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主之地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不断地思索,回忆,但我的脑袋就像快要爆炸的蒸锅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我的大脑已经失去了灵魂,丝毫不受我的控制。我感觉全身酸软无力,视力模糊,眼前不断的有人影徘徊,嗡嗡嗡的声音在耳朵里反复的回响。我感觉自己正趴在枯萎的草藤上,也或者是沙砾上。我像蚯蚓般地在上面扭动着身体,手肘和膝盖不断地在上面摩擦,但我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我是不是死了,下了地狱,阎王的小鬼正用铁锁拉着我朝着油锅的方向走去。但我不记得我有什么非得下油锅不可的罪恶。此时,我的大脑里仿佛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瘦削,高耸,仿佛低着头看着我。“或许生前跟他拌过几次嘴”,我想。可他是谁呢?他的面孔可熟悉极了呢,我总不会因和他拌了几次嘴而下油锅把?

忽而,我碰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到砰的一声,一股冰凉的东西便淌满了我的双手。我摸到了发出那一声响的东西,它的里面有很多让人感觉冰凉的东西。我下意识地将它端了起来,倒进嘴里,顿时,凉意便贯穿了我的全身。

在这股冰凉的刺激下,我感到十分的舒适,也似乎能够想起一些东西,虽然我还不能完全控制我的大脑,不过我敢肯定,我还没有死。不过,我是谁?我在哪里呢?

我开始顺着记忆的轨迹慢慢的思索,我的脑子里开始有了一丁点印象。首先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是五彩斑斓的火光,火光跟着嘈杂的声音在不停地晃动——好像,当时我正在一家酒吧里。

有人在喊“几米”,“几米”是我的名字吗?

当时那人仿佛推了我一下,见我不动,又推了一下。随后他便跟着他旁边的人哈哈的大笑起来,十分刺耳。忽而,我又仿佛觉得这个笑声是发生在一辆敞篷的汽车上,当时我们正在一条狭窄的铺满黄土的道路上向着日落的方向飞驰。那五彩斑斓的火光似乎就是太阳的余晖发出来的。不过,我依然不是十分确定,因为我的大脑还是不受我的控制,我不能决定它去想什么,做什么。不过幸好,我终究知道了我的面前放着的是一只碗,碗里还有半碗水。我用颤抖的双手把碗端起来,然后一股脑儿把水全部从脖子里灌进去。我被狠狠地呛了一口,然后把碗摔在了不知何处,发出了很响的一声。

我寻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好让自己的上半身与地面保持垂直,这样我就可以毫不费劲地看到前面那些晃动的人影。

先前,那些人影还是一团团模糊的黑暗,随后,渐渐地有了轮廓,显示出人的模样来。而且,他们交流的声音也不再是混乱不清的杂音,我大概可以听得明白,他们似乎想把一个叫做“几米”的家伙绑在一根木桩上,然后和一个叫做小虎的人一起烧死。可是“几米”是谁呢?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十分熟悉的名字。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么几米一定倒霉极了,或许她还不明白这群混蛋的阴谋。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是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竟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此时,我可以比较清楚地观看面前的世界。在我的面前,竖着一排弯弯曲曲的木棒,它们彼此间的距离很窄,仿佛是专门留出来让老鼠通过的。若是在它的里面囚禁着一个人或者其他什么动物的话,那么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很好的囚笼——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不正是被囚禁在这里的人吗?囚笼外面,是黑漆漆的一片,人影早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几栋拥有三角形屋顶的房子的黑影。房子身后的远处,是另外的一层黑影——那是山的影子,连绵起伏,像波涛汹涌的海浪。山的后面,是一弯灰蒙蒙的月亮,连绵不绝的黑云正慢慢地将他遮蔽,吞噬。

突然,屁股底下传来了一阵莫名的震动,接着,一首歌曲跟着从屁股底下传了出来

“天涯的尽头是风沙,红尘的故事叫牵挂……”

我想不起来唱这首歌的人是谁来了,只要我一想,太阳穴就疼得要命,仿佛有一颗心脏准备从这里蹦出来。

我将手伸下去,然后从牛仔裤的屁兜里掏出了一部手机来,手机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烁。或许是经过了长久的黑暗,当我的视线扫过手机屏幕是,眼睛被刺得十分生疼。在慢慢的适应之后,我看到了屏幕上的字:6月26号23点参加小艾的生日party。

“快马在江湖里厮杀,无非是名跟利放不下……”歌声依然响着。

为了不吵醒外面那些家伙,我迅速将闹钟关闭了。在闹钟关闭后手机又恢复到了关机的状态。我将手机的喇叭捂好后,长按了一下电源键,只感觉手心震了一下,屏幕上便出现了“4g”两个字。或许是因为惶恐的原因吧,总感觉这两个字过了好久才消失。

手机终于开机了,我打开拨号界面,第一时间按下了110,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手机卡已经被人偷偷地拔走了,号码根本拨不出去。

手机又发出嘀嘀的几声,提示电量不足。我倏然间感到巨大的无助和绝望,我会死在这里吗?我问我自己。

我靠在墙上,眺望着远处,腿脚依然显得麻木。或许到了明天,我便会想出逃出这里的办法。

我是谁?我在哪里?

夜色越来越深,夜也越来越宁静。

我重新整理了思绪……

我记得我叫黄琳,小号叫做几米,是一名高三的学生。我家里住着一个老头子,我偶尔会称呼他为“老爸”。他是大学的教师,在学校里的时候一直和大一的那些小不点搅合在一起,对中国的历史高谈阔论。回到家里,他就将头埋在书堆里,仿佛跟老妈形同陌路。而对于我,我想他凭借优异的记忆力,应该可以记得我的模样。我常常在想,他会不会因此而罹患抑郁症呢?

我记得,就在我来到这里之前的一天晚上,我去跟我一个同学和他的两个朋友在维迪酒吧里喝酒。霓虹灯的晃动让我暂时忘记了我存在的这个迷茫世界,酒精的迷醉使我忘却了我自己——我喜欢这种味道,它似乎是解决一切烦恼的最佳办法。

那一晚,我喝得很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我的同学小浩的家里。那时,小浩似乎还沉醉在酒精的迷醉中,弯曲着身子安安静静地摆放在床单上——被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大脑还显得有些昏沉。我不记得我是从哪个角落里把手机找出来的,我打开一看,上面已经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是老头子打来的,我想他正为我昨晚上没有按时复习功课而恼羞成怒呢。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未读短信,短信是陈明发来的,他告诉我:你在哪里,老师开始点名了。陈明不像我一样,他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十分憨厚诚实,羞涩与缅甸无时不刻不挂在他的脸上,我曾经看过他无数次面红耳赤的样子。

就在我去学校的路上,我再次碰到了小浩的那两个朋友。他们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灰黑色的休闲西装,蓝色牛仔裤和一双光亮的皮鞋。他们两的发型也十分具有80后土得掉渣的特色。而他们的年龄也似乎比小浩和我都要大很多,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要行将就木,化为尘土。

他们碰到我后,便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hi,黄琳。”

