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连宋
白浅见少绾的身子陡然一软,向石子路一旁的清溪里栽了进去,虽来不及伸手拉她一把,但下意识的已瞬间挥开玉清昆仑扇,手上运足了力道,将扇子朝少绾飞了出去。
那玉清昆仑扇是何等宝物,早已与主人心意相通,并不需任何法诀,就赶在少绾落水之前,势如青色闪电一般,旋转着扇身飞至清溪上空,稳稳地将少绾下落的身体托举在扇子之上。
唯独少绾头上的金冠,由于那物事过于沉重,这一折腾,顺势从少绾的发髻上滑落进了溪水里。清清泠泠的水波中金光一闪就已沉入了河道下面的淤泥里。
白浅见玉清昆仑扇及时接住了少绾下落的身体,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遂缓了缓神,才默念牵引术法,将托着少绾身体的扇子缓缓唤回岸边。伏在扇子上发抖的少绾一脸苍白虚弱的神情,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白浅懒得去扶她,伸手捏了法印,将依旧呆立在那边树荫下的奉行所中的迷魂术解了。奉行顷刻间神思恢复澄明,回头望见自家主人正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马上飞奔了过来,匆忙将少绾扶起来,前前后后检视着少绾身上是否有伤,关切的心情确实是实打实的、溢于言表。
白浅收回了扇子握在手中,转身懒散地将身子倚靠在一棵大柳树上,静静看着面前的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昔年间,她化为凡身历劫,被诬陷推素锦落下诛仙台时的情景,与今时今日何其相似啊。她的眼睛也正是因为那场不容她辩驳的诟陷,被夜华亲手剜了去的。那时的她从来弄不懂他们这些神仙的规矩和把戏。现如今的她,可是吃一堑长一智,即便一时半刻看不懂其中的玄机,她也懂得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独善其身。
扶着少绾缓缓站起身的奉行一双目光满是敌意和戒备地射向白浅这边,说话的声音狠厉冰冷:“你究竟对我家女君做了什么?”
白浅不禁无奈一笑,自打奉行望向她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猜到了他会这样误会自己:“现在来看,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又何苦来问我?!你不如去问问你家女君刚刚发生了什么?问清楚了,再来一十三天的太晨宫里寻我。”
白浅也懒得再多说什么,慢悠悠地绕过一脸苍白不住瑟缩发抖的少绾,向翠嶂那边的小路踱过去。
凑巧,刚刚从翠嶂那边匆匆闯进来的那个人,在一旁看了片刻的热闹之后,觉得有必要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这才从树荫下走出来,手中摇着一柄折扇,笑眯眯地迎着白浅走来:“白浅上神慢行一步!”
白浅刚刚没仔细看来人究竟是谁,他这一声招呼,才瞧清楚,这人就是成玉口中常常提到的那个“浪荡公子”天族三殿下四海水君连宋。
连宋几步走上前来,将白浅拦住,又朝着少绾施了一礼。此时少绾面色已恢复如常,看到走过来的是一身白衣风流儒雅的连宋,不禁吃惊:“怎么是你?!”
