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巷
穆杰他们到北州之后，校篮球队的老队员们，在宾馆房间里集体讨论着什么。
“方伟，你进来。”
房门打开，王尧挥挥手示意他进房间。
方伟进门之后内心忐忑，总是会想到几天之前，穆杰在病房里威胁自己时，说的话。
我还能呆多久，我还能呆多久？
“方伟，方伟？方伟！”
“啊？”
方伟的思绪突然被打断，穆杰认真凝重地看着他。
“刚刚和学长他们讨论了一下，我们决定让每个人各司其职，我的位置，由你来顶替，这次比赛，你担任控球后卫。”
“我吗？可是，我……”
“这几天我重点帮你分析，单独带你训练，比赛的时候我会在场下给你指导。”
穆杰眉头微皱，眼神凝重，目光中透露着无法反驳的威严。
“方伟，时间很紧，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加油。”
见方伟还有点犹豫，王尧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恩，好的，队长！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
穆杰出去比赛的这几天，耿楚感觉日子好像回到了过去。
好像回到了一年以前，顾文轩离开之后的日子。
每天上课下课，了无牵挂。也许，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穆杰这几天出去比赛也没消息啊，梗子，是不是感觉自己，突然寂寞了下来……嘻嘻。”
大课间刚踢完足球回来的李奈天，一脸欠打的表情摆在耿楚脸前。
如果不是那对可爱的小虎牙，耿楚真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揍上去。
“你快好好坐着吧，都要上课了，每天操这么多心，也不见你放心在学习上。”
果然，学习什么的对李奈天来说，就好像杨雨汐一样，令人恐惧。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哎哟喂，我的好同桌，这学期结束就要分科了，一点都不会舍不得我的吗？
每天这么扎我心，小心我翻脸不认人，哼。”
“哎，对了，”
耿楚忽略眼前人的傲娇脸，正色道，
“附近有什么花店吗，今天是感恩节，我想去买花。”
李奈天收起眼角的嬉笑，沉思着缓缓坐到位子上。
“呃……让我想想，我记得北江那里有个巷子，好像是……
哦，桔梗巷，里面有家花店，我们下晚自习之后还会开着的大概只有那一家了。
不过太远了，大家一般都是白天的时候，在附近几条街买的。”
桔梗巷？少年似是在名字里嗅到了淡淡花香，伴着鸟语款款而来。这样的地方，倒是值得一去。
“要买花给妈妈吗？哇，每天给儿子做红烧肉的妈妈，肯定很温柔，想想就期待。诶，你知道路吗，放学我们陪你一起吧。”
李奈天眉眼微蹙，似是有点不放心地问着，眸中流露出的关心，让耿楚感到一股暖流，缓缓着，潺潺着……
“不用陪我的，下晚自习就很晚了，你和雨汐一起回家就好。”
耿楚微微一笑，低头开始准备下节课的书，并没有给李奈天反驳的机会。
好像自从穆杰去比赛之后，耿楚内向的性子似乎较之前，更深了。
之前时不时流露出的小任性，此刻却像被压着一般，全然没有了之前，想要跳跃的渴望。
萧瑟初冬悄然而至，而耿楚依然保持着自己一贯的温柔。
只是这温柔，有点远了……
放学之后，耿楚沿着北江，开始寻找桔梗巷的所在。
哗哗的水流声，似是在诉说着少年的过去。
耿楚知道，每次来到北江，自己的心虽然很静，却总是翻滚着暗流。
不知走了多远，夜色渐渐加深，在耿楚以为自己走错路的时候，突然有股未闻过的清香缠绕入鼻腔。
这是，桔梗花香吗？
果然，沿着巷子往里走，花香在深处蓦地浓郁起来，纷扰了路边昏暗的灯光，冲击着心底的暗流……
“花语殇……”
耿楚看着眼前这个，被温暖橘灯包围的小店，缓缓念出牌子上的字。
小店的周围零落着几片花瓣，仿佛可以看出白天的时候，店前花香缭绕，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嗯？同学，你是要买花吗？外面的花都收起来了，你进来看吧。”
眉清目秀的少年缓缓从橘光中走出来，虽头戴白色鸭舌帽，却依然挡不住帽沿下那一双深邃的凤眼。
红格子围裙也压不住挺拔身形中，透露出的气场。
就连声音……
呃……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嗯哼~，我就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季凡将帽沿转到脑后，露出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
“怎么是你？！”
耿楚看清楚来人之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眸中的戒备，一如既往。
“没错，是我。”
“这店，是你家的？”
虽说不是第一次碰面，但前几次的会面并不友好，耿楚对眼前的人依然没有好感。
“嗯，这家店是我奶奶的，放学之后我帮她看店，她身体不太好，晚上需要休息。
诶，不要站那么远，进来看看吧，你不是要买花吗。”
对于耿楚的戒备，季凡一如既往的选择忽略，缓缓让出店门，示意他进来。
这时的季凡，眼神里似乎少了往常的冷漠，也许是橘灯的缘故，让少年的眸中多了些岁月的沉静。