多亏他们良好的记忆力还能记得我的名字,我想要是他们去参加高考的话,一定能考出个好成绩。

“hi你妈个头啊!”我直想说,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回了他们一句“hi”。

“是去上学吗?”其中高一点的家伙问我。

“是的。”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就在我绕过他们继续前行时,他们像鬼一样地闪现在我的面前,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们去冒险。

我瞪了他们一眼:

“愿意,”我说。

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他们去冒险,我以为他们只是开玩笑而已,不过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像两个要饭的一样蹲在学校门口等我了。虽然当时我显得有些犹豫,不过我想或许这是一次不错的冒险,而且要是语文老师要让写一篇游记的话,这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经历,可以积累一些不错的素材。

就在我逃课跟他们离开的第二天傍晚,我们已经临近目的地了。那时,我们正乘坐在一辆古老的破旧的敞篷越野车上。随着汽车的飞驰,我们身后升腾起一团团连绵不断的尘土,周围的灌木丛急速地向我们身后退去。

我从没有走过如此让人热血沸腾的道路,巨大的坑洼像被炮弹侵袭过一样,使得在它上面行驶的汽车如同在有着巨浪的海面上飞驰的游艇。对于这样的路面,这辆古老的汽车显得吃不消,整个身躯咯吱咯吱的响,不时还有铁皮拍打车身的声音传过来。

对于在水泥堆中长大的我来说,这样的景色恐怕算是一种奇迹。我掏出手机,站立在褪色的座椅上拍摄这一番美景,而且不忘把这些照片发在微信朋友圈里。

太阳西斜,而我们依然向着更深的地方飞驰。

没过多久,大约是太阳的余晖散尽的时候,我们便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他们踩住了刹车,然后将车停在路上,跑到一边的草丛里撒尿去了。

前面是一个“y”字形路口,路面上的泥土仿佛是经过很长的时间而沉淀下来的。上面没有脚印,没有车轮的痕迹。所有的一切仿佛在告诉我:这里通向无人区,请小心驶入。我抬头望了望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显得十分寂静而荒凉,给了我十分压抑的感觉。

当汽车嚎叫着再次发动时,我发现了一块腐朽得已经不行的路牌。大概上面曾经有两个箭头,分别指向“y”字形的两个路口。不过其中的一只箭头已经损坏了大半,只有另外一只箭头指着正前方的道路,木制的箭头上还依稀的现出几个字:挖脚寨。这是一个很原始而神秘的名字,不是吗?我稳稳地掌住手机,然后将路牌照了下来,发在微信朋友圈里,我还写到:多么古怪的名字。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我们的汽车就驶进了设在路边的一座加油站里。这个加油站就像这辆独眼龙汽车一样的古老而腐朽,仿佛经过了五百年的风吹雨打。如今,加油站顶棚上的水泥已经剥落殆尽,连藏在它身下的两台加油机也锈迹斑斑,完全不能使用了。如果说这里是加油站,还不如说是一块汽车坟场罢了。加油站这里是一块开阔地,晃眼望去到处都是已经被破坏得没有了汽车模样的汽车尸体,他们的死亡仿佛不是源自自身的年迈体衰,而是被人谋杀的。而且看似它们已经尘封了许久,满身都是铁锈和泥土。

汽车的躁动将在屋子里享受安逸的人引了出来,他们是一老一少,老妇看起来大概有六七十岁,杵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慢吞吞的。跟在她旁边的应该是他的孙子,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不过后来,他们告诉我他只有十五岁。我完全不能相信,他看起来简直壮得像一头野猪,四肢粗得像树干,连脖子也没有,身高也十分吓人,目测有一米七八的样子。他们看到我时,都显得十分奇怪而惊愕。我被他们的眼神吓得背脊发凉,原本以为对着他们笑一笑会打破这样的僵局,不过他们依然面不改色。

他们下车为汽车加油时,特意嘱咐我,说让我好好呆在车上,离那个只有十五岁,而且壮得没有脖子的家伙远一点,他们说,他是个疯子。即使他们不这样说,我也没有离开座位的打算。此时,自我离开贵阳已经将近两天了,我显得疲惫不堪,躺在座位上,慢慢地睡着了,一直睡了很久。

突然,我的额头狠狠地撞在了前排的座位上,我正欲发火时,他们两已经下车了,我想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可这里算他妈哪门子冒险呢。

他们下车时,扔给我一瓶没有喝过的娃哈哈矿泉水,叫我呆在车上,说他们马上回来。随后,我看见他们走进一间破旧的农房里,农房依然是古色古香的土墙瓦片式结构。整个院落里大概有四五间这样的屋子,每间屋子都像矮冬瓜一样。

我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地喝了半瓶水,然后把剩下的半瓶倒在可湿纸巾上,将满面的泥土抹去。

大约五分钟后,他们就出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住在这些农房里的一家子,他们身高参差不齐,不过都瘦得只有一副骨头架子。就在我正瞅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也都齐刷刷的指向我,让我十分不舒服。

大概是又要离开了,而此时我睡意突然袭来,便将手机关机后仰靠在座位上,而这一睡,睡了很长时间。

我是谁?我在哪里?

现在我终于知道,我叫黄琳,现在正被一户姓缪的人家囚禁在一间破屋子里。他们花了很少的一点钱就从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姓名的小浩的朋友的手里买下我。

那天晚上,我喝了他们特意为我准备的下了迷药的矿泉水后就被关在了这间屋子里。第二天我才从昏迷中醒来,醒来后发觉的一切让我十分恐慌而愕然。我发觉我已经成了阶下囚,用数跟木棒做成的木门将我困在了一间破烂的房子里面。木门外面,是姓缪的一家子,他们每来“拜访”时,都是满满的一家子,他们通常都是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然后用像在动物园观看老虎一样的神情望着我。他们的眼睛衰弱无神,善良中充满无奈和生存的欲望。他们的头发干枯,皮肤紧皱,油腻而泛黄,几乎是快要不行的样子。

无论白天黑夜,缪家的老头子都守在屋子外面。他头发斑白,眼球深深地凹陷下去。有时候他也跟我说话,他告诉我,他有七个孩子,生麻风病死了五个,现在只剩下一男一女,男的21岁,女的才7岁,男的叫做缪虎,现在算是家里的大儿子,不过也快要不行了。每谈到这里时,缪老头子就老泪纵横,伤心得不得了。他还说我十分好看,花了两千块钱来买我十分划算,虽然两千块已经是他变卖了所有家当才换回来的,不过缪虎将来泉下有我陪伴一定会幸福的,这两千块也花得值得。

这老混账说的话让我十分害怕,他们不会杀了我吧?在我小的时候,无意间听到过关于人殉天葬的传说。据说未婚男子在死之前可以找一个女子做为殉葬,死后,他们双双都可以享受幸福不受地下的苦刑。

