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海桐归

1

苏辰再次回到明城,已经是南国的初冬了,几日前还是意气风发策马扬鞭的少将军,不慎惹怒了元帅,一纸令下便被潜回了明城,美其名曰进行物资供给勘察,实则,兵拳尽释,鸟尽弓藏。

故也无怪乎,为何在码头为他送行的,只有一袭烈烈西风。

明城虽处江南,却比苏辰从前任职的长祁岛暖和不了几分,毕竟这乱世之中,有几人能再无忧无虑地与身边之人,烧一炉火,把酒驱寒,共享天伦。

苏辰到达抵达明城之时,已是黄昏,从前战火尚未绵延至此,此时当是明城最为热闹的时刻,行色匆匆的路人,琳琅满目的小摊,驳船归来的纤夫,还有那一个,最爱在这时拉他出来玩闹的人,明城昔日的繁华,与伊人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在眼前,却是早已消逝在时光洪流中了。

“苏辰,我用你家半个月前收购的谷子酿出了一些米酒,你今日打条鱼来烤着吃啊”

“苏辰,我这几日要替兄长去盘账务,你得空与我同行吗?”

“苏辰,陪我去采些李子,我要酿壶果酒与你尝尝。”

若在从前,家事不忙时,他总是会在夕阳满天时带凌菲出来游玩,明城临河,曾经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便是带凌菲在河中乘船,她在夕阳映衬下浅笑嫣然,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酒香,让苏辰无比沉醉。

城外的山丘上,有一座神女庙,庙内有千年神女像,佑一方平安;庙外有海桐古树,树上挂着许多善男信女的许愿袋,其中有一个,便是凌菲写下的愿求百年之好。

“苏辰,你知我是最喜欢这海桐树的,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你到神女庙中来,我是一定会守在这里等你把我找回去的。”

“你整日尽找些胡话说,快些随我回去吧,你哥哥要着急了。”

如今,昔日的恋人生死未卜,挂满诸人心愿的海桐树,也早已被战火侵略得残值凋零,如今这明城,入眼皆是凄凉萧瑟之景,早已不是他无比眷恋的那个烟火小城了。

2

所幸昔日的尚云居还在,只是早已改头换面,招牌也变成了食香楼,曾经那些在他甫一进门便能熟络地和他打招呼的伙计们,也都换了脸孔。

苏泽便也随势,像一个普通食客,与那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的掌柜随意打了个招呼,请他安排一间客房,掌柜正忙着吞云吐雾,只让正忙着收拾桌子的店小二带他上楼。

这间酒楼,曾葬送了苏辰父亲的命,如今再来到此间,苏辰心中的愤慨,依旧浓烈,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如今这座酒楼,背后是谁在做主的。”苏泽在进了客房后,问起小二。

“哟,这位爷问得哪一出啊,倒是把侬问倒了,要说做主的人,不正在外头抽着大烟呢吗”,小二惊于苏泽突然发这一问,却又立即恢复神色,流利地答道。

“小二,这乱世之中,常人要讨个生活都不是易事,在外流离失所的难民不计其数,你这像模像样的客房,究竟有几人能住得起,后头没个人撑着,你和你的掌柜能撑到今日?”

小二神情闪烁,正焦灼着不知如何接苏辰的话头,刚刚还在打旽的掌柜,神出鬼没搬地端了几个小菜走了进来,使了个眼色,让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的店小二把门关好,匆匆下楼了。

“掌柜的这是何意,苏某今日来这的目的,难道没人提前知会一声?”

“先生有所知,也有所不知,您就当这食香楼只是傍着从前的声誉苟存到如今,其他的,就别再深究了”面对声色严厉的苏辰,掌柜倒也是丝毫不惊慌,

“话说到了这份上,那掌柜的怕也是知晓我此行的目的,当家的不见我,莫不是要与岳帅作些挑衅了?”

“当家的早已不在明城了,这事我也早已给岳帅去过信了,先生如今把话说得如此之重,却又是何意?”

