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刚刚放假，我就撇下队友挤上高铁，好久没回去看看外公外婆了。我背着包，走着熟悉的路，看到熟悉的铁红色大门半开着，屋里传出持续的说话声，还是外婆熟悉的声音，还是精神气十足，很好！

一回来外婆外公也很是高兴，要说最让他们高兴的就是吃！不停地吃!

“来来来，留了这么久的橙子，快吃”

“还有苹果，吃吃吃”

“土豆呢，怎么不吃，吃肉啊，怎么光吃菜啊”

“多舀点饭，吃不完还可以喂狗~~~~”

一如小时候。

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呆在外婆家了，外婆家里好像有什么无穷的魔力，小时候体弱多病但是在外婆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就神奇地康复了，还变成了一个小月半子。

在这里的记忆很多，大多是从幼儿园到小学的日子，简单来说我的童年简直就是丧病！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发育比较慢，所以在那个时候总是表现出甚于同龄人的浑钝和木讷。在幼儿园里常常因为算不出十以内的加减法放学一个人被留下来，好不容意悟到了十根手指头的妙用就到了小学，然后看不懂题目又成了本就崎岖的学习小道上的一块巨石，每天晚上我都坐在小板凳上对着数学练习册冥思苦想，那些圈圈空空就像奥特曼的大眼睛和闪着的红灯，我就是呆滞臃肿的小怪兽，被欺负地死去活来，什么填大鱼小鱼，我十分的不明白，这些数字和算式怎么跟鱼扯上关系的？还有什么四舍五入，约等于，对不起，我们不约！

每天都是外公在一旁陪着我，不厌其烦的跟眼神空洞的我解释这些题目是什么意思。

无可奈何的外公和小小的我，满是咬痕的铅笔头，怎么找都找不到的橡皮，还有地上安静蹲着的小狗就在啪嗒啪嗒的蒲扇声里一起摇过了好多个夏天。

虽然当时理解力很低下，但是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奇奇怪怪的念头，诸如月亮为什么跟着我走，车窗外的树为什么倒退，不同国家的人说不一样的话，而全世界的狗都是叫汪汪汪~~~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成功赚来外婆的一个白眼还有日渐加深的这孩子怎么这么蠢的念头。

记得有一天我站在后院里看飞来飞去的蝴蝶，阳光正好，春暖花开，流年迟缓，看着眼前这一切的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我究竟是用什么看这个世界的？我决心做个实验，于是你就可以看到一个神情严肃的小傻逼仰面朝天，时而紧闭双眼，时而大张嘴巴，反复多次以后，我成功验证出了我确实看东西是用的双眼而不是嘴巴！正当我沉浸在发现真理的喜悦中时，发现异状的外婆走过来询问我在干嘛，毫无疑问地，问清缘由之后外婆又露出了那种我已习以为常的表情。

你的脑袋是空的吗？

多年之后，其实也没多年只是上了初中，但是这样写很有年代感，当我读到好像是法布尔在昆虫记里描述道自己在童年时期也干过这样的实验并为自己小小年纪就有了控制变量的实验思想而高兴时我觉得我仿佛遇到了知己！

看吧！这并不傻！

好吧，这还是很傻，只是一想到还有人跟我一样的傻我就松了口气，这个世上我并不孤单。

现在想起来外婆当时阻止我是对的，因为按我当时的德行，验证完视觉就该验证听觉了，说不定就会一时冲动拿什么东西把耳朵或者鼻孔堵起来，搞不好取不出来还得上医院！

时过境迁，现在的我还是会时时犯傻，会把校园卡抵在楼下阿姨那里借钥匙开门然后回寝室惊呼我的卡呢？！常常会忘记刚刚随手放的东西，一如以前到处翻找的笔帽和橡皮，只是丢掉的笔帽和橡皮总会找到，过去的那些时间记得再清楚也找不回来了。

在我的印象里没有觉得外公外婆变老了，可能是经常看到他们的原因，一条条沟壑一天天缓慢地爬上他们的脸庞，一切无声无息毫无察觉，只有对着好几年前的照片我才能意识到，他们的笑容也变得皱巴巴的了。

外公和外婆是两个性格很不一样的人，一个恣意而张扬，一个和善又醇厚，外婆总是不停地说话，用语言宣泄着丰富的内心，外公总是沉默着，闭眼倾听，偶尔反驳一两句，两个人就这样风雨同舟度过了六十多年，膝下五个子女开枝散叶天南海北，过年的时候大家团聚，一屋子四代同堂二三十个人显得好不拥挤。

虽然他们常常吵架，但是外公给外婆盛饭倒酒督促外婆喝药，外婆吃饭夹菜会偷偷瞄一眼外公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时间馈赠的默契和小确幸。

希望我也有这样的幸运。

吃晚饭的时候外婆又端起酒杯祝我将来考研成功，又祝我抓紧找个女朋友，然后外公就在旁边说肯定没问题。想起以前高一的暑假外公说我长得这么乖对人又好有没有女同学追我啊，然而当时在学校座位周围都是一群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人，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孤独地像条狗，只有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地打着哈哈，都是外公外婆的好基因！还好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之后遇到了一群理解关心的亲爱的小伙伴，才不至于性格一直封闭阴沉下去。

主题是外公外婆和丧病的我啊，怎么就跑偏了呢，不过在这个几乎没有人知道我的地方就是可以很自由地写东西，可以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这种感觉就像以前下了晚自习一个人回家的日子，那时候独自一人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上，前前后后的路灯在我脚下映出长长短短的影子，随着前行的脚步，影子也不断拉长又压扁，就这样踩着灯影安安静静地回家，仿佛世界被黑夜披上了一层面纱，变得局限而冷清，竟然也产生了一股没来由的自由感。

忽然想起东野圭吾在《红手指》里说的，越是老人，或者说正是因为老人，内心常常会有不可平复的伤痕。治疗的方法有很多，周围的人可能不能理解。所以我觉的重要的不是理解，而是尊重。

人老了都会有老年人的通病，会固执，胆怯，易怒，那是对时间无能为力的懊恼和愤慨，我也曾经想教外公下象棋打太极，但是外公都觉得太复杂而畏惧地轻言放弃，于是就陪着他们看书，看星光大道的歌舞，看色彩斑斓的纪录片，听外婆自己脑洞大开地猜测电视剧的剧情。

看着外公外婆的身影，我越来越觉得人老了就慢慢变得像一棵树，静默无言荫庇后人，每个人都悉心灌溉，都希望大树根深叶盛，四季常青，但是都忘记了很久没有好好靠着树干坐下来听一听微风拂过树冠摩挲出的细细的一片沙沙声。

啊啊，一想到明天又要回学校了就觉得舍不得，在家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外公外婆保重好身体，暑假再抽时间回来看你们，暑假应该要呆在学校看书了也不会有很多时间。以后估计会回来得越来越少。

真是心酸难耐，大概时间在变迁，彼此在成长，渐行渐远才是人生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