我会死吗?我内心的恐惧像浪潮一样滚滚袭来。

然而无论如何,我决意逃离这里。

就在我被囚禁在这里的第一天,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逃离这里。我开始大喊大叫,希望外面的人可以听到,但结果证明这一切只是徒劳。之后我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办法破坏木门,但是这间屋子里除了一些干草外什么也没有。这样的处境让我十分绝望,忽而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我的只是死亡而已。

先前,这一家老小对我都十分好,每一顿饭都让我吃得很丰盛,我似乎吃了他们家唯一一只可以下蛋的老母鸡,而且在我陷入恐慌的时候,他们也常常投来怜悯的目光。然而直至一个人的出现,这一切便都变了样,死亡也离我更近了一步。

这是在我被囚禁在这里的第二天,也就是25号。这一天,姓缪的一家老小十分热情地迎接他的到来。他穿着一件灰黑色的皱皱巴巴的长袍,戴着一个扁平的油光发亮的帽子,肩上挎着一个布袋子,布袋被里面的东西填得鼓鼓的。一双长相很尖的皮鞋显得他很有档次,加之两撇浓密的“八”字须,十足显示出他是一个读过书的人;姓缪的老头称他做“先生”。

就在先生到来的当天下午,“囚房”门前的院子中央就被摆上了一张长方形的木制桌子,桌子中央还放着一个方形的小木箱,里面盛满了玉米,玉米中央立着四五支白蜡,随着蜡烛的燃烧,蜡液陆陆续续地滴在玉米上,将玉米凝固成一团一团的。箱子的两旁,分别放着一沓专门烧给死人的黄纸。桌子底下有一个瓷盆,里面也同样装满了玉米,不过玉米已经被猪血染红了。被染红的玉米上插着几把香,香燃烧的香味和烟雾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桌子的两旁还被摆上了两把黄色的椅子。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先生就手拿铜锣,弯着脖子围着桌子不停地转。边转便敲,还不停地念着一些什么东西。缪老头则紧紧地跟着他的后面,将黄纸点燃后抛向天空,那些黄纸在天空烧尽后就变成黑色的粉末徐徐落下。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缪家人就再也没有给我东西吃,而且将一种黑色的药丸强制塞进我的嘴里。直至晚上,我就吃了五六颗这样的药丸。那些药丸让我感觉全身乏力,出现幻觉。我幻想到我正脚踏白云,仿佛身在天堂一样。

直至深夜,他们都得以消停的时候,我便开始实施我的逃亡计划。我寻了一处看似被地震震裂了的墙壁,然后用手指将上面的泥土一块一块的抠下来。鲜血不断地从我的指甲里渗出,但是我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我想这应该归功于那些该死的药丸。不知过了多久,墙壁上已经被刨出了一个大坑,但是依然没有将要被刨穿的迹象。

外面传来了咳咳的几声,随后缪老头拿着那该死的药丸走了进来。他离我越来越近,就在他蹲下身来给我喂药丸的时候,我便挥手狠狠地朝他的脖子砸去。他猝不及防,被我打翻在地。趁着他躺在地上的这个空当,我便朝向门口拼命奔去。可就在我将要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我的脚踝被他狠狠地抓住,并将我拉倒后拖了进去。我无法想象他有这么大的力气,简直出乎我的意料,这简直不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六七十岁的老头的表现。

经过这次意外,他们将我看守得更紧了,我甚至没有机会继续去刨那堵墙壁。

到了第二天,我已经饿得不行了,我感觉已经没有丝毫的气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更多的药丸塞进我的嘴里。

若不是喝了那一碗凉水,以及被闹钟拉回神的话,我想我就会在这种迷迷糊糊中被他们杀死。

27号的早晨,一个老女人的哭喊嚎叫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将眼睛凑向木门的缝隙往外看去。我看到缪老头的大儿子缪虎后仰着脖子软绵绵地坐在桌子左边的椅子上,缪虎的身后就是他的母亲,也就是那个撕心裂肺嚎啕不停的老女人。那个老女人边哭边用一块布擦着缪虎的脸,还用梳子整理了一下缪虎的发型。

木门被打开了,这是一种十分不详的预兆。

缪老头将我拉出去后,反绑了我的双手,然后让我坐在缪虎侧面的另一张椅子上。我没有反抗,只是准备伺机逃离。

先生过来了,他将一面画了奇怪符号的旗子插在地上,然后让缪老头在引魂旗下面烧几柱香。随后,先生将黄色的符贴满了我的全身,额头、耳朵、肚子,到处都是。接着,先生便又围着桌子团团转,边打着锣,边怪声怪气地念叨:“天引精,地引魂,王母娘娘显神灵,黄纸钱送地下福祉,白纸钱火化归先灵……”

趁着还没有被火化之前,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我的身后有四间屋子,其中一间堆满了干草,我的面前则生起了一堆材火,滚滚浓烟四处肆虐。

“待会儿趁他们不注意,用脚将材火踢进后面堆满干草的房子里,将房子引燃,然后趁他们救火的时候迅速逃离。”我忽而想到一个完美的计划。

在实施计划之前,我便像监控摄像头一样“监控”着每一个人一举一动。先生正在专心致志地跳大神,那个老女人则依然哭个没完没了,缪老头则忙着准备香和纸钱,为我的火化仪式做准备,缪虎似乎已经不行了,他将头偏朝右边看着我,他的脸色油黄,长出了许多黑色的斑点。如今就只有我正面呆呆站着的凝视着我的一个7岁女孩,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并不能成为我的障碍,待会儿实施计划的时候可以顺便将她一脚踢进房子里去。

我静静地等着……

大约五分钟后,我面对的方向吹过来了一阵微风,材火的浓烟便随着微风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我迅速地看了一眼我身后的人,他们或而蒙着眼睛,或而擦着被浓烟熏出的眼泪。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跑到材火边,急切地将两根烧得很旺的木材抓起来准确地扔进了后面的房子里——我原以为我得用脚来完成我的这个计划,不过我轻易地就将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弄到前面来。一切都如预料的一样,材火准确地被扔进屋子里,可是过了半天那些干草却没有烧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拔腿就跑,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我很快就被他们按住,然后用一根绳子将我捆在椅子上。我拼命地挣扎,呐喊,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我被绑的越来越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就这样在椅子上坐着,一直坐到下午。

“可以了。”先生对缪老头说:“再喂她吃一颗净魂丸,就可以送他们上路了。”

此话一出,那个老女人就哭闹得更加厉害了,瘫坐在地上,双手不断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儿啊,儿啊的大喊。

我倏然一阵心悸,大脑似乎变得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我忽而想到,要是爸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多好啊。想到此时,我潸然泪下,相必我如今的下场只不过是对我的叛逆和对他们不敬的报应罢了。

缪老头遵从先生的吩咐,拿出一颗药丸来准备塞进我的嘴里,可是我紧咬住牙,使劲地扭动我的身体,不让那颗药丸放进我的嘴里。他们似乎是看到了我顽强的抵抗,老女人和先生都上前来帮忙。先生将手掌压住我的脑袋两边,老女人则压住我的双肩。刹那间,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气力是多么的强大,让我丝毫动弹不得。

