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兵团战士李大炮》

兵团战士李大炮

李大炮没想到,一封信让爹娘担心了好一阵子。

那天是一九七0年三月十二日,李大炮的爹收到邮电局邮递员送来的信,信封上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建生产建设兵团十三团五连。

李大炮的爹拿着信就纳闷,家里又没有在部队当兵的,看信封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又是李大炮写的,便一路嘀咕着回到家里。

“大炮不是去当工人吗,怎么又去当兵了?”

“福建离台湾最近,是不是要打台湾了?”大炮娘说。

“真不让人省心,好好的当你的工人吧,干嘛又去当兵呢?”大炮爹也埋怨说。

“快拆开信看看上面都说了啥?”

大炮爹抖擞着手拆开信,看了一遍,信里只说又添了个闺女,是来报喜的,信里没有提当兵的事。

“写封信去问一下,如果真的要打仗就把孩子送回来。”大炮娘说。

“哦。”大炮爹应着。

半个月后,李大炮回信了,信里说原来叫伐木场现在叫连,干的还是原来的活,就是单位叫法改了。

“这孩子,一天到晚净让人操心。”大炮娘一边拍着胸脯说。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福建生产建设兵团成立,林业系统编为第三师,李大炮待的伐木场也改成五连归十三团管。

说起李大炮,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混球一个。

李大炮从小就喜欢歪戴着帽子,走路喜欢把鞋后帮踩在脚后跟下趿拉着鞋走,一年都比别人家的孩子多穿几双鞋,还好李大炮的爹有杀猪手艺活,会赚点钱。村里老人就说:歪戴帽子趿拉鞋,长大不是个正经孩。

李大炮从小就不干正经事,什么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无所不做,弄的左邻右舍鸡犬不宁。如果谁家的孩子哭了,只要说李大炮来了,那正哭的孩子便嘎嘣一下停了。

李大炮有时候也仗义,村子里孩子被别的村孩子欺负了,李大炮就站出来为他们撑腰,第一个冲锋陷阵,为他们讨回面子。从此以后,村里的孩子只要说是跟李大炮一个村的,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了。

谁也没想到,李大炮长大以后变了,竟然让村里老人看走了眼。

一九五八年,李大炮报名去了福建支援林区建设,从此改写了李大炮的人生。

那天,李大炮的爹给隔壁村的东家杀完猪回到家里,刚放下手里的家伙什,李大炮的娘就火急火燎的对李大炮的爹说:“不得了了,大炮报名要去福建了!”

“听谁说的?”李大炮的爹楞了一下。

“刚刚大队干部来说了。”

“等大炮回来问问怎么回事?我今天去的那个村子里也有人报名,说是去福建砍木头,去一年半。” 

“你去大队跟他们说说,把大炮报的名给退了,我们家又不缺吃的。”李大炮的娘死活不肯李大炮去。

等李大炮回来家,李大炮的爹娘就问李大炮干吗要报名去福建砍木头,去受那个罪?

李大炮说,“出去见见世面,不想就这么一辈子窝在这旮旯里。”

“还是让他去吧,在家里也是个祸害,出去锻炼锻炼也好,让单位管管,一年半的时间说不定会变好呢。”李大炮的爹说。

李大炮就这样也坐进了闷罐车,来到了福建。

那是1958年8月中旬的一天,一列火车喷吐着浓烟,喘着粗气,就像黄河边那头拖着犁耙耕地的老牛,在山坳里歪叽歪叽爬行着。

火车“哐当哐当” 的声音就像村东头那家铁匠铺里打铁,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汽笛声,火车在大山里晃悠悠停了下来。

汽笛声传遍群山,仿佛把沉静的黑夜刺啦啦撕开了一道口子,鸟儿扑棱棱飞起老高,爬行动物后屁股着地支起耳朵,沉睡的大山惊醒了,大山也因注入了生命从此不再安宁。

闷罐车外响起一阵哨声:“大埠岭到了,下车了!”

紧接着,闷罐车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一群灰头灰脸,背着包袱,穿戴形色不一的青年人的人从闷罐车爬出来。

天刚朦朦亮,山里的雾气还没有散。

“这是啥鬼地方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李大炮嚷嚷着。

一伙人叽叽喳喳的像是赶庙会。

李大炮来到福建后先是烧木炭,回来就开始砍伐木头。

那天伐木场工区开会,说上级有文件,一年半可以转为国营工,家里有媳妇的可以回去带媳妇来落户口。

那天,刘老汉说要留下来,等回去就把媳妇接过来。

李大炮光棍一个,也想留下来。

就有人打趣的说:“大炮,人家留下来是家里有媳妇,回去就能把媳妇接过来,你呢?”

“我回去也带个媳妇过来。”大炮说。

“有本事带个媳妇来给我们看看?”

“那还不简单!”

“你就吹吧。”

“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你们就瞧好吧。”李大炮夸下海口。

李大炮第一个想到的是他初中的女同学王玉花。

李大炮家隔壁村叫王家村,是一个集场,五天一个集。王家村有个姑娘叫王玉花,是大炮读联中的同学,学校是五个大队一起出钱联合办的,所以叫联中,学校大多数是民办老师,村里给记工分,工资就有这五个大队来分摊。公办老师只有几个,是上面派下来的,不要大队记工分也不要大队发工资,他们不是担着校长就是主任,他们都是居民户口吃国家粮食,吃的都是白面馍馍。读书的时候,学生们都羡慕老师吃国家粮食,吃白面馍馍,农村吃的是窝窝头,除了黄的就是红的,黄的是玉米面做的,用现在的话说算中产阶级,红的是高粱面做的,有的还掺地瓜面,蒸出来的窝窝头又红又黑。