3

听完掌柜之言,苏辰才明白,岳政鹏不只是要释他的权,连派下来的任务都是个虚名而已,不过苏辰也不在意,在军中三年,他从来无心权势,他在意的,是依附军中的力量,寻找凌菲的小落。

凌菲没有找到,他又回到了明城,往事如破茧之蝶,蓄势待发地呈现在了眼前。

三年前,他也曾是这明城内文武双全的青年,家境殷实,更有青梅之恋时常相伴,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家变流落北方,重病时被长祁岛岳府千金岳恩柔收留,岳府主人岳政鹏,几年来一直在长祁岛上搜集海外粮草,运往前线,而苏辰也因舶船之技了得,被岳帅一路提拔,爬到了少帅之为,统管运输事物,羡煞众人

一个月前,为庆祝秋季最后一批货物平安运到港口,长祁岛上办了一场庆功宴,国土上战火纷飞也挡不住这一方小岛的歌舞升平,一群粗人推杯换盏,满口诳语,只有苏辰,一人落寞地在角落自斟自饮。

微醺之时,坐在高台之上的岳帅举杯挥手示意众人停下喧哗,他有要事宣布。

“我岳某人一身戎马,身边兄弟以莽夫居多,唯苏辰文治武功品行皆佳,欲将小女恩柔许配给苏辰,不知苏少意下如何?”

一席话让众人无比欢欣,都吆喝着举杯要朝苏辰敬酒,却不料,苏辰缓缓端起酒杯,向岳帅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苏辰不才,得岳帅如此器重,只是苏辰早已心有所属,不愿耽误恩柔小姐的终身幸福。”杯中酒一饮而尽,当机离去,留下一片哗然。

苏辰的当面拒绝让岳振鹏颜面尽失,他捧在手心的女儿岂能被人如此羞辱,盛怒之下,干脆将他潜回明城,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往事不可念,念多了愈显苍凉,苏辰不再想着要和食香楼的当家接头之事,却也不知,自己如今,该如何找到凌菲,那个曾亲口对他说过“岁月静好,与君老的”人。

他有思之入骨的人,也有不得不报的仇,三年前,他那经商的父亲,与明城商会的另外三位理事,一夜之间被鸩酒毒害,四人当晚在尚云居聚头商议给鄂北军捐赠军用物资之事,却再也没有走出来。

毒源于一壶林洛酒,是云乾酒庄送来的,酒庄庄主,便是凌菲的哥哥,陆灵轩。

此前,掌控明城谷业的苏家,已陆续向鄂北军方送了许多粮食,这对云乾酒庄酿酒所需的原料供给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两家因为此事,已发生多次争执,最终不欢而散。

明城民风直爽凶悍,多次被气得跺脚的陆云轩,曾当着众人咒苏父不得好死,如今,竟一语成谶。

铁证如山,千夫所指,云乾庄主陆云轩百口莫辩,背着戴罪潜逃的罪名,带着胞妹陆凌菲连夜策马离开了明城,给明城百姓留下一片唏嘘。

祸事不单行,连夜潜逃的陆云轩并未走出南方,官府随行追捕,十日后,只在渡口上找到了他的尸体,新案初起,嫌犯却惨死,政府无能,一句“陆云轩毒杀商会理事戴罪潜逃,于渡口被水匪刺杀”便结了此案,连陆庄主的胞妹凌菲下落不明都不再追究。

不过半月,明城便被翻了一页,曾经给许多百姓生路的云乾酒庄被查封,商会群龙无首,其管辖的店铺和作坊因经营不善一一倒闭,许多粮店、布坊被尚云居的老板收购,勉强经营着,这一场寒冬,与国势的衰落,同时来临。

这桩往事中的苏公子,在他料理完苏父后世,便忍痛北上寻找陆凌菲的下落,彼时,苏辰既担忧她的安危,更想当面问她一句,为什么,他的父亲,会死在云乾酒庄的林洛酒下。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会是凌菲的哥哥,毒杀了他的父亲,苏辰家中经营谷物收购多年,云乾酒庄的每一坛酒,都是他家送去的谷子酿造的,两家虽然曾经因为生意往来闹过一些矛盾,他的父亲和陆云轩向来不和,但整个明城皆知他与凌菲两情相悦,结为姻亲亦是早晚之事,陆庄主又岂会因为一些口角之争毒杀他的父亲?