突然,一只嗷嗷叫的狗从一间屋子里跑了出来,朝院子外面跑去,几只老鼠紧随其后。天空中也传来了几声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们似乎被吓了一跳,都抬头朝天上看,此时天空中飞鸟云集,四处逃离。大约只过了一分钟,院子中央的桌子就开始颤动,蜡烛的火苗左右摇曳,随后我便产生了眩晕的感觉。渐渐地,颤动越来越厉害,仿佛桌子,房子以及大地都在颤抖。

随着大地的抖动,桌子上的东西滑落在了地上,缪虎也被震倒在地,两眼发出惊恐的神色。终于,轰隆隆的一声,我身后的房子瞬间化为一堆灰烬。被震塌的房子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哭声,我回头一望,是那个小女孩跑到后面去后被塌下来的墙压住了。见状,他们全都跑过去,准备将她从废墟里拉出来。

我回过神来,将椅子弄翻在地,然后将捆在我身上的绳子放在一根木材的火焰上,绳子很快就烧断了,不过我的手也受了伤。可是一切都管不了了,我拔腿就跑。但是大地的震动让我头脑发昏,我的脚似乎找不准路面。突然,我感觉脚下滑了一下,就从不知道是哪里的一个陡坡滚了下去,大概滚到十几圈才落到底。我急切地抬头向上看去,除了几个三角形的房顶外看不见一个人影,不过能够听到他们大声喊叫的声音:“他逃走了,那个女人逃走了……”

“赶快把她抓回来,法事已经做了一半,要是她晚上12点还活着的话,那么你的儿子死后将会阴魂不散!”

这个陡坡下面长满了很深的灌木和野草,于是我便在里面躲了起来,静静地观察他们。他们丝毫没有发觉我藏在下面,听他们的声音,大概是朝着有路的地方追去了。

没过多久,大地就又恢复了平静,大概上面的人也都在追捕我的道路上,终于连说话的声音也没有。

我从牛仔裤的兜里把手机掏了出来,开机后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2点半,随后我又将它关机放进兜里。

知道他们都离开后,我便找到一处较为舒适的地方躺下,虽然饥饿难耐,但疲惫不堪的身躯让我很快就睡着了……

后来,我又重新被抓了回来,他们用更粗的绳子捆绑我。可是他们不再将我绑在椅子上,而是为我准备了一口棺材。在我的左面,缪虎已经躺进了棺材里,他见到我来了,就伸出头来对我笑了笑。此时,我面前的木材已经变成了熊熊烈火,火焰冒出来有房子那么高。材火的周围还蹲着几只黑狗,它们相互交谈,还时不时地扭过头来望我。我能听懂它们说的话,它们正商议着怎样吃我的肉。

“可以了,再喂她吃一颗净魂丸,就可以送他们上路了。”

话声从我的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是我的父亲——怎么可能是我的父亲呢?可的的确确是我的父亲啊,他穿着戴有帽子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本历史书向我走来。

“再喂她吃一颗净魂丸吧……再喂她吃一颗净魂丸吧……”父亲不停地说,不停地说……

“爸爸!”我大喊了一声,然后就从梦中惊醒。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这只是一个梦啊!

当我从梦中醒来时,发现太阳已经挂在山头上了——想必我已经睡了很久。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开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7点。天啊,我都快睡了五个小时了!当我看完时间后,无意间看到父亲打来的十多个未接电话,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酸楚,不禁黯然泪下。我还看了看陈明发给我的短信,暗想我是多么的幸福啊,可是……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抬头望了望天空,天边的云彩已经被夕阳染红了,显得十分漂亮美好,可我不得不继续走下去,逃离这里。

我走出草丛,发现这里是一片山坳,姓缪的一家子就住在山腰上。从这里眺望,可以望见远处有一条土黄的小道,小道两旁都是丛生的杂草,那些杂草正好可以做为遮蔽物,掩护我逃离。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拨开草丛顺出一条路来朝着小路走去。

我记得来这里的时候是面对落日的,如今只要背对落日就可以回到我来的地方,可是我要如何走出这片与世隔绝的“无人区”呢?此时,多希望身边有一个可以陪着自己的人呢。

这里的夜十分宁静,也十分恐惧。在我的来路上,随处可见或新或旧的坟冢,坟冢上插满了白色的挂青。无法想象,一个孤单的女子在这样的夜路上行走是多么一件可怕的事啊!

太阳终于落到了山脚下,黑暗即将袭来,可我依然躲在路边的草丛里朝着来路徐徐前行。我的肚子已经叫了无数次,做为不给它吃东西的后果,就是它会让你感觉全身乏力,让你每时每刻都不能忘记它正在呼唤你。

幸而,我在前面不远处碰到了一小块水塘,水塘里的水十分清澈。我用手捧起了一些水,水有些冰凉,放进嘴巴里也很甘甜。我一连喝了好几口,因为喝得太急,被呛了几口。就在我喘气时,我被水里突然出现的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吓坏了——他娘的,原来是我的影子。可这个影子哪里像我呢?她头发乱蓬蓬的,满脸污垢,难怪被吓了一跳,怎么看都不像我。

就在起身准备离开时,我恍然看见前面有几点亮光。我慢慢地朝它们靠近,随后那些亮光越来越大,最后,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落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我兴奋之余,也显得小心翼翼。我在村庄旁边的草丛里呆了大约半个小时,在没有发现缪家人的身影后,我就走出草丛,朝着发出灯光的屋子走去。

比起村庄来,这里更像是一条小街道,所有房子都修筑在路的两旁,而且都有门面,不过大部分都显得颓废,门前堆满了石头和垃圾,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其中,有一间的大门是打开的,昏黄的灯光从里面散发出来,不时还传来人的笑声。我小心翼翼地向它靠近,然后看见门头上用红色油漆刷了几个大字:巧面馆。原来是吃饭的地方,我现在可正饿着呢?

在确定缪家人没在里面后,我就故作正经地走了进去。

进去后,我首先扫视了一下整个面馆,面馆四周的墙壁被刷得很白,地板也是铺了瓷砖的,不过大都被磨得不成样子了。面馆的中央有四张桌子,都摆放得很整齐。面馆还有专门的收银台,收银台设在最里面的一堵墙下。总的来说,整个面馆都显得有些简陋,不过对于这个地方来说似乎已经十分不错了。

“老板,给我来一碗面。”我走进收银台,对坐在里面的一个胖女人说。

那个胖女人抬起头看了看我,显得十分惊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了半天。

“老板,给我一碗面。”我特意放慢了速度说了一遍。

“一碗面!”胖女人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回头对着后面大吼了一声。随后,她指了指桌子,示意我找张桌子坐下。

当我回过身时,我才发现面馆里还坐着两个人,他们坐在位于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其中一个人比较瘦,也是满面油黄,坐在板凳上,歪歪斜斜的,看来喝了不少,另一个则要胖很多,穿着一件褪色严重的警用制服,然而他们都如老板娘一样的盯着我,这样的眼神让我感觉这里也是一个是非之地。

我就近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背对着他们。随后我便听到他们在身后窃窃私语,忽而又大笑不止。