那个年代,农村孩子能读的起书的不多,虽然学费才1、2元,也不是每个农村家庭能拿得出的。能读书的不是队里的干部就是家里有人在外面拿工资的。王玉花的爹是队里的会计,也是大队干部,外面接触的多,想的就多。按他当时的想法,自己的宝贝闺女长的漂亮,可不能跟队里那些人家的闺女那样随便找个对象就嫁了,他要让他的闺女读书识字,他要让他的闺女找个吃国家粮食的,他要让他的闺女活的像电影里公主一样。

在学校李大炮谁都不怕,就怕王玉花。王玉花不但人长得漂亮,学习也好,还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大炮经常借口问作业找王玉花,王玉花也是耐心的帮助,那个时候大炮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想法。

李大炮赶到家里,饭已经做好了,炒了一大桌子菜,李大炮的爹还特意买了一块猪肉包饺子。

李大炮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从口袋里往外掏出一叠粮票和工农兵(10元面额的人民币)交到娘手里。粮票是全国通用的,来之前,李大炮托了人把福建地方粮票全部换成全国通用粮票。李大炮的娘看见手里花花绿绿的又是钱又是粮票的,心里又高兴又心疼,高兴的是儿子懂事了,懂得顾家了;心疼的是担心儿子吃不饱耽误了长身子。

“娘,这些都是我吃不完剩下的,我在那里天天吃白面馍馍配红烧肉。”

李大炮回来的第二天是王家村赶集的日子。

李大炮吃完早饭跟爹娘说一声就去赶集了。李大炮穿了一身新的上衣口袋上面印着‘安全生产’字样的工作服,上衣口袋里插着一只黑色的钢笔。李大炮嘴上叼着烟倒背着手在集场转悠一圈,掏出一张工农兵买两了只笨鸡(农村人自己家养的鸡叫笨鸡),又绕一圈从王玉花家门口走过去,李大炮看到王玉花的爹蹲在门口,就凑上去掏出大前门香烟分给王玉花的父亲抽。

“看你这身打扮是从外面当工人刚回来吧?”

“是去福建当工人,昨儿刚回来,碰上今天集,就给俺爹娘买点好吃的。”

“这孩子真懂事,孝顺。”王玉花的娘也出来了,听到李大炮说的话,就夸赞说。

聊上几句,李大炮便很神气的回去了。回到家里,李大炮把鸡关在笼子里,喂点东西,等到下个集天,大炮又把这两头鸡拎到集上,溜一圈,然后再从王玉花家门口走过去,照例掏出大前门香烟分给王玉花的父亲抽。王玉花的父亲看大炮集天都买笨鸡吃,还天天抽大前门香烟,看起来,在福建当工人比在农村刨地有出息多了,看大炮人长得也不差,虽然对大炮过去的丑事也有耳闻,但现在看大炮说话行事有礼有节的,心里便有了小九九。

又到了赶集的日子。李大炮还是跟往常一样拎着两头鸡转了一圈,老远看见王玉花的父亲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王叔在等人啊?”李大炮忙递上烟上去搭话。

“没等什么人。”王玉花的父亲被李大炮冷不丁的一问,忙回过身子,脸上明显有些不自在。

“大侄子又来赶集了,呵,又买鸡了?”王玉花的父亲笑着问。

“一下买多了吃不完,一个集空买两只刚好接到下个集。”李大炮也笑着说。

“赶集口渴了吗,要不要来家里喝口水?”

“王叔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渴了。”李大炮忙说。

李大炮心里说,回来快半个月了,今天你就是不说让我去你家喝口水,我也正琢磨怎么去你家呢?

“那就来家里吧,别站门口了。”李大炮就跟在王玉花父亲身后走进去。

“你先坐着,我去烧水沏茶。”

“王叔,福建的茉莉花茶,尝尝这个茶好不好喝?”

李大炮忙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

“不要不要,家里有茶,你留着给你爹喝吧。”王玉花的父亲客气的说。

“家里还有,够我爹喝半年呢。”

王玉花的父亲把纸盒打开凑到鼻子下吸了一口气,说到:“好茶,前些年在公社干部家里喝过,福建的茉莉花茶可是全国有名的。”

“叔,你如果喜欢喝,等我回到福建就给你邮一些来。”李大炮忙套近乎说。

“那敢情好了,多少钱到时候直接给你爹!”

“啥钱不钱的,就当孝敬叔了,我和你家王玉花还是同学呢,怎么,今天不在家?”

“跟她娘去赶集了,也快回来了。”

“你在福建做的是什么工作,也是上山砍木头吗,那个活可是很危险啊?”

“不砍木头,管着百八十号人吃喝。”李大炮说。

“那是当干部了?”

“当司务长。”李大炮故意用手摸了一下插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这支笔是工区司务长的,是李大炮来前搭上一包大前门烟跟司务长借的。

“早就听说你们去福建支援一年半,是不是你们要回来了?”

“不回来了,转国营工了,我们那里可好了,有专门伐木工人医院,比我们镇上的都好,工人看病不要钱,还准备修铁路,通火车,上级还允许我们可以带家属去,也吃商品粮。”

“还是当工人好,不要再在地里刨土疙瘩了。”王玉花的父亲一脸的羡慕。

正说着话,王玉花跟她娘一起赶集回来了。

“婶子好。”李大炮忙站起来。

“大炮来了,快坐下,你看这孩子越长越出息了。”王玉花娘忙招呼着。

“王玉花,你还记得我吗?”大炮看着王玉花说。

“咋不记得,我们还是一个班呢。”王玉花说着也在旁边的炕沿上坐下来。

“王玉花,你那个时候可是我们班最好看的!”大炮讨好的说。

“才出去一年多,就学会笑话人了。”王玉花嗔怪着。

“那可不,我们家花在咱这四外俩庄里可是数得上的。”王玉花娘夸着。

“娘,说啥呢。”王玉花害羞的说。

“大炮,你婶子刚刚赶集也买了菜,要不午饭就在家里吃吧。”王玉花父亲说。

“好啊,婶子,把我刚刚买的鸡也杀了,我陪叔喝点。”大炮趁机忙说到。

“那我去合作社去买瓶好酒去,花,你去烧开水跟大炮一起杀鸡,花她娘你去择菜。”王玉花的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嘴里还哼着调走出门去。

几天之后,大炮的父亲便托人来提亲,一提就成了。当时村里很多小伙子都不服气,可又没有办法,谁叫你不是工人,吃商品粮呢!

