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火慢煨

这个季节,想来只属于细火慢煨的日子。闲下来的时候,伙同三五个亲朋,去村庄散散步,呼吸呼吸点山里的烟火气息,运动运动快僵化了的高龄机器。

远离都市喧嚣,山里人烟稀少,没有高楼,没有车流,更没有汹涌的人群。村庄里,山野间,没有刻意栽种能在冬天开起炫烂花儿的草或树,冬天就只有冬天的样子,木零,草枯,山里流淌着冬的原汁原味。若是太久没有去过山里,一下子身临其间,仿佛山突然被什么一下子掏空了,只剩下插向天空的枝枝桠桠,似向天空索要温暖、索要绿装。

山空了,也静了,鸟儿们藏起了身影,也藏起了歌喉,它们不知藏到哪儿御寒去了,是藏在那稀蔬的柏树林里吗,那为什么林子里也不鲜见它们觅食的踪影呢?为了验证我的猜测,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石扔向树林,一阵穿林石落的声响过后,林子又恢复了平静。鸟儿们到底到哪儿去了呢?我满腹疑惑,风儿在林子里钻过来又钻过去,山里回荡着沙沙的声响,这细细的声响让原本空矿的山野显得更加的寂静,有种‘此声添得胜无声’的感觉。秋风早就把季节的树叶剪落了,到深冬已是片甲不留,光秃秃的树枝上,随处可见鸟儿们的巢穴,孤零零的坐在树杈上盛着日月,盛着风霜雨雪,也盛着这山沟沟的清冷。

山空了,也静了,劳累了一年的农民,藏起了身影,也藏起了他们丰收的粮食。田地间,间隔地长着绿油油的油菜,小寒了,快长封林的油菜已有大人的小腿高了,若是天气晴好,再过上半月一月时间,油菜基本就会长登底,它们的头上应该就会稀疏地抽出花苞来。快封林的油菜地,是很少有人探望他们的,一座山,偶尔可见一个两个人在地里施肥或除草,除此之外基本上就难见到成群的人围着地打转了。那山里的人又到哪儿去了呢?一年到头了,他们是否也该休息一下,一把老骨头了,为着休养好劳累的身体,更为了迎接新一年的挑战!是的,山里的农民只剩一把老骨头了,他们坚强而又佝偻的身子正与土地接近,接近土地的颜色,接近土地的样子,更接近土地的气息!他们热爱了一辈子土地,是土地滋养了他们,还是他们滋养了土地呢?活着的一块地,代表着一个家庭还有至少一位留守着的老农,如果他们没有了,那么那块地也就快荒芜了,到那些庄稼灭迹时,课堂上的娃儿就真的会说粮食在超市里长出来的,土里长的只是草和树了!

山空了,也静了,山村散落的老旧人户,像秃子头上的毛发,在寒风中涩涩孤立,摇摇晃晃!有的只剩下最后的坚强,几根石柱,几扇木门在挽救曾经的辉煌,无奈草侵藤缠蛮横地牵拉抓扯,冷雨无情地腐蚀,最后那几根石柱,几扇木门也会支撑不起一个时代的门面,不知会倒在哪个风雨交加的日子。老屋,青瓦土墙,石柱,木门,每一样都是从自然中得来,一座农家小院,像大山一样深沉而厚重,它承载着村人叶落归根之任,更承载了历史苍苔般的记忆。如今,老屋倒塌了,更替他的是漂亮的洋楼,洋楼有高尚的气质,却媲美不了农家小院的平易,柴垛、风车、锄头、扁担、铧头、镰刀;墙上的辣椒、苞谷、门头的艾草都是农家小院跳动的脉搏,而这一切,若是堆砌在洋房,就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滑讥腔调,更有种死拼硬凑的感觉,让人看了眼中像扎了刺,给不了农家小院那种亲切感。我不是在说洋房的不是,不是说洋房不该出现在农村,而是注入在身体里的老旧筋在作怪,老屋承载了太多的记忆,他留下了童年捅梁间麻袋里花生的美好,也留下打雷和小偷撬门给的惊吓,更留下了夏夜乘凉时奶奶讲长舌僵尸故事的恐怖,那些美好和恐怖串连成了我大半个人生,然而,更值得回味的是老屋里充满着父母的影子,有父母的地方,才有家的味道,才是根的起源地。

这个季节,属于细火慢煨的日子。

说了那么多与细火慢煨无关的话,却是在细火慢煨里品鉴出来的。

山空了,也静了,但是要不了几日,村庄便又满血复活地血液循环起来。在外漂流的游子,哪个不恋家呢,即使家无洋房,只有父母守着的一房瓦屋,二分薄地,便也会兴高采烈地乘春而归。归来,抖去一身风尘,抖落一身疲惫。在风雨飘摇的瓦房,夜听山风细雨呢喃,日同鸡鸭细语,早休晚起,有柴火的温暖,也有炊烟的香气,日子,不是慢了下来吗?