很快,面条就端上来了,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子,他看见我时也是一脸惊愕,他在桌前顿了一下,面条差点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大约过了一分钟,他才将面条摆在桌子上。他将碗放好后,顺手朝我身后的两个人抛出了一瓶什么东西。

“老肖,你的利神平。”他朝他们喊道。

砰的一声,那瓶东西被扔到了地上。

“捡到了,谢小孟”老肖说。

我悄悄地回头看了一下,瞧见那个消瘦的家伙弯下腰从地上把瓶子捡了起来,举过头顶朝小孟晃了晃。

小孟瞅了我一眼后转身朝里面走去,此时,我才发现他背后别了一把像半边树叶的刀,那刀看起来十分厚重,似乎是专门用来砍骨头的。

小孟走到老板娘的身边时,我偷偷地听见他在向老板娘打听我的事,他问老板娘:”她是谁?“

“不知道,恐怕是从外面买回来的。”老板娘说。

随后,小孟“哦”了一声就又回到里面的厨房去了。

我抓起筷子,翻了翻面条,将葱花和肉片搅拌均匀。这是一只很大的碗,我在贵阳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的碗吃饭,一般盛汤用的碗也没有这么大。

面条搅拌均匀后,我便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肉很鲜嫩,是一种我从没有吃过的味道。

忽然,坐在我身后的那个家伙朝我喊道:“姑娘,你吃的可是人肉啊,味道怎么样,以前吃过吗?”

我突然一阵呕心,将嚼碎的肉吐在了地上。哪知,后面的两个混蛋顿时哈哈大笑,我才知道被他们戏弄了。

“混蛋!”我暗骂道。

“老邓,你才吃过人肉呢,你可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哦。”老肖说。

“好!好!不欺负,来,喝酒,喝酒。”

其实,我已经饿得不行了,若真是人肉我也吃。

不消多时,我便将面前的这“盆”面条消灭干净,然后起身走到收银台。

“多少钱?”我问老板娘。

“两块五。”老板娘头也不抬地对我说。

我翻遍了所有口袋,终于在装手机的口袋里掏出了十五块钱,然后从中找了两块五毛的零钱递给这个胖女人。胖女人留意了一下我手中的手机,然后就将钱收了过去。

当我看见掏出的手机,我才恍然想起应该打电话报警。于是我很犹豫而又十分不情愿地问老板娘:“你们这里可以打电话吗?”

老板娘惊诧地望了我一眼:“有钱吗?”

“有。”我很肯定地说。

我的心中忽然一阵窃喜,激动不已,仿佛光明就在我的眼前,但我依然装作十分淡定的样子。

老板娘听见我肯定的回答,便弯下腰去从收银台底下端出一部布满灰尘的台式电话来,放在柜台上。

我提起话筒,然后趁老板娘不注意的情况下按下110三个数字。我的内心早已澎湃到了极点,这种紧张的期待从未有过。可是电话里传来的只是嘀嘀嘀的声音,我一连按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声音。我原先的希望似乎就要变成绝望,激动也慢慢地变成了无限的恐惧,加速跳动的心脏让我感觉很想呕吐。

“这里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此时,这个胖女人才慢吞吞的来一句。

我全身一阵冰凉,头脑似乎都在发昏。

“哦……”我低沉而缓慢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将话筒挂在话机上。

大概是出于下意识的行为,我转身朝门外走去。刚走出没几步,老板娘就将我喊住,问我:“钱呢?”

“钱……我电话还没接通呢!”

“电话没接通也得给钱啊!”这个胖女人突然变得暴躁而凶狠。

“多少钱?”我颤颤巍巍地回到收银台前面,然后将剩下的十二块五从裤兜里掏出来。

“两百块。”老板娘不假思索地说。

“两百块!!!”我顿时愕然了,呆呆地站在收银台前面。

“你是不是没钱啊?”老板娘突地一下从收银台后面立了起来,双手撑在收银台上,鼓出两颗眼珠子凶狠地瞪着我。

“有啊,可是……”我将手掌张开,然后将十二块五呈现在她的面前:“只有十二块五。”

“十二块五!”老板娘对我咆哮了一声,然后愤怒地从收银台后面大步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把跟小孟一样的剁骨刀。她边用刀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边不断地咆哮:“十二块五,你是想吃我是吧。”

“发飙了啊,老板娘?”坐在角落里的老邓和老肖见有热闹可看,就都凑了过来,提着一瓶酒坐在桌子上。

听到动静,小孟也从厨房里赶了出来。

“什么事啊,佘姐?”小孟问。

“这小子想吃我。”老板娘用刀尖指着我。

“吃你?”小孟倍感惊讶,然后将别在身后的刀拿了出来,对老板娘说道:“这次是要食指还是中指?”

“中指,中指……”老邓在一旁喝道。

”还是食指好。“老肖建议。

“食指,中指都要!”老板娘愤怒地吼道。

此话一出,我便转身往外逃窜,可还没走几步,小孟就将我的衣领扯住,像提一只小鸡一样将我拉飞回去。只听到砰地一声,我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半个身子都被死死压住。随后小孟就将那把剁骨刀高高的举起来,准备朝我的手掌砍去。

“住手!”老邓突然喊道:“我是警察,你们别在我面前杀人。”

小孟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像被冻住了一样。

我努力将头朝我旁边的老邓望去,似乎看到了救命恩人。

此时,老板娘走了过来用右手食指戳了老邓的额头一下,骂道:“他娘的,你算个毛的警察啊!”

大概是用了很大的气力,老邓差点从桌子上摔了下去。

老邓摆正身子,坐稳后扯了扯穿在身上的警用制服,说道:“看,这是什么?”

“就你那一身皮,还不知道是从哪个遭你殃的家伙身上扒下来的呢,小心我去告你,让你吃一辈子牢饭,你就别捣乱了你。”

顿时,老邓和老肖抱着肚子,彼此拍着肩膀哈哈大笑。

“好的,不捣乱,不捣乱。”老邓比划着右手说道。

我兴奋之余,以为遇到了救星,可何曾想却碰到了一个看客,人性的冷漠让我倍感孤单,忽而觉得人性是那么的自私与黑暗。倏然间,我变得多么的孤单无助。

小孟的手再次高高举起,刀刃发出的寒光就像这人一样冰冷无情。

我就这样看着刀子向我砍来,它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

突然,小孟的手再次悬停在半空中,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向门外。

此时,大门的门板被狠狠地踹了一脚,撞在墙上,发出很响的一声—— 一个高个子大汉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头发像个锥子一样指着天空,下巴和嘴巴上面都留着浓密的整齐的胡子。他穿着一条破洞的牛仔裤以及一件棕色的大皮衣。他一进来后就凶巴巴地大喊道:“他娘的,这么热闹。”

“三虎,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听老板娘的声音,三虎似乎是这里的常客。

“唉,不说了,刚才地震把老子家舅子给震死了,刚才在给他收尸呢。”三虎用粗狂的声音大声说道,然后走到收银台将皮衣脱下来放在上面。

“这是谁?”三虎放好皮衣后看着我问。

“不知道是从那家逃出来的。”老板娘说。

“又是那两个混蛋弄进来的吗?”