接下来,李大炮的爹娘就开始张罗着李大炮的婚事。

李大炮的爹请了最好的吹鼓手,敲锣打鼓,在门口连吹打了三天,这是告诉四外俩庄的人们他家要办喜事了。

结婚那天,李大炮的爹摆了十八桌,大队里的人基本都请到了。

北方农村接亲时兴骑马,新郎披红戴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跟在马车后面,马头上带着一朵大红花,新娘坐的是花轿,李大炮不要别人牵,抓着缰绳带着墨镜,有点像电影里的伪军大队长,后面是一辆马车载着一些吹拉弹唱的吹鼓手,走村串巷绕一大圈。

酒席上,李大炮轮流给每桌道喜的客人敬酒。

“大炮当工人了,听说还当干部了,还是你有本事,不像我们这些同学还在地里刨食吃。”男同学咋呼着。

“还是王玉花有福气,马上也要吃商品粮了。”女同学羡慕说。

“今晚一定要让新郎官喝趴下,让他入不了洞房。”男同学开始起哄。

“入不了洞房也轮不到你去啊?”男同学、女同学一阵的起哄。

有一个词语叫‘羡慕嫉妒恨’,说的应该就是这样。

在北方农村,晚上吃完酒,就要开始闹洞房了,都是一些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有男有女,有大闺女也有小媳妇,岁数小的男孩子就爬到炕上,伸到新娘的被子里掏喜糖。

新娘都会提前把喜糖、火烧藏在被子里,专等闹洞房的时候让男孩子们掏。

“大炮,你可是把我们这里最好看的王玉花娶回家了,今晚这闹洞房我们可要好好闹闹,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

“没错,是得好好闹闹。”大家一起起哄着。

北方农村有个习俗,新婚三天不分大小,可以可着劲闹。

一般都选一个领头主持的,那晚领头主持的是大队长的儿子,也是他们同学。

“我看让新郎官先学猪八戒背媳妇咋样?”主持人喊着。

“好啊,好啊!”马上就有人附和。

大炮就蹲下身子让王玉花爬在背上,在屋里转圈,旁边闹洞房的人一边喊着一边把这两个人推过来又推过去,好不热闹。

“新人咬糖”这个游戏,应该算是民间一个经久不衰流传广泛的节目,现在这个节目很多地方还在盛行。

主持人用一根细的红绳子拴住一块糖站在凳子或是桌子上,两个新人面对面站着,那根拴着糖的绳子就在两个新人面前晃来晃去的,游戏规定,两个人要同时咬着糖才算数。当两个人同时去咬的时候,主持人就一下把绳子突然拉高,两个人的头就会嘎嘣碰在一起,便是引起一阵哄笑。

其实这个节目的精典之处就是看两个新人亲嘴,那个年代,亲嘴可是说不出口的,就发明了这个法子。

想两个人同时咬住糖,是不容易的,能不能咬着全在主持人手里那根绳子上,每碰一次头,王玉花就用手搓着脑门,大炮看着就心疼。

瞅准机会,大炮一把把糖抓住塞进嘴里一半,马上把王玉花搂过来,快速把嘴凑到王玉花的嘴边把咬下来的另一半用舌头放进王玉花的嘴里。有人说不算数重来,但大部分人看到两个人亲嘴了,目的也达到了,也就算了。

接下来就是闹酒了,也是进入高潮阶段,要求两个人要手挽着手头碰着头喝交杯酒,快到嘴边时,旁边的人怂恿着,酒撒一脸一身,大炮便抬起手帮助擦。

王玉花穿的是一件的确良上衣,那个年代女人没有罩杯,穿的都是布的背心,酒撒在上面,两个凸点便透了出来,若隐若现,惹得一个个男人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等闹洞房的人闹累了喝够了,闹洞房也就结束了。

王玉花关上门,拿出一条新毛巾放到脸盆里,倒进热水瓶里的水。

“怎么喝这么多?快擦把脸。”王玉花心疼地埋怨着,把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递给大炮。

“一高兴就喝大了,没事。”李大炮嘿嘿笑着。

“以后可不敢这样喝了,伤身子。”

“向毛主席保证,以后都听媳妇的话。”这一点李大炮说得到也做得到。

临走的那个晚上,王玉花的娘拉着王玉花的手,再三嘱咐:“出门在外要多长个心眼,遇到事不要跟人家争,吃点亏没啥。” 

“还有,在家里有娘在轮不到你下厨房,现在结婚成家了,你要学着做,做女人不会煮饭可不行,想管住男人的腿,就要先管住男人的胃。”

王玉花的娘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那里有食堂,都在食堂买着吃,不要煮。”李大炮说。

王玉花刚来的几天,李大炮都是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离开家,等到了食堂,再换上上山砍木头的衣服裤子,等下班了,再脱下上山的衣服裤子,去澡堂洗个澡,再换上那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回家。 

连续几天下来相安无事。但李大炮也心虚,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纸是包不住火的,早晚会露馅。