只当天不遂人愿,待苏辰日夜兼程赶到长江渡口,只得到了陆云轩惨死江中的噩耗,他心心念念的恋人,也不知所踪,多日的奔波,加上心中无尽的悲苦,他彻底病倒了。

4

此时凉风起,寒风扫落叶,苏辰走在人影稀少的明城街上,想起这些锥心刺骨的往事,不由愈加伤感,脚步没有方向地前行,不知不觉,却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味,这是一种令他倍感亲切的酒香,莫名的熟悉感把他从往事中拉了出来,不由自主,循着这味而去。

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狂喜,仿佛,他不必踏破铁鞋,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那种香味,已让他梦萦魂牵了整整三年。

香味是从一深巷中飘出的,来源,是一座精致的小院,此时大门虚掩着,似在等人来。

自从三年前云乾酒庄颓败后,明城酒业一蹶不起,早已没了昔日的繁荣,如今从这深巷中飘出醉人的酒香,实属难得,带着些许疑虑和惊喜,苏辰走到了门口,正犹豫着该不该直接推门而入,里面有低沉男声响起。

“门外客人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吃杯薄酒,暖暖身子?”

即来则安,苏辰推门而入,说话的是院内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正端坐在一张八仙桌上,仔细地调酒。

“先生过来坐啊。”见邱辰伫立不动,青年盛情邀请。

“真有闲情逸致,仁兄是在调什么酒?”邱辰不喜拐弯抹角,直接问到。

“偷得浮生半日闲,随意玩玩,看能不能碰巧挑出一款新味”青年颇有深意地看了邱辰一眼,挑出一杯请他品尝。

苏辰记得,从前凌菲也最爱将各种酒料乱调,调出满意的来,总是让他第一个试喝,如今却碰上了个与凌菲有同样技法的人,他心中的期待,又加重了几分。

一番交谈,苏辰得知,原来这人姓冉,名涵之,两年前,北平沦陷后便南下谋生,来了明城,因明城曾酒业发达,百姓爱酒,而冉涵之因酿的一手香味奇特的好酒,便在此处开了个小酒坊,暂时某了个安身立命之所。几杯酒下肚,青年倒是毫不隐晦交待了自己的来头,却丝毫没有提及云乾酒庄。

最后是苏辰自己忍不住,问起冉涵之,他在明城是否有结实云乾酒庄的人。

“那曾名噪一时的陆氏酒坊不是早已倒闭?苏兄怎么向我问起这个?冉某流落到明城酿酒时,那陆氏一族早已衰落了,无福认识陆家能人啊”

“那敢问你这调酒的技法,为何与陆家千金同出一辙?”苏辰不愿放弃任何一点希望,时至今日,找到凌菲,是他唯一的念想。

“苏兄见笑了,这些雕虫小技,凡是酿过酒的人,都会用的,难不成只许她陆小姐摆弄,不准我冉某寻个新意?”

苏辰黯然离去,在岳帅军中,他四处托人打听,许重金求她下落,三年来一无所获,也不是没想过她可能回到明城,只是,那一阵酒香燃起的希望,却再次熄灭了。

5

子夜将至,酒香缭绕的作坊,此时大门紧闭,白日里忙得分身乏术的冉老板,正匆匆走向一道暗格,启动开关,装满酒罐的架子缓缓移开。

密室中,微弱的烛光下,披着裘衣的孱弱少女,正低头潜心查阅古籍,看到来人的影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玉无瑕的脸,目光坚定地看了他一眼,等着冉涵之说些什么。

“他刚刚找到这里来了,问起了小姐和酒庄的事”

“嗯。”

“食香楼老板的死讯已经传出去了,岳政鹏,这几天已经悄悄赶往明城了,只等小姐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等他到明城了再说吧。”

这些年,他们之间的对话,一直都是这么简短明确,不多浪费任何一个字,料到她接下来也不会讲什么了,冉涵之识趣地离开了,留下一袭落寞的背影,专注地看着那些,他从来都看不懂的书。

密室中的佳人,正是陆凌菲。

苏辰最后还是在食香楼住了一晚,掌柜的因他是岳帅那边派来的人,招待也算客气。

第二日,苏辰早早便醒了过来,一觉好眠,他的思绪已不似昨日那般迷乱,在军中三年的隐忍,他一心只为寻得凌菲,今日也许是再回到了明城,很多理不清的往事,渐渐明朗。

当日父亲与其他三人就是死在这座楼中,下毒之人的目的,定是摧毁他们给鄂北军供应军用物资的计划,那个人,会是陆灵轩吗?