连宋嘴角依旧噙着笑,一脸的人畜无害:“女君原以为会是谁?”这句话反问得少绾也不好答言。见少绾无话,连宋方开口道:“女君刚刚被石子路的鹅卵石滑了脚,险些跌落溪中。刚刚这一幕,这位侍卫小哥背对着二位女君,并不曾看到。好在被在下走过来的时候看了个正着,幸亏白浅上神机敏,动作快,以玉清昆仑扇托住了少绾女君,少绾女君才不至于落水。侍卫小哥若是误会了白浅上神,恩将仇报可就不好了。”
白浅朝连宋略略颔首致意:“本上神行得正坐的直,那样下作的事也不屑去做,更不怕被人误解。当年你们九重天的素锦娘娘也曾花过同样的心思,老身已然吃过一次亏,这次必然要警醒些才是。不过,连宋君能排难息事、仗义执言,在这天宫中实属难得,也难怪我家凤九与你和成玉最为亲厚。”
连宋冲白浅拱拱手道:“上神客气了……”
白浅又回头望向奉行,以往看他还好,事事妥帖周全,如今这个样子,难免让人失望:“刚刚的事,三殿下可都跟你解释清楚了?仔细看好你家女君,她刚刚从封印中醒来不久,身子弱得很,你最好寸步不离左右地服侍着,再有些闪失,可别怪在别人头上。”
白浅又看了看扶着奉行的手臂和一旁的山石才勉强站得住的少绾,妖娆妩媚,弱不经风的样子,让她很有些看不上:“女君身子不好,还是在此好好歇一歇再来吧。我同我师父墨渊上神一同在太晨宫恭候大驾!”白浅说完,不等少绾作何反应,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连宋匆匆赶来,正是怕墨渊白浅与这个女魔头私下见面,擦枪走火。没想到白浅到底与当年在天上历劫、任人欺负的那个凡人不同了,一番应对下来,不但没吃了亏,还足足压着那魔头,占了回上风。可惜她们之前私下里的谈话他没听到,可惜得很。
“白浅上神等等我。”连宋见白浅走得倒是干脆得很,忙朝少绾拱拱手,抬脚追着白浅而去。
他二人离开之后,少绾僵直地站在那里,脸色越来越阴沉,比刚刚跌落滑倒时还难看几分。奉行期期艾艾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祖宗,你没事吧?”
奉行话音刚落,少绾手下扶着的山石“嘎巴”一声脆响,生生被少绾一只纤纤玉手给掰折了一截下来。那截石头被那只钢筋铁骨一样的手紧紧一握,便化为了齑粉,随风四散了。奉行见状乖乖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
“好一个……青丘白浅!”少绾咬着银牙一字一顿地发着狠:“本祖宗倒是小看了她!你们在章尾山与她相处数日,难道对她的脾气秉性还拿捏不准吗?”
奉行“噗通”一下子矮身跪地道:“祖宗息怒,是属下愚钝,办事不力。”
少绾望着白浅消失的方向,呆立片刻,反复几次,方压下心头怒火,又缓了缓心神道:“罢了,终究是祖宗我离开得太久了,这四海八荒早已不复旧时模样。她一个上神,修了十几万年,又是墨渊最得意的弟子,岂能是好对付的,白止的这个幺女,还真是不简单。”
奉行抬眼,觑着少绾的脸色,踌躇片刻,方提着胆子劝道:“祖宗,你也太心急了些。墨渊上神的眼睛里是从不揉沙子,但凡真的将他得罪了,你那点儿心思不但成全不了半分,反而让魔族吃不了兜着走。这里是天宫,祖宗你好歹忍着些。有什么事,咱们从长计议岂不好?”
少绾被奉行几句话劝得倒也冷静了许多,复又慢慢走回亭中坐下,缓缓地说道:“若是那白浅同瑶光那样不济的也倒罢了,本祖宗还从未将她看在眼里。谁成想她竟早早地死了,还是死在了翼族手上,本祖宗连那个翼君的名字都未听说过。”
奉行跟在少绾身后也进了亭中,回忆着往事道:“祖宗你死后几万里,翼族当真繁荣过一段日子,若不是墨渊上神生祭东皇钟,老翼君险些在第一次若水之战中夺了天君的宝座。当年翼族因此跟昆仑虚结下了仇怨,白浅只身一人先后两次杀入大紫明宫,将翼族上下屠了个七七八八。听说最后一任翼后玄女也是被白浅亲手废去了一身法力,最后惨死在东海瀛洲岛上。”
少绾听罢一双凤目瞪向奉行:“白浅屠杀翼族的事你为何不早说?如今翼族首领是何人?”
奉行刚要细细说给她听,却抬眼瞧见药王提着药箱急匆匆地绕过翠嶂,朝着亭中走来。少绾忙挥手示意他噤声,又细细地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收拾停当之后,少绾将身子软了几分,柔弱无力地靠在围栏上,冷眼看着药王走进亭中向她行了礼。
首发于2018-03-10
修改于2019-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