“大概是吧,我前天看到他们的车从这里经过。”

“他们可真有办法。”

三虎整理了一下衬衫,然后走到我面前,像观察细菌一样弯着腰仔细打量我。

“你们想弄死她吗?”三虎用一只手将小孟从我身边推开,然后稍有惋惜地说:“这娘们看起来也挺好看的,弄死了怪可惜呢。”

“是啊,”老板娘将刀钉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不过他欠我的钱,我得取她两根手指。”

“多少钱?”三虎问。

老板娘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竖直两根手指说道:“不多,两百块。”

“两百块!”三虎惊道。

“是的,两百块。”老板娘确认了一遍。

随后,三虎走到老板娘面前,双手插在腰间,大声说道:“给个面子,80块钱我带人走。”

“80块,你是来坑老娘的吧。”

“呵呵呵……”三虎忽而转变了态度,变得傻乎乎的,“佘姐,看在咋俩的交情上,你就将他让给我吧,我替她还钱,人我带走。”

老板娘鼓了三虎一眼,片刻后才应道:“好吧,180块,再不能少了。”

“好!”三虎忽地挺直了身子,“180就180。”

话罢,三虎便迈着大步走过去把皮衣拿了过来,从衣服里面的包里数出180块砸在老板娘的手里,接着就朝我走来。

他走到我身边时,猛地弯腰对我呵呵地一阵傻笑,然后立直身子,将手臂横扫过去。顿时,我后面的老邓和老肖就被打翻在地。

“离她远点。”三虎凶巴巴地对他们喝了一声:“现在是我的女人了。”

“三虎你个八蛋的。”

“混蛋三虎,你将不得好死。”

……

老邓和老肖轮番上阵,将三虎骂得个狗血淋头,可是三虎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拉着我的手,将我从桌子上拽起来径直朝门外走去。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是三虎的人了,而且只卖了180块,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总算是从那个肥婆的手里逃出来了。

“暂且如此,之后再趁机逃走吧。”我想道。

我被三虎拽出面馆后,就骑上了一辆摩托车。三虎使劲地踩了一脚,摩托车就冒出滚滚浓烟,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突然,一阵叫喊声从后面传来,我心想:“不好!”果然,回头一看,缪家老头、老太婆以及那个先生已经从后面奔跑着追了过来。三虎还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缪老头从摩托车上扯了下来,我也跟着摔在地上,摩托车则滑了出去撞在面馆的门上,将门撞开了一个大洞。面馆老板娘瞧见被撞坏的大门,便咒骂了一声“他妈的”,然后提着剁骨刀怒气冲冲的冲了出来,见外面已经搏斗开了,就立在门边看热闹。

三虎毕竟年轻力壮,被缪老头扯翻在地后立马就爬了起来,挥手就是一拳。顿时缪老头的鼻孔就淌出了鲜血,顺着下巴一直滴落在衣服上。缪家老太婆见情况不妙,也扛着一把锄头急忙赶过来帮忙。而先生则提着一只葫芦,在一旁斡旋:“别打了三虎,这个女人是缪家买来的。”

“放屁,这是我的女人,他娘的,谁也不准动。”三虎喊着,仍然不松手,继续朝缪老头胸口和脑袋揍去。

三虎猝不及防,被从后面赶过来的缪老太婆一锄头敲在头顶上,顿时,也是鲜血直流,整个脸都被染红了。

先生见状急得直跺脚,哎呀哎呀的叫个不停,同时对他们喊道:“赶紧抓住那个女人,要是12点之前没有索住她的魂魄,我就会被缪虎的鬼魂纠缠不放的。”

然而他们似乎并没有听到先生的话,继续在血泊中奋战。

三虎脑袋被打了一下后,走起路来趔趔趄趄的,拳头也不如先前那样瞄得准,对着缪老头挥了几拳也没有击中。

老婆子和缪老头趁势而上,将三虎死死摁在地上,不断地锤击他的胸口。三虎挣扎着想要翻起来,可是挣扎了几次后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你个混球,早说了你将不得好死。”靠在面馆门边的老肖对三虎咒骂着。

而老邓也应和着道:“是啊,该死的东西。”

趁着乱子,我便悄悄地走到墙边,然后从两栋房屋间的小巷子溜了进去。

在溜进巷子前,我听到先生对缪老头子大喊了一声“别打了,快抓住那个女孩”,然后走近三虎朝三虎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混账东西。”

走进巷子后,我最后听到那个叫做“佘姐”的女人喊了一声:“他妈的,打烂我的门,谁来赔?”随后我就钻进房子后面的包谷地里,在一个草垛下藏了起来,好让自己不发出任何的声响。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我见没有动静,就躲在玉米地里沿着小路朝前走。此时,天空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住,只有少许的星光照射下来,让我勉强可以辨识小路的方向。我奋不顾身地往前走,玉米叶不停地划过我的面颊和手臂,加之汗液的侵蚀,疼痛变得十分剧烈。

走着……走着……我不断地走着;只有不断地走,才有活着的希望。身后破败的旧街道渐渐离我远去,终于消失得没有踪影。不知走了多久,我便走出了玉米地,来到一片开阔地。这里的树木十分稀少,地上全身黄土沙砾,连草也长得很少。这让我想到了来时的路:随着汽车的飞驰,黄沙满地。

因为前面的一段路没有可以藏身的树林和草丛,所以我每走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害怕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大约已经走出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我的腿开始肿胀麻木,走路都得斜着身子。

没多远,我就发现前面有一块很平的石板,石板的高度正好可以坐人。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发现没有人后就在石板上坐了下来。待我坐下来后,才感觉到我的脚正发生剧烈的疼痛。我将鞋子脱下来一看,天啊!脚趾上已经被磨出了几个血泡,血液染红了半只脚掌。可是 ,容不得我多休息,也许逝去的每一秒都将决定我的存亡。

我缩了缩手,把袖子拉长后将脚上的血渍擦掉,然后穿上鞋子趔趄着身体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一段小斜坡,我爬上坡顶后,恍然看见路边往里走的小林子里发出一点微弱的灯光。为了不让人发现,我特意绕着远路走,可是我越想越不对劲,什么人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呢?我出于好奇,朝着灯光走去,灯光是从一间小平房里发出来的,有一条小岔路直通那里。我缓慢地朝那间小平房靠近,心想:“这里会不会住着一个女鬼呢?”

我顺着岔路走进树林里,此时微风从林子间穿过,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不多时,我就到了小平房的门口,平房由两间屋子组成,其中一间的门虚掩着,旁边竖着挂着一副牌子,上面用蓝色的油漆写到:“挖脚寨森林派出所。”

我心里一阵激动,不过这股激动很快就冷却了下来,面馆的事让我难以忘怀,然而,让我更加难以忘怀的是人的自私的欲望。

我徘徊在派出所的外面,犹豫不决,不过,我终于做出了决定。我走向前去,敲了敲门,门咯吱一声就开了,可是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索性走了进去,然而就在我刚走进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搭在我的肩膀上,吓了我一大跳。

“你是谁?”