李大炮便找刘老汉想法子。刘老汉年长几岁,说话做事稳重,工区里有什么事,都找他说道说道。

“我看弟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找个时间嫂子去跟她说说。”刘老汉媳妇说。

一天李大炮下了班,刚走进食堂,就碰到王玉花端着脸盘在食堂门口看着他。李大炮知道事情暴露了,刚要解释。

“大炮,我都知道了,嫂子都跟我说了,大家不都是工人吗,都一样啊,有什么丢人的。”

“快去洗澡吧,晚上我多买了几个菜,酒也烫好了。”

“还是媳妇好。”李大炮第一次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皮。

李大炮那个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那个晚上,李大炮觉得比新婚那天还幸福。

李大炮把媳妇骗来的时候,正赶上人类历史上中国人民最激动、最轻松、最幸福的日子。就像做梦。

谁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成立了人民公社,实现了共产主义,伐木场的工人月月领工资,顿顿吃食堂,大米饭白面馒头,红烧肉回锅肉,六菜一汤撑死不要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叫你舍不得吃也得吃,不吃白不吃还不能少吃,于是大家比着吃,吃得满口流油嗝声连连。

好日子没有过多久,梦就醒了。1960年底,三年困难时期开始,原因是全国很多产粮区受灾,农村粮食大面积严重减产,公社还要放卫星虚报产量,国家下达的公粮数字也就大大提高,有的公社农村收成还不够交公粮。

伐木场虽然没有农村那么严重,却也一定程度受到影响。虽然还是大锅饭,但食堂停止了敞开的吃法,吃定量,全劳动力一天一市斤,半劳动力妇女儿童依次递减。当时有一种口号:“低标准,瓜菜代”,勒紧裤腰带共度粮荒。

李大炮看媳妇幸福日子没过多久就没有了,他不忍心看着漂亮的媳妇受一点苦。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缺乏粮食,伐木场工人也跟当地的农民一样,纷纷上山烧山开荒,到处引发森林火灾是常有的事,也没有办法,人要吃饭。遗憾的是大家好不容易种的地瓜、玉米还没到成熟,都被山上下来的野猪给拱了,大家都一阵窝火,人还没吃到,先便宜畜牲了。

公野猪的体格大,两只犬齿就像是两把锄地的铁篱靶,猪头扎下去把整席地翻起来,看拱的现场就能断定是一头公猪。

狩猎对山里人来说是一件痛苦并快乐的事。山里人过去狩猎一般都是扛着猎枪打,几个人一组,不能单枪匹马,野猪常结队而走,能与虎搏斗。虽然猎枪筒子里塞满铁砂,但野猪能掠松脂,滚泥沙涂遍全身用以抵挡箭矢,一枪打过去,如果没有把野猪打倒,猎人就危险了,受伤的野猪就会像猛兽一般直冲过来,用两个犬牙刺破猎人的身体。最可怕的是碰到猪母和野猪仔,猎人一般都不开枪,尤其是对野猪仔,你动了野猪仔,母野猪就会跟你拼命。后来,山里人狩猎就改放夹子,好的猎手会看路,通过看路和留下的痕迹就会辨别出是什么野兽行走的,周围转悠一圈,就会摸透野兽的行走轨迹,就可以放夹子、下套了。

李大炮不要这么专业,他要守株待兔,他知道野猪每天都会光临地瓜地,就学着在地瓜地的旁边挖了一个深坑,里面插满削尖的毛竹,坑上面铺上一层茅草遮掩。第二天一大早,李大炮就悄悄来到山上,看到陷阱上面的茅草没有变样,地瓜地还是被野猪拱的乱七八槽,李大炮嘴里骂着:“鬼精鬼精的狗东西,吃吧吃吧,等你填饱了就该轮到吃你的肉了。”就下山了。

连续几天李大炮都早早上山查看,他就不信逮不着这个狗东西。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那天,李大炮来到山上,惊奇发现陷阱上面的茅草出现一个大大的洞,李大炮一阵欢喜,忙走到陷阱边上掀开茅草,一头灰黑色的野猪在井底被竹尖来了个贯穿。李大炮捡起一块石头丢下去,没有动静,李大炮知道野猪已经断气了,可他一个人又没有办法弄上来,就下山来到工区,叫了几个工人来,要把野猪弄上来,得要有人下去。别人胆小不敢下去,李大炮就把绳子拴在腰上下去,抓着绳子慢慢放到了井底,再用绳子把野猪来个五花大绑,上面的人就用力拽绳子,李大炮就在下面托着先把野猪从井底拽上来,再把李大炮拽上来,然后几个人把野猪抬回工区,李大炮走在前面,就像打虎英雄武松。

工区的人见抓到野猪了,都围上来看。这头野猪体躯健壮,体重有二三百斤。

野猪的体质特征大致相同,四肢粗短,头较长,耳小并直立,嘴巴突出似圆锥体,其顶端为裸露的软姑垫,称为猪拱鼻,每脚有四趾,且硬蹄,仅中间两趾着地,尾巴细短,犬齿发达,雄性上犬齿外露,并向上翻转,呈獠牙状,背脊鬃毛长而坚硬,整体灰黑色,今天这头猪一看就是头公猪。

野猪肉红色的极像马肉,因为野猪都是在山林里活动捕食,瘦肉多肥肉少。

李大炮的爹在村子里就是杀猪的,他从小就见过爹给别人家杀猪。只见李大炮手起刀落,手法干净利落,开膛破腹,浑身上下沾满鲜血的李大炮就如一尊杀神一般,刀刀见血,杀得分尸满桌。

野猪全身都是宝,几乎每个部位都可以吃,什么心啊、肝啊、肺啊、肚啊、肠啊,不过大肠有大肠的做法小肠有小肠的做法,接下来,野猪排、野猪脚、野猪肉什么的这个一盆,那个一盆,处理的井然有序,那叫一个熟练。