细火慢煨,这充满绵长意味的词语,是对家的一种深深眷恋,也更是对长辈们的一种祝福,希望他们福寿康宁!

而二十多年前,我背井离乡,成为沿海城市的一名漂泊者,那里快节奏的生活,让我不分昼夜的劳作,中间不见天日,两头月色相陪,现在想想那样快节奏的日子,要拥有怎样大一个恒心才能呆上十多年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走过懵懂的少女路,结婚生子修房造屋,一切随着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一颗漂泊的心,时刻也得不了安宁,常常偷空倚窗而眺,若是得闲在白天,天气晴好时,我就会望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发呆,一朵云凝望久了,以至于被重重高楼阻挡飘出了视线,我的眼还会定格在那幢楼房上发着呆,误以为填满我目光的云朵,一定会飘到我的家乡,替我去看望我日思夜念的亲人。如果是下雨的天气,我不会远眺,眼只会随了檐滴垂落,一颗颗一滳滴像溅到我的心上,就是不去想家不去想年迈的父母,心头就会被雨潮湿,双眼就会被雨雾迷濛,那是怎样一种落寞的情怀呀!然而,我最喜欢的是夜晚加班时间,工人们经过白天的高强度工作,加班的时间一般会调配些简单的事来做,车间就不再让我悬着心地去时刻监察,这时候,我会坐在布满月色的办公桌上伏案写一天摞起的各种报表。办公室在夜的怀抱里是静悄悄的,一堵大玻璃的墙,把车间的喧嚣挡在了墙外,我不点灯,大玻璃墙也会送来车间的通明灯火,这样隔墙的灯火不防碍我写字,更不会失色温柔的月光,月色照影,让我如回到小时候的油灯下作业,这场景,又何尝不像细火慢煨里的童年呢?

颠沛流离数年,一颗蒙尘的心始终被一根线牵着,线那头白发与幼崽,成了乡音,成了夜梦,成了我解甲归去的理由!他山再繁华再好,也敌不了我梦萦环绕的穷乡僻壤,高楼再高,也无一楼灯火可为我守候,大街人流熙攘,也无一人为我牵挂,我漂泊着肉躯,留守了灵魂。这种失魂的日子,终让人压抑,最后选择背井还乡,让远离的一切重新在眼前近了起来,在心中站了起来。

多少年没有贴近这四季分明的季节生活了,一回家既感觉亲切也感觉到了陌生。海是太阳的温床,那儿的城市经月阳光普照,我那只漂流过的行囊,装满了漂流的酸辛,却忘了装回一点阳光。慢节奏的时光里,连太阳都懒于光顾,天昏地暗的雨季让我大半个月没见到一缕阳光,雨局限了人们的出行,把人纷纷围困在家里,生活就慢了下来。

日子在清贫的慢节奏中流逝,也在岁月的缝隙中生出幸福的花。父母老时不远行,牵挂的人在眼前,有什么事一个电话一声吆喝就能马上解决。父母的幸福大概在于儿女绕膝,他们一生奉献,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留着同儿女一起分享。前些年父亲在世时,回家是我最快乐的时光,那时母亲行动还很利索,灶台是她展现爱这个家爱儿女的舞台,油盐酱醋了一辈子,到老了还舍不得放下。每次回去,我和姐姐都会邀约一起,一大早,母亲便会打来电话催促我们,基本我们到家,她就已经把炖汤煲在锅里了,远远的我们便闻到一股炖汤的香气在屋后飘荡,随后便见瓦屋烟囱升起的袅袅炊烟,这场景无数次的重现,他是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 ,是穿梭回童年的时光机,也是无数游子心乡归处的慰籍!而我们,则喜欢坐在灶前,一边侍候着这人间烟火,一边拉着家常。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温馨,配上有滋有味的美食,是慢节奏下的一杯清茶,淡雅而清纯,把生命引至泉眼,释放人之天真。记得一次路过一家餐馆门前,空气中飘荡着炖汤的香气,一同前行的儿子立住身子,拉着我的手望着我,并屏住呼吸然后深吸一口气对我说:"妈妈,这好像外婆家的味道呀!”小小的生命生出多绵长的体会呀!这一味慢节奏的烟火,会抚慰多少以快餐度日游子的心呀,就连无知的小孩都会识别得了这人间的朴质与本真,生养之恩,就藏在时序分明的烟火之中,这节奏,毋庸置疑地要人接受与传承。

小寒早就过了,繁忙切断了我的思绪,挫笔奔忙之中,元宵即在眉梢,继春节之后又一代表团聚与分别的日子,让我想起已上岗上线的亲人,回来了,就没好好地团聚过,眼瞅着繁忙让假日从身边悄悄溜走,心生无限失落,来年的佳节,还会这么繁忙吗?

佳期又遥遥,相会计无期,只余得无限眷恋,只余得无限怅然,人,生存载道,细火慢煨的日子总会有,有:在心的苍海桑田,在记忆的摇篮,在时光的缝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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