我转过头,望见一个身穿制服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原来平房的两间屋子在里面是相通的,方才他是在另一间屋子里。

“黄琳。”我说。

“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凝视了我半天,然后才从一张办公桌下面拉出一张凳子让我休息休息,他还拿了一个水壶给我倒了一碗水。水似乎刚烧开不久,还腾腾的冒着热气。

随后,他便在我的对面坐下,问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于是我将我从贵阳来到这里的经过向他讲了一遍。

他听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问我:“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我的手机打不出电话,这里面的座机也打不了。”我说。

他“哦”了一声,然后说他给我想办法,让我坐在这里等他,随后他就去了另一间屋子里。

我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子显得邋遢而狼藉,桌子上的笔和纸扔得到处都是,似乎很久没有使用过了。其中有一个抽屉是打开的,我看见一副明晃晃的手铐放在里面,在手铐的下面,我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把手枪。

此时,他正在另一个房间拿着一部诺基亚手机在给什么人打电话,时不时的还回头瞟我一眼。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我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从抽屉里掏出手枪就夺门而出。那人见状,紧追了出来,还对电话那头大声喊道:“她逃跑了——”

他挂了电话,然后加快步伐对我穷追不舍。

因为剧烈的跑动,我的脚似乎就快要断了,而他却离我越来越近,终于只有几步之遥。就在此时,我猛地一回头,将枪口瞄准他的腿部,只听到天空中砰的一声闷响,那个警察就应声跪在地上,而我立即转身逃走。

我不知道那一枪是否结果了那个警察的命,不过刚才的一声枪响势必会招引很多人。姓缪的一家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当他们听到枪声后随时都可以过来逮到我,而前面的道路依然显得十分遥远,或许走上几个月也走不到尽头。总之,我陷入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我将手枪的保险栓锁紧后插进腰带里,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

因为脚受了伤,所以走起路来像只蜗牛。

之后的道路看起来越来越熟悉,我不断回想,一个加油站的印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终于,在经过一道弯道后,我再次见到那座落寞的加油站,它还是老样子,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加油站的顶棚上挂了两个灯泡,昏黄的灯光向四周扩散,照出很远。

我将上衣拉下来遮住手枪后朝加油站走去,因为有武器在手所以比先前要大胆了许多。

你可以想象,一个高三的女子,如今蓬头垢面地,藏着一把手枪走向加油站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虽然有枪在手,不过我还得提防着。我沿着路的边上走,不断地左右环视。实践证明,先为自己找一条逃跑的路线是明智的选择。可是加油站周围并没有其他的小路,虽然这里是一片开阔地,但到处躺满了汽车的尸体,要逃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我从那些汽车尸体旁经过时,我发现许多车厢里面都还留下车主的东西,譬如皮包,充电器,还有银行卡等。这样的景象让我感觉十分蹊跷,我忽而有一个想法:“他们都死于非命。”想罢,我不寒而栗。

我趔趄着继续朝前走,突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使我摔倒在地。我起来一看,“啊!”他娘的,吓死我了!一只手臂从土里伸了出来,虽然腐烂得只剩下了骨头,不过也十足使人不寒而栗。

刚才“啊”的一声,似乎惊动了什么人。我听到在不远处有人喊道:“谁,是谁?”

我赶紧捂住嘴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之后,我见没有人寻过来,便起身离开了。

然而,就在我没走多远,我就发现有个老太婆跪在一辆也是烂的汽车前面,插着香,烧着黄纸,还轻声细语地念些什么,仿佛是在祭拜汽车一样。

我忽而记起了这个老太婆,他就是加油站的老板,在我来的时候看到过他一样眼。

为了不引起她的注意,我特意走得很轻。可是,没走几步她就突然出现在我的后面,用手敲了一下我的后背,低沉着嗓子问我:“谁?”

“黄……黄琳。”我回过头,挤出笑一样的表情对她说:“几天前我们还见过一次面呢。”

“是你呵。”他说了一句,然后将提着的拐杖杵在地上,“你还活着呢?”

“是——是啊。”我苦笑着说道。

随后这个老太婆让我跟她走,虽然我有些犹豫,但想到这个地方,我就有些瘆的慌,于是我就一直跟她到了家里。她家里看起来颇为宽阔,总共有三间屋子,里面的家具都摆放得十分整齐。她进屋子后就将拐杖靠在墙上,然后去给我接了一杯水。

“我不渴。”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喝吧,没有下过药的。”

虽然她说没有下药,不过我还是不敢十分信任,可是又碍于情面,我还是把水端了过来,假装抿了一口。随后她就在我旁边坐下,问我是哪里的。我告诉她,我是贵阳的。后来她又不赖其烦地问我许多问题,诸如我多大了,还读书没有,家里排行老几……我感觉我就像个被审问的罪犯一样。到了后来,她就开始讲她的身世,她说:

“我叫徐连英,是河北的,当年我被拐卖到这里的时候才七岁。当时因为年纪太小没有逃出去,后来也没有人来找我,我便这样住下来了。我十七岁的时候,就和我的老公结了婚,结婚后我老公对我也十分好。我们先后生了四个孩子,前面的三个都因患了麻风病死去了,最小的一个一直活到了三十三岁,留下了一个孙子,叫做‘小猴子’。小猴子生下来的时候也患了急病,身体急速发育,而智力却十分低下。在他小的时候,我就用一根绳子将他绑住,不然他会到处伤人,后来就管不住了,他的气力大得不得了。”

“那么你的老公呢?”我好奇地问。

徐连英擦了擦眼泪,慢吞吞地说道:“我的老公,二十年前出去打工就一直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什么消息带回来。”

想到刚才徐连英烧纸钱的一幕,我便产生了好奇,便又问:“刚才你烧纸钱祭拜的是你死去的孩子吗?”

“不是……”徐连英大概是因为说了太多话,咳了两声,然后继续说道:“我祭拜的不是我的孩子,而是那些被小猴子伤害的人。虽然这里人迹罕至,但是每年还是会有一两辆汽车从这里经过,若不是认识的人小猴子就会将他们打死,然后埋在附近的土里,我希望他们泉下不要怪罪我的孙子。”

“难怪我刚才碰到一只手呢?”我想。

徐连英对我娓娓道来,谈意正浓时外面突然传进来一阵响声。

“我孙子回来了,跟我进来。”

徐连英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另一间房子里,他让我安安静静地呆在里面,不要发出响声,还说过了今晚她就想办法将我送出去。

我按照徐连英的吩咐,蹲在了一个柜子里。这个柜子是用很薄的木板制成的,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发生的动静。

“奶奶,奶奶,我要种娃娃。”小猴子刚一进来就不停地嚷着,让人感觉他还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好,种娃娃,种娃娃。”徐连英哄着孙子,然后将他带了出去,叮叮当当地捣弄些什么东西。