食堂里的火早烧的啪啦扒拉响,炖的炖,炒的炒,红烧的红烧,生姜、红辣椒早已备好,很快,食堂里便飘出诱人的香味。大人孩子围在食堂周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吃饭的家伙。

管大爷是食堂的炊事员。

管大爷身材不是很高,腰板也不直溜。三角眼,尖下颏,脖子很长,有点公鸭的样子。

随着管大爷公鸭嗓子一声“开饭了!”工区大人孩子便一窝蜂冲进食堂。

食堂里面早就摆好了几张大圆桌子,每个桌子上摆了几个大脸盘,专门让女人、孩子们吃,另外几张桌子上除了一个大脸盘,还摆放了几个盘子,盘子里装的什么心啊、肝啊、肺啊、肚啊、肠啊,是给男人们下酒的。

管大爷从床铺底下抱出一个酒坛,摆放在桌子上。

男人们便你一碗我一碗的喝起来。女人孩子吃得饱嗝连天,男人们喝的满脸通红,仿佛又回到了共产主义。

“希望别人生活的好,但不能比自己好。”这种想法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但大埠岭林区有。

上海人好面子,矫情,伐木场的人都知道。

老胡是上海人,媳妇也是上海人,生了两个孩子,都是闺女。每天吃完饭走出来,不但两个闺女嘴上油光光的,就连两个大人也是油铮铮的。

“你看人家老胡家过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一个个走出来吃的满嘴都是油,日子过的多好,你看我们家过的?。”就有女人回到家埋怨。

“都拿一样的工资,你说为啥人家过的好?还不是人家的媳妇会过日子!”男人被埋怨就不服气。

“你是说我不会过日子了?你以前娶我进门的时候又没有蒙着眼,跟着你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还嫌弃我了?”女人更是一肚子委屈。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一个月见不了二两油,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

很多人也不理解,也有想法,都拿一样的工资,为啥就他老胡家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于是就有好事者想一探究竟。

好事者李大炮就选了个吃饭的时间来到老胡家。

“吃着呢?”李大炮一进门就拿眼往桌上瞄。

桌上摆了好几碗菜,无非是每家每户都有的酸菜、萝卜干之类的,一盘肉片摆在中间,每片有两指宽,特别扎眼。

两个孩子便吃着碗里的米饭,两只眼睛确盯着盘里的肉。

“刚刚吃,快坐下一起吃点。”老胡媳妇客气的说。

李大炮也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喝点?”

“喝点!”

老胡媳妇拿来一个酒盅,老胡给倒上酒。

酒是供销社买的地瓜烧酒,五毛钱一斤,伐木工人喝的都是这种散装酒。

两个人一起端起酒盅碰了一下,干了。

“吃菜,吃块肉吧。”老胡媳妇客气的说。

两个孩子见李大炮拿起筷子伸进盘子,马上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李大炮的筷子。

“给孩子吃吧。”李大炮用筷子夹起一块肉,站起来放进老胡小闺女的碗里。

“这块不是我的,是姐姐的,那块大的才是我的。”小闺女用筷子指着盘子里最大的一块肉说。

“你看叔叔弄错了,叔叔给你换过来。”

李大炮忙把刚刚夹的那块肉夹到大闺女的碗里,又把盘里大的那块夹起来放到小闺女的碗里。

两个闺女眼睛看着老胡。

“吃吧,叔叔给你夹的。”

“谢谢叔叔。”两个闺女一边说着一边夹起碗里的肉放进嘴里咪眯着,一脸的开心。

“我回去了,家里还等着吃饭。”李大炮说着站起来。

从那天后连续两天,工区人没有看到老胡一家人嘴巴油铮发亮。

其中的原因,只有李大炮知道,这件事李大炮从没跟别人说过。

到了七十年代末,李大炮从伐木场调到森林铁路管理处上班。用现在的话说,李大炮进城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大炮结识了森林铁路管理处的一个科长。

森铁处小火车有客运也有货运,客运一天跑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那天,李大炮跟着拉木头的货运小火车坐到小火车站,下了小火车后,李大炮就急匆匆赶去百货公司,李大炮的媳妇明天过生日,他每年都要送个礼物给媳妇。李大炮急匆匆走着,发现铁路边碎石上有个黑皮的提包躺在那里,李大炮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就弯腰捡起来,李大炮知道用这种包的肯定是干部,丢在这里,肯定是这里的干部丢的,想拉开拉链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又一想,还是不要看了,别人的东西看了不好。李大炮望着手里的黑皮包着急上火,又要赶时间去百货公司,手里的东西又不知道怎么处理?一抬头,前面有一个道口,道口有人值班,李大炮就想把包放在道口,丢的人好找,就这样拎着手里的黑皮包往道口走。

李大炮正想着,身后想起一阵自行车铃声。李大炮转回身闪在一边让路,一个穿中山装满头大汗的人骑着自行车冲过来,一边问着:

“师傅,路上有没有看到一个黑皮的提包?”

“是这个包吗?”李大炮扬了扬手里的黑皮提包。

“对对,就是它,谢谢谢谢。”穿中山装满头大汗的人忙把自行车停在边上,一边用袖子擦着汗一边接过李大炮手里的黑皮提包,忙拉开拉链,李大炮看见里面有几个鼓囊囊的信封。

“我正想去放在前面的道口,里面的东西我没有看也没有动。”

“真的谢谢你了,我姓李,是管理处劳工科的,这里面是几份干部工作调动函,刚刚把包夹在自行车后座,没想到路上碎石把包给颠下来了,这要是丢了可就麻烦大了。”

“李科长不要客气,东西没少就好。”

“师傅你是伐木场的吧?”李科长见大炮穿的工作服问。

“是啊。”

“师傅贵姓?”