这些年在岳帅军中,他所负责的也正是从海上调动物资给军方以供战争之用,却只是想不通,这些事,与父亲的死是否有关。

酒楼中有个小院,苏辰早起无事,便在这后院中信步,门户却响起了一声叹息。

“岳帅非要来查探当家的死因,实在是铤而走险啊。”

“是啊,小的也有些担忧,那陆氏族人心狠手辣,先有陆庄主为了切断物资供应毒杀四位理事,这会当家的又死在陆凌菲的手中,若不是恩柔小姐被她挟持,岳帅又怎会亲自跑到明城来交涉啊!”

“无论如何,一定要护岳帅周全,如此前线战士,才能有足够的粮草供给,这两天你务必盯紧冉涵之和他的酒坊,有风吹草动,务必立即…….”

话音未落,院门被踹开,两人眼前,是双眼赤红怒不可遏的苏辰。

如晴天霹雳,残忍的真相,撕裂在他眼前,他心心念念的旧人,谋杀了他的父亲,现在,又要朝他的救命恩人下手。

“你们说的,可是事实?”

酒楼掌柜没想到苏辰会冲进来,满脸哀戚向他吐露实情:

陆家庄主野心勃勃,妄想控制中原酒业,故而毒杀商会理事,阻止捐赠粮食,逃亡遭劫杀,陆凌菲承兄业,暗中栽培冉涵之继续经营酒庄,并逼迫食香楼老板收购明城所有粮店据为己有。

“你们当家的,是真的为她所杀?”

“当家的不愿一直被她胁迫,偶然听闻苏少爷还活在长祁岛上,偷偷前往求您相助,却再也没有回来,岳帅查明了所有,不料恩柔小姐因苏少爷拒婚离家出走,被陆家恶女挟持了,岳帅这会已赶往明城救人,还望苏少爷,能助他一臂之力啊。”

这三年,支撑着他活下来唯一的信念,就是找到凌菲,苏辰心底一直相信,父亲惨死与陆家无关,一切都是误会,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找到凌菲,听她亲口告诉自己这个事实。

谁又能料到,一切只是他的痴心妄想,从前他贪恋凌菲的精明能干,才貌双绝,如今,她的心狠手辣,让苏辰不知如何面对。

希望破裂,他心中竟生出了隐隐的恨意,不知是因杀父之仇,还是因为她的欺瞒。

但是他要救下岳恩柔,不管苏家曾与陆家有多少矛盾,但恩柔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让她卷入这场斗争。

苏辰当即提步,步履生风赶往昨日偶遇的那个院落,他的感觉没有错,凌菲,果然在明城,说不定两人昨晚只是一墙之隔。

待他赶往昨日的小院,确是早已人去楼空,昨日的场景只是黄粱一梦。

翌年清明,苏辰又从长祁岛回了一趟明城,再见到冉涵之时,他已没了昔日风采,形销骨立,满脸憔悴。

苏辰知道,他这都是为了照料凌菲才沦落至此。

“她还是不愿见我吗?”

“苏少难道没听过,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欠吗?”

是啊,若不是执意要见到她,他又怎会,把她逼到如此地步。

当日苏辰没有会到冉涵之和凌菲,却从食香楼掌柜处得知,岳帅昨晚已抵达明城,却没有来食香楼,那掌柜和小二见到苏辰之时,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明城不大,掌柜的派人寻遍了整个城区,只找到两个被捆在拆房的岳帅亲兵,他们是刚入城便被迷晕了,并不知岳帅在何处。

离开了三年,苏辰对如今的明城并不比他们更熟悉,也是束手无策,他心中焦虑,也担忧着凌菲的安危,一介女子,如何斗得过身经百战的岳云鹏?

突然有探子来报,山外传来两声枪响,随之是女子的凄厉惨叫,一干人等问声当即向城外跑去,按照探子描述的方向,那应该是神女庙。

苏辰一路狂奔,他不希望凌菲有事,也不愿岳帅父女在那海桐树下丧命。

待他赶到之时,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了三年的人,此时她离苏辰如此之近,却也如此遥远,凌菲一身白衣,正细细擦拭着一把金左轮手枪,仿佛刚刚只是不小心走火了。

那海桐树下,躺着被枪杀的岳帅,和抱着父亲痛哭的岳恩柔。

“苏辰,你不应该现在出现在这里。”看到苏辰那一瞬间,陆凌菲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却立即恢复平静。

“如果不现在出现,又怎能看到你如此蛇蝎的一面。”苏辰没有看她一眼,走到岳恩柔身边,将她扶起,惊伤过度的岳恩柔昏厥在他怀里。

“辰哥哥,这三年,我一直都想找你,可是…….”

