反对我学画画,因为在他的眼里,我应该是好好学习文化课,然后进入重点高中读书,等到名牌大学毕业后,通过教师考试,当一名老师。可是,他也知道我的执拗,一旦认准了,就不会回头。和我冷战一周后的一个周末,他突然说,想做好一件事,必须先去了解,我给你买了几本关于画画的书。当数学老师的爸爸拿着一摞有关画画的书递给我,接过书时的心情现在还记得,想象着他在琳琅满目的书店里挑选并不熟悉的课类书目,咨询着书店老板的场景,不由得欢喜雀跃。

我对色彩有着偏爱,素描反而平平,开始是几何图形的训练,后来画一些静物,了解画画才发现它其实有点儿枯燥。不过更喜欢颜料在手指上跳跃、喜欢画画时透过木质画架看到喜欢人的侧脸……

我们也是在冬季时参加外省的美院考试,17岁的我背着比自己还要大一些的画包,一手拎着工具箱,一手拿着需要看的专业书,和同学一起走很远的路终于坐上开往东北的火车,下了火车,天还未亮,路上行人很少。当时正下着大雪,即使戴着手套,手也被风夹杂的雪吹得生疼,但是,想想就要看到自己向往的六大艺术学院之一的吉林艺术学院心里也是热乎乎的,一路上看得见一行人的哈气,还有那脚踩在雪地里“咯嚓、咯嚓”的声音。

考试色彩时几乎把颜料盒里的颜料全部用完了,那些色彩明媚的颜色是我青春的快乐和忧愁,是会唱歌的白鸽飞过湛蓝天空。交卷时候很难干,用吹风机吹了半天,才勉强可以交上去。

第二天,我急切地先和同学在吉林艺术学院转了一圈,放眼望去学校房顶落的是雪,厚厚的,树枝上也落满了雪,清晨的阳光照在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伸手想去接着天空飘下的雪花,一片片落在指尖就化了,有丝丝的凉意,仔细听仿佛可以听到它们一个个透明的故事,脑子里想起了川端康成写的《雪国》,虽然描写的是一个有关错过的悲伤雪地恋情故事,现在想想,也许是冥冥中注定我将错过喜欢的大学。

如果在那个洁白的世界里,披一身雪,点起一堆篝火写生,想必也有一番风味。当时也没想到,初见也是告别。

等待考试结果的日子显得很漫长,洛阳的雪下了几场又融化了几回,考试结果终于出来了,色彩居然90分,素描才跨出及格多一点,不过综合在全国的排名是第50名,我乐得好几天睡觉都把专业成绩单放在枕头下,看几眼,才安心入睡。6月终于姗姗而来,文化课成绩跨过了美术学校的本科线,但是,录取原则专业课成绩加上文化课成绩除以2得分由高到低录取,我最终和我一直喜欢的学院擦肩而过。只是那张成绩单还被我夹在相册的扉页,我曾涉足过那里,也让我知足了。

这一段自由倔强的画画时光,是如诗的日子。

高考报志愿时,我选择了另一所大学,虽然不是最初喜欢的大学但也可以继续画画。高中升入大学的这个夏天是柠檬味,日子是明亮的,起风时都有着让人瞬间清醒的沁凉。

生活像打翻的颜料盒,色彩斑斓,大学开设的油画课让我发挥了自己特长,对画画也有明确的定义,我喜欢临摹莫奈的油画,因为他总能从普通的风景中挖掘其魅力。观察景物细致入微,对光线的变化十分敏锐,他可以就同一处场景画出十几幅作品。

我从《睡莲》《森林里的小路》到《撑阳伞的女人》《花园中的珍妮》的临摹之后,画面不再是直白的色彩表现,而是深沉中又有其他的色彩融入。随之成长的还有年少而坚韧的内心,画一幅山水,是黛瓦白墙旧时光,画一帧院落,是花草月落心世界,此时目光柔和,内心旖旎。

大三暑假时,我爸执意把我带回家的3幅油画装裱好挂在客厅的墙上。虽然我说整个格调和厅里其他物品根本不搭,但他坚持把它们挂上去。但慢慢地,我从学校带回去更多的画,有时看着满屋的画,内心对画画会更加笃定。

记得刘瑜在《送你一颗子弹》中说:“我相信是一个人感受的丰富性、而不是发生在他生活中事件的密度,决定他生活的质地;是一个人的眼睛,而不是他眼前的景色,决定他生活的色彩。”的确如此。

一直想做内心丰盈的女孩,也喜养各种的植物。种一株多肉,植一株茉莉,没过多久阳台上就挤满了枝枝蔓蔓。耐心等待它们成长,放在看得见阳光,有清风掠过的地方,周末时它们都是我小小的静物模特,所有眉间拂来的风,心底照来的光都在画布上肆意生长。画画使我性情温润远离愚钝,也是画画使我的日子更加清凉沉静。

我决定去看好友送我的莫奈作品展。

站在莫奈真品画作的面前,一幅幅充满外光的风景,各种冷暖的色点与絮乱的小笔触,在深思熟虑中被组合进画面,使画面阳光灿烂、风和日丽,洋溢着色彩的旋律。强烈的光被分散到树丛、河流、大桥上,一切都被光所包裹,遥远的风景不在远方,就在我的面前,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有温度的花园。

回程的车上,我想,无论所做和所学有无关联,即使绕了一大圈回到最开始的地方,那也是好事,因为热爱比自己想象的还强大,终会将你带到想去的地方。不管生活在何处,或痴迷舞蹈,或乐在手工,又或发烧器物,我们无非是希望生活得更有意义一些。

如今,画画不仅成为我的爱好,也赋予了我生活的柔软心意,让我明白怀着热爱认真的生活,胜过过去一切的诗。

我想,我会一直画画,把日子过成一幅画的模样,把情怀融进平凡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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