“姓李,李大炮。”

“那,我们是本家啊,中午就去我家里坐下吧。”

“你看我这个样子,不合适吧?”李大炮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今天多亏了你捡了我的提包,我要好好谢谢你呢。”

两个人便说着话便沿着小火车路边往森铁处宿舍走去。

李科长住的是干部楼,共三层,每层并排着六间套房,李科长住二层。一进门,李科长就喊着,“家里来客人了,快去弄点好菜。”

进门是一个客厅,摆放了沙发、茶几,里面还有两个房间是卧室。

“来了。”说着话,从卧室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剪着上海短发,翻领短装,一看也是干部模样。

李大炮不知道该咋称呼,就看了看李科长,李科长明白什么意思了,就跟李大炮说:“叫大嫂吧。”

“大嫂。”李大炮就叫了一声。

李科长又指着李大炮说:“这个是我本家兄弟,叫李大炮,是伐木场的,刚刚路上碰到。”

“你们坐,我去食堂看看今天有什么菜?”

“家里早上没买菜吗?”

“买了一块肉,还买了点马铃薯、小白菜、豆腐。”

“要不就在家里吃吧,我来下厨?”李大炮说。

“那多不好意思,你是客人还要你煮?”李科长媳妇忙客气的说。

“没事,让大哥、大嫂尝尝小弟的手艺。”

“那就辛苦兄弟了。”李科长说道。

李大炮就跟着来到厨房,看到菜篮子里有一块肥瘦相间的条肉,再看看其他的马铃薯、豆腐什么的心里就有数了。李大炮挽起袖子,先拿起条肉,用刀先从条肉上割下一块瘦肉放在旁边备用,把剩下的条肉切块装在一个碗里,又把备用的瘦肉切成片也装在一个小碗里,然后在两个碗里撒上点盐、地瓜粉抓一下腌制,又开始把马铃薯削皮切块放水里冲一下,小白菜洗干净切段装盘,豆腐也切块装盘,待一切准备就绪,李大炮就开始点火。先把切块的条肉放油锅里炸一下,看到颜色变金黄色,就捞出来装在盘子里,再把马铃薯块倒油锅里炸道金黄捞出装盘,又把切块的豆腐放入油锅底煎到两面金黄夹出装盘,然后再往锅里加油,把炸过的肉跟马铃薯一起倒油锅里,撒点白糖浇点老醋翻炒几下出锅,接下来把金黄的豆腐块下锅,倒入少许水放盐加酱油慢炖,豆腐块舒展开来充分吸收汤汁入味成泡状,就一块块夹道盘里摆放,把剩余汤汁浇上去,再倒油锅里等烧制油开把切段的小白菜倒锅里,一阵的翻炒后再淋点油放盐再翻炒出锅,最后锅里加水烧开把腌制的肉片下锅,两个开锅后出锅装碗,末了在豆腐盘、瘦肉汤碗撒上一点小葱碎,大功告成。

李大炮擦了擦手把菜端到客厅饭桌上。

李科长望着桌上两荤两素三菜一汤,金黄透亮飘着甜丝丝醋香味的荔枝肉、汤汁入味成泡状的豆腐块、小白菜绿油油透着光泽和飘着葱花香的瘦肉汤,色香味俱全, 

“兄弟厨艺不错啊!”李科长喊着。

“可比食堂厨师做的好多了!”李科长媳妇也夸赞说。

“兄弟,请你来吃饭还要你亲自煮,真的不好意思,这杯酒大哥先敬你!”李科长说。

“多亏了是你兄弟捡到包,要是换作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我也敬兄弟一下。”李科长媳妇也倒了半杯酒敬李大炮。

李大炮忙站起来说:“大哥、大嫂是你们太客气了,我一个工区的伐木工人能有缘认识大哥、大嫂是小弟的福分啊。”

“伐木工人咋了,都是工人阶级吗!”李科长说。

“你爱人在伐木场做什么?”李科长媳妇问。

“在工区小学里教书。”李大炮说。

“兄弟有本事,找了个读书有文化的媳妇。”李科长夸奖的说。

“跟我一起是联中同学,她读的是高中,我读完初中就没读了。”李大炮说。

李科长跟媳妇对看了一眼,又互相点了点头。

“大炮兄弟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待在伐木场也没有什么前途,想不想来我们森铁处工作啊?”

李大炮一听愣了一下,看着李科长。

“你大哥除了管工人发工资,还管着食堂,要不你就来帮你大哥管管食堂?”李科长媳妇说。

“就是司务长,我平常工作忙也管不过来,交给其他人管又不放心,我看兄弟你人实诚又会煮菜,就来帮助大哥管理管理吧。”

“小弟先谢谢大哥、大嫂了。”李大炮忙站起来端起酒杯。

“你先调过来,等你来了以后再安排弟妹到森铁处小学代课,你大嫂是小学的校长。”

“我在这里先替媳妇谢谢大嫂了。”

“家里几个孩子?”

“两个闺女。”

“等孩子们大了也可以安排到小火车上当售票员,女孩子在森铁处比在伐木场好安排工作。”李科长媳妇说。

“大哥、大嫂想的真周到,小弟就谢谢了。”

“以后你们都是兄弟了,就不要说什么谢谢、谢谢的,多生分。”李科长媳妇说。

李大炮离开森铁处回到工区已到了傍晚。

李大炮一进门,看到媳妇已经做好了饭,还特意炒了几个菜。

王玉花见李大炮回来了,还满嘴的酒气,就问:“你不是去县城了吗,跟谁喝的酒?”

“是森铁处的李科长我大哥请我喝的。”

王玉花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李科长又大哥的?