“我父亲是被你哥哥毒死的吗?”苏辰愤怒地打断了她不合时宜的倾诉。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陆凌菲言语中也带了怒意。

苏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怨憎,有鄙夷,有不屑,却独没有怜爱。

陆凌菲强行保持镇定,满不在乎地看着他抱走了岳恩柔,入夜时分,她一把火将承载百年之好的海桐树付之一炬。从此千山万水,两人再无相关。

苏辰护送着岳恩柔扶着岳帅的灵柩回了长祁岛,他知丧父有多痛,所以一直陪在她身边,替她操持岳帅后事,安抚军心。

开春之时,他与岳恩柔在长祁岛上完婚,两人佳偶天成,岳帅昔日部下,深知他们死去的老将军有多爱这位千金大小姐,如今她有归宿,便也甘愿听苏辰差遣。

第二日这位少年将军便恢复了昔日风采,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解散了岳军部落,有意报国的随他一起编入湖北鄂军,调教不了的莽夫俗子,便任其自生自灭。

等他处理完这一切之时,冉涵之告诉他,凌菲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他的心,突然就空了。

三年前的那场命案,让苏辰失去了父亲,陆凌菲也失去了依托,兄长惨死,家道中落,坚忍的性子让她克制下了所有的悲痛,悉心谋划,步步为营,既要报家仇,也要了却国恨。

当年,四位商会理事惨死,下毒的人正是那昔日唤作尚云居的当家老板,此人是岳云鹏安插在明城的内应,明城虽小,经济却是繁荣,此时国难当头,商会理事们义薄云天,自然不会对家国大事不管不顾,正是商议向军情紧急的鄂北军供应物资之事。

不料,此事被尚云居老板知晓,自己的头这些年处心积虑,安排自己在明城正是要想方设法收购明城物资再以高价供给军用,大发军火财,又怎会心甘情愿看着他们将物资免费提供给鄂北军,于是,便下毒杀人,嫁祸陆家。

她的兄长,当时本是要与四位长老共同商量物资供给之事,只是刚到尚云居隔间,便因家中老仆传信说凌菲生病匆匆赶回。

陆云轩十五岁丧父,与这位胞妹相依为命,自是将凌菲捧在手心地呵护着,他衣不解带地照料,午夜时分凌菲终于退了烧,人也清醒了,本该喜出望外,不想变故突生,四位理事饮下他云乾酒庄的林洛酒后暴毙而亡。

这位操持家业无比精明的年轻商人,一时间失去了方向,在这紧急关头,聪慧过人的凌菲当即判断出,有歹人害死理事,嫁祸给兄长,如今军情紧急,洗刷罪名不知要多少时日,坐以待毙不如直接前往湖北,将物资供给的名单和取货路线交给鄂北军方。

于是兄妹俩当即北上,不料凌菲派去送信给苏辰的仆人会落到尚云居手中,使得他们暴露了行踪,被尚云居一路追杀,陆云轩为护凌菲安全逃离贼人魔爪,惨死江中。

活下来的陆凌菲,又怎么会放过岳振鹏那个残忍的伪君子。

其实在他回到长祁岛的第二天,冉涵之便把一切实情都告诉了他,为了保护她平安无虞,苏辰与岳恩柔交易,两人完婚,换她隐瞒父亲的死因,以绝长祁岛众人追究之念。

却不知,他这一场戏,让凌菲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别离之苦,不及无心之伤,他的凌菲,用最决绝的手段,守护着他,也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他伤害得体无完肤。

她隐忍着为苏辰报杀父之仇,他却误会她,视她如蛇蝎。苏辰以为自己深情,苦寻她三年之久,这三年,凌菲又何尝没有在找他?

她暗中扶持冉涵之开酒坊,通过生意往来搜罗消息,好不容易找到了苏辰的下落,却也无意发现了长祁岛与尚云居之间不可告人的往来之谜。

于是杀酒楼老板,挟持岳恩柔,引岳振鹏入局,她一手策划了这一切,小心翼翼地避开苏辰,却还是没能让他彻底置身事外。

“凌儿,我就要前往鄂北军中任职了,此生负你,来世,再结连理。”

那一株新植的海桐树,已发了新芽,树干绑了一枚许愿锦囊,在风中摇摆,似等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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