不知为何，此时站在花店门前的季凡，竟让耿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嗯，好，我进去看看。”
对于季凡，耿楚第一次放下了自己的戒备，轻勾薄唇，冲他微微一笑，闪身进入了店中。
也许，眼前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个，和我们被什么两样的平凡人，只是，我们选择自保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店里有很多花，花香四溢却并不刺鼻。
“可以帮我拿两株康乃馨吗？”
“当然。”
话刚出口，耿楚就被眼前的花吸引了。
紫色里深与浅的交融，轻轻覆盖在洁白花瓣尾部，层叠的花瓣像公主的裙摆，轻柔却又跳跃着青春的活力。
花，很美；香味，很细，很淡。
“这是……什么花？”
“这是洋桔梗，盛开时，像少女的裙摆，寓意少女般纯洁，永恒不变的爱。
有时候却有着与之相反的，警戒，戒备的寓意。”
季凡注视着眼前专注的少年，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自己说的话。
顺手剪下眼前的花，伸到少年面前。
“喏，送你一枝，你可以，给你想给的人。”
“嗯？不用了，我买康乃馨就好，谢谢。”
耿楚眸中的星星好像只是一闪而过，送一朵花而已，自己竟也不敢了。
“是啊，一朵花而已，有什么不敢的。”
季凡微扬嘴角，不经意地说着。
耿楚蓦地抬头，有点惊讶，正在掏钱的手顿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却只是笑笑，此刻的眸子，突然变得有点闪亮。
“拿着吧，不会害你的，趁自己年轻，还可以勇敢一点。”
季凡拍拍耿楚的肩膀，拿过他手里的钱，将多余的钱找给他之后，转身向店里的小屋走去。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突然出现告诉我，我们不一样的，明明是你啊，而现在，来告诉我要勇敢的，却也是你。
季凡站在黑暗中，似乎在笑，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夹杂着春天的微风。
好像是在对耿楚说，却又似喃喃自语一般。
“如今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不是吗？如果只是劝劝就可以，活着，就不会这么累了。
勇敢一次，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结局，一个答复吧……”
花店里已经看不见季凡的身影，只留下木地板上隐约的痕迹，证明刚刚，它的主人站在这里。
“回去吧，太晚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谢谢……”
轻言轻语的回复，似被吹散在风里，穿梭在星辰中的少年，耳边还回荡着季凡刚才的话。
“花呀，要保存好才可以送人，就像新鲜的感情，捂热了，收到的人才会被温暖。”
……
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半了，而小姑上班还没回来。
耿楚轻手轻脚地走到奶奶的屋子，把康乃馨放在床头。
昏暗的床头灯下，熟睡的老人眼角带笑。
耿楚俯身轻轻在奶奶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转身离开屋子。
“ 2012年11月22日（感恩节）
萋萋桔梗巷，款款花语殇。
不同的命运却有着相同的交集，辗转翩然，又通向不同的结局。花语身旁，于繁华岁月里，诉说着自己的别离。
匆匆时光里，愿你我不负遇见，愿遇见不负别离。
小耿留 ”
耿楚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站立在窗边，抬头，凝望着夜空。
楼下似乎还有穆杰离开时的痕迹，寒风瑟瑟，天气渐渐转凉，似是要迎来2012年的第一场雪了。
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立刻让耿楚来了精神。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康乃馨，冲到楼下。
小姑刚拿出钥匙，家门就应声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支鲜红欲滴的康乃馨。
接过康乃馨，小姑有一瞬间的震愣。
直到眼前的少年将自己抱在怀里，眼角的泪，顷刻间滑落。
“欢迎回家，小姑，感恩节快乐。
这么长时间了，谢谢您。”
自从小姑父去世之后，小姑一直是孤身一人在离家很远的北城打拼。
膝下无子的她，更是把耿楚看成自己的孩子般，百般呵护。
“谢谢乐乐，我的乖孩子，长大了……”
小姑轻抚手里的鲜花，凑近轻嗅。
走近屋子之后，小姑打开手机，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对耿楚说。
“对了，刚刚阿杰从北州打来电话，说是快要决赛了。”
耿楚身形一顿，平静得有点虚伪的心情，终于开始涌动。
“阿杰哥吗，看起来，成绩应该不错。”
“嗯，他们应该还没睡，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耿楚低头看着手里的电话，犹豫着，拨出了号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