李大炮又从包里掏出一块红纱巾,说:“这是我大嫂送你的生日礼物,可是正牌的上海货。”

李大炮要走的时候,李科长媳妇就到房间里拿了一条红纱巾出来,说:“这条纱巾是我回上海的时候买的,还没带过,你带回去给弟妹带吧,也算是我这个还没见过面的大嫂送给弟妹的生日礼物。”

王玉花接过来拿在手上。

“带上看看我媳妇漂不漂亮?”

王玉花就照着镜子把纱巾围在脖子上,转过身。

王玉花皮肤白皙,再围上这块红纱巾就更显得楚楚动人。

“还是我媳妇好看。”李大炮看着王玉花说。

“两个闺女呢,快叫来吃饭?”

正说着,李大炮两个闺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妈,你带纱巾真好看,让我也带带?”李大炮大闺女说。

“我也要带。”李大炮小闺女也要。

“爸爸就是偏心,净想着妈妈。”大闺女说。

“这个是森铁处你李大娘送给你妈妈的生日礼物,等我们去森铁处了,让你大娘一人给你们买一块。”

“你刚刚说什么,我们也去森铁处?”王玉花问。

“是啊,我大哥李科长就这么跟我说的,安排我去当司务长,还安排你去小学教书,等闺女大了就安排去小火车上当售票员。”

“爸爸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以后长大了也可以到小火车上当售票员?”

“是啊。”李大炮看着王玉花和两个闺女笑着说。

“太好了,太好了。”两个闺女高兴的在房间转圈。

“那敢情好了,你也入了心愿了。”王玉花笑着看着李大炮。

李大炮知道媳妇说的那个心愿是什么,就没有再说什么,就跟两个闺女说:“快吃饭吧,都凉了。”

“快吃饭,快吃饭,都凉了,吃完饭都去写作业。”王玉花也说。

这件事李大炮谁也没说,平日里都说他满嘴里跑火车,没有一句正事话,他也觉得没有什么好显白的,萍水相逢说一句就信了?

一个月后,伐木场先通知工区李大炮调动的事。那天,李大炮跟其他伐木工人一起下山刚刚到工区,工区主任就喊李大炮来一下。

“什么事?”李大炮问。

“怎么从没有听你说有个大哥在上面当官啊?”工区主任问。

“你说什么大哥…当官的?”

“别藏着掖着了,你调令下来了,调你去森铁处当司务长。”

“谁说的?”

“伐木场通知了,下个礼拜报到。”工区主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调令函。

李大炮还没捞着看,大家就先抢过去轮流看。

“大炮,看你平日里满嘴跑火车,这次门怎么把这么严?”

“大炮终于当上司务长了,晚上要请酒?”

“好说,主任晚上让食堂多炒几个菜我请班组的酒。”

“大家就赶紧去澡堂洗洗澡,来食堂喝李大炮的酒。”工区主任跟大伙说。

大伙就各自回家拿衣服洗澡,等着喝李大炮的酒。

李大炮也回到家,把调令拿给王玉花。

“真的成了?”王玉花看着调令上盖的红红的打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初王玉花的爹同意王玉花嫁给大炮,多半也是听李大炮说是司务长,等来了以后才知道李大炮不是司务长,是骗他的,等王玉花知道后,心里也嘀咕了好几天,主要是,这个事又不敢跟家里的爹、娘说,怕他们伤心;更不敢跟村里的人说,怕她们笑话,就一直窝在心里。

“晚上我在食堂请他们酒,你和孩子要不要也一起去?”

“你去吧,我跟孩子在家吃就行了。”

“我先去刘大哥那知一下。”

李大炮来到刘老汉家里。刘老汉今天没有上班,刘老汉正准备吃饭。

“大哥,那个事成了。”

“哪个事?”刘老汉问。

“就是上次跟你说的我那个调动的事?”

那天李大炮从森铁处回来,吃完晚饭就来到刘老汉家。李大炮有什么事都会跟刘老汉说,李大炮敬重刘老汉不仅是拜脚的大哥,更觉得刘老汉更像一个长辈,虽然岁数大不了多少,刘老汉说话做事稳重,更多的是关心爱护。

那天刘老汉听完李大炮说了一遍后,就跟他说:“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先不要出去咋咋呼呼乱张扬?”

“你是说调森铁处的事?”

“是啊,调令都下来了,直接当司务长。”

“看来你说的那个李科长还真不错。”

“是啊,没想到还真给办事了。”

“去了以后,要好好干,尤其是管吃的要先管好自己的嘴,别难为了人家李科长。”

“这个你就放心吧,晚上我请班组的在食堂喝酒,大哥也一起去一下吧?”刘老汉是一班的班长,李大炮是二班的班长。

“好啊,我这里还有两瓶小角楼也一起带去。”

“不要,我等会儿去买。”

“你去买还不都一样吗,带上。”

那晚,大伙喝的很开心,也很尽兴。

“大炮我不是说你,你当初骗媳妇的时候怎么就光想到当司务长呢?”

“是啊,如果当初说自己是伐木场场长或是工区主任,说不定那天也当能当上。”

那晚大家都敞开来喝,敞开来说,李大炮也不生气。

“以后兄弟们进城都可以去我那里落落脚,要买点什么捎点什么的就吱一声。”

“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这是说的哪里话。”

李大炮到森铁处报到后,李科长先带李大炮来到食堂跟食堂里的人见了个面,末了还交代了一句:“你们别看李大炮是我兄弟,该说的还要说,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的尽管说,跟我说也行,跟处长说也行。”

此地无银三百两,李科长这句话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

十一

李大炮当了司务长后就想着给李科长长长脸。

李大炮先了解了一下森铁处都是来自各个省的,就每天换着花样做几道他们老家的菜,尤其是对东北来的,他们喜欢吃猪肉炖粉条,就交代炊事员做。李大炮还根据各个地方的饮食习惯列了一个菜谱,每天、每周轮换一次,有时候李大炮还亲自到食堂帮助炒几个菜,和大家热热闹闹的处的都很好。

森铁处的人们不管是单身汉还是有家庭的都喜欢来食堂买菜,都说现在食堂大变样了,可以吃上想吃的菜了。有家庭的想吃点老家的口味,不光时间没有,还要准备很多的食材麻烦,尤其是单身汉,没锅没灶的更是没有办法。

有一天,李科长心里不放心,就悄悄来到食堂,看李大炮一遍帮炊事员炒着菜还一遍跟炊事员笑呵呵的说着话,心里就放心了。

李科长正准备走,被进来的人发现了,就忙说:“李科长这是来视察,还是不放心你的兄弟?”

“说哪里话,我是路过食堂就进来看看。”

“李科长,你那兄弟真是可以啊,这一来,食堂搞的红红火火的,有家庭的也不煮了都来食堂买着吃,单身汉更是一个个叫好。”

一会儿功夫,就有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的说着话走进食堂,大都是单身汉,下了班也没地方去等着开饭。

“今天想吃点什么?”

“想吃点老家的猪肉炖粉条,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做?”

“你今天想吃点啥?”

“想吃点肉包,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做?”

李大炮有时候看见食堂人忙不过来,也在窗口帮助打菜,每次碰到个头高大的肯定肚量大就多打一勺。

一段时间下来,就有人在背后说话了,这样卖下去食堂哪里会赚钱?岁数大点的就直接说,别把媳妇赔进去。

李大炮见大家对自己的工作做法不理解,就利用中午开饭前的空闲时间开了个短会,笑着说:“大家说的话我能理解,我们食堂可是为职工服务的,不是外面的馆店不需要赚什么钱,如果他们都嫌贵,还吃不上一口可口的饭菜,都不来吃了,我们这个食堂还能办的下去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大炮看了大家一眼,见大家不说话了,就接着说:“我们在食堂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你看他们都在一线工作风吹雨淋的多辛苦,我们食堂就是他们的另一个家,要让他们下了班能吃上一口热热乎乎可口的饭菜。”

“说得好,食堂就是职工的家!”紧接着一阵噼啪噼啪的掌声。大家忙转过身,一行人在森铁处书记、处长、工会主席等陪同下走进食堂,带头的是一个穿着军装身材高高大大的领导。

“同志们,咱们兵团首长来看望大家了,大家鼓掌欢迎!”书记说着先带头鼓掌,李大炮跟食堂的所有人也举起双手鼓掌。

“刚刚这位同志说的太好了,我们食堂就是为职工服务的,就是职工的家,要让职工感觉到家的温暖。”

“首长,这个李大炮不仅说的好,做的也很好,还做的一手好菜,职工们普遍反映现在食堂可大变样了,不但可口还不贵。”森铁处工会主席忙汇报说。

“你刚刚说叫什么?”兵团首长问。

“叫李大炮,原来是伐木场的,刚刚调过来不久。”森铁处工会主席看了一眼陪同的李科长。

“是不是那个‘建西就是大埠岭,大埠岭就是建西’的那个李大炮?”兵团首长回头向旁边的人问。

“是,这个领导也知道?”森铁处处长说。

“何止我知道,兵团里的首长都知道,这个可是我们大埠岭林区的广告词啊,很多人可是先知道大埠岭才知道建西的!”

“首长到吃饭时间了,林业宾馆那边都准备好了。”身边人小小声说。

“我看今天就在我们自己的食堂吃吧。”又转过头问到:“大炮师傅,今天食堂的菜打上来,让我们也尝尝口服。”

李大炮看着森铁处处长,不知道怎么办。

“就按领导说的,每样菜都打一份吧。”

“好来。”李大炮应着招呼其他人一起动手。

很快桌上摆满了盘盘碟碟的,南北口味一应俱全。

“这才像家的样子,可比宾馆的大鱼大肉可口多了。”

吃饭的时候,兵团首长跟森铁处的几位领导说;“这个李大炮,不但会煮一手好饭还会做职工思想工作,要好好培养一下。”

“一定好好培养。”森铁处书记忙说。

“这个职工食堂的好经验总结一下,我要带回去在全省林业职工食堂推广一下。”兵团首长又转回头跟森铁处工会主席说。

“好,我们马上总结。”森铁处工会主席也忙说。

“大炮师傅,等我下次来还来你食堂吃饭。”

“欢迎领导光临指导。”森铁处书记忙说道。

等大家吃完饭走出食堂,李科长走在最后,跟李大炮说:“晚上下班到家里去一下。”

晚上下了班,李大炮来到李科长家里。

“兄弟来了,快坐。”李科长招呼着。

“兄弟啊,你这下可是出名了,今天来的首长是兵团后勤部的部长。”

“那是大官了。”

“刚刚书记、处长说了,要提拔你当工会副主席,以后跟我同级了。”

“这样也好,你也算是领导了,你媳妇的工作也趁此机会可以安排了。”

“都听大哥的。”

李大炮的媳妇来森铁处后,虽然是安排小学当代课老师,可是没有指标招工进来,是临时工,跟正式国营工的待遇差多了。

李大炮从李科长家回到家里,跟王玉花说了此事。王玉花高兴的说:“真没想到你一个司务长还能把我炒成国营工了?”

李大炮当了工会副主席后,还是负责食堂的工作。

接下来,大闺女林中学校毕业后到了工作的年龄,就安排到了森林小火车客运段当了一名售票员。

从此,李大炮一家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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