小猴子忽而又闹起来:“这不是娃娃,不是娃娃。”

“娃娃没了,娃娃没了,我们种花花吧。”

……

小猴子就这样跟徐连英哭来闹去的,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可以消停,我呆在箱子里面闷得心发慌了。

若不是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将我从迷迷糊糊中惊醒,我想我很快就可以睡着了。

汽车!我忽而意识到这可能是我离开这里的一个好机会。

我顿时兴奋起来,从柜子里走了出来,凑在窗子边往外看,但是因为玻璃上沾满了许多污渍,外面的情况不是看得很清楚。

“娃娃来了,娃娃来了……”小猴子突然高兴地喊道。

“老板,加油!”汽车熄了火,然后有两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徐连英回到屋子里,然后拿着一根管子走了出去,我听见徐连英对他们说:“油在外面的油桶里,加好后赶紧离开吧。”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小猴子早已经提着一把重量十足的大锤跳到他们的车上,狠狠地将他们的车窗砸得粉碎,引擎盖也被砸得翘了起来,便砸还边唱到:“种娃娃呀,打娃娃……”

“你干什么,干什么!”那两个人显得十分生气,冲上前去阻止。可是已经晚了,汽车在小猴子的大锤下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一坨废铁。我猜那两个人一定显得不可思议,他们几乎会认为看到了绿巨人。

“陈明,扁他。”

陈明!我想我没有听错,他喊的是“陈明”,不过我想也许只不过是同名罢了,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可是我越听他们说话的声音越觉得像。我一慌张,害怕他们出事就赶紧冲了出去,到了门口一看,果然是陈明和他的一个朋友,现在他们正提着两根钢管和小猴子对峙呢。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躲在里面不出声的吗?”徐连英似乎有些责怪我。

“他们是我朋友。”我激动地说着,然后飞也似得跑出去,紧紧地从后面抱住陈明。那知陈明被我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声“他妈的,鬼啊”,然后就狠狠地将我推倒在了地上。

“我靠,陈明你长本事了啊!老子是黄琳”虽然我被推倒在地有些不爽,不过心里确是十分高兴而幸福满满的。

“黄琳!!”陈明和他的朋友惊愕般地异口同声地说:“你是黄琳。”

“不爽吗,我就是黄琳。”我用稍有撒娇的语气说。

那知那两个王八蛋不但不来拉我起来,反而抱着肚子哈哈哈地大笑,显然不清楚目前的处境。

忽而,一阵刺眼的灯光射向我的眼睛,随后我便听到有人大喊:“看,她在哪里。”

我的眼睛被灯光晃了一下,待再可以看清楚的时候,一大群人照着手电筒朝着我们这面冲了过来。那群人中有缪老头子和缪老太婆、先生、小孟和佘姐,以及那个警察,老肖和老邓两位看客也赫然在列。缪老头子抗着一把锄头冲在最前面,脸上的血渍还没有拭去;小孟和佘姐每人提了一把剁骨刀,佘姐则口里喊道:“抓住三虎的女人,让他卖身赔我的大门钱。”警察则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紧跟在小孟的后面,大喊着要打死我;老肖和老邓则十分悠闲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两人相互搭着肩,酒精使得他们满面通红。而先生则畏畏缩缩地躲在缪老头的身后,不断地唆使缪老头:“打死她,打死她,让我用葫芦来索住她的魂。”

这一群形象各异,各怀鬼胎的一丘之貉就这样聚集在一起朝我们涌来。

陈明和他的朋友显然没有笑够,然而就被这一幕壮观的场面震慑住了,纷纷打紧了精神。

这时,陈明的朋友对着我问了一声:“这些都是来找你的吗?”

我点了点头。

“哎呀!妈呀!”陈明的朋友感慨了一声:“这可摊上大事儿了。”

“这可是一打五的节奏啊,你先挑五个,剩下的四个算我的。”陈明的朋友对他说。

陈明瞅了他一眼,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一打五是假,逃跑才是真,在互相会意后两人犀利地一转身,准备拉着我就往回跑。可是哪里如他们想的一样,小猴子跳将过来,将他们俩一抱抱住,嗖地一下就扔到了十米开外。随后,小猴子像抓鸡一样地抓住我的脖子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刹那间,我感觉头脑肿胀,脖子快要断了。

“不要动三虎的女人,她是我的大门钱!”

佘姐大喝一声,然后就举着刀子张大了嘴巴朝我们冲过来,临近小猴子身边时,就来了个360度大旋转,横着将刀砍了下去,顿时鲜血喷涌而出,然后我便看见徐连英倒了下去。

原来就在佘姐冲过来的时候,徐连英也赶了过来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救下了她的孙子。”

“不要伤害我的孙子。”徐连英躺在血泊中最后说了一句。

小猴子看到奶奶躺在地上后悲伤不已,便将我随便扔在地上,朝着佘姐狠狠地踹了一脚。佘姐受了这一脚,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滚落在先生的脚边。先生受了一惊,见佘姐一动不动,便以为是死了,于是从肩上挂着的布袋里摸出一张符,贴在佘姐的额头上,然后用葫芦嘴对准了佘姐,大喊一声:“收。”

话罢,佘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扯掉了额头上的符,对着先生的屁股踢了一脚,同时咒骂道:“你个王八蛋,敢索老娘的魂,看老娘不劈死你。”佘姐做了一个砍人的动作后就将先生吓得屁滚尿流。

小孟见佘姐一人敌不过小猴子,就前去帮忙。

缪老头子则四处寻我,见我在地上躺着后就举着锄头朝我冲过来。见状,我拔腿就跑,可是刚一起身衣服就挂在了汽车上,怎么扯都扯不下来。此时缪老头离我越来越近,我回眸一望,他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高举着锄头对我大喊:“我要你的命……”

我的大脑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我赶紧蹲了下去,躲过了这一击。由于他使了很大的劲,所以锄头的惯性扯着他在地上转了一个圈。趁此,我赶紧把衣服从车的菱角上扯下来,可是越扯挂得越紧,怎么都扯不下来,而此时,缪老头已经将锄头再次举起,而且我想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会准确地击中我的脑袋。情急之下,我将手枪拿了出来,打开保险栓,闭着眼睛朝他开了一枪。我只听到空中几声回响,仿佛世界就变得安静了。我睁开眼睛一看,缪老头已经倒在了地上,不断地抽搐,而其他人都停止手中的动作,全都看着我,像在一瞬间全都被冻住了一样。

我喘了几口气,然后才把举着抢的僵硬的手放下。

而此时,陈明正愣在我的旁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他看见我杀人了。

“你还敢娶我吗?”我面对着陈明。

陈明将眼珠子转过来瞅了我一眼,嘴角稍微一动,略有犹豫地说:“敢……还是不敢?”

话毕,陈明便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拳打飞出去,鲜血直从嘴角往下淌。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缪家的老太婆,她看起来年迈体衰,弱不禁风,可不曾想,她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她看见躺在地上的缪老头子便蹲在地上又是哭又是咒骂。我想,按照他们的逻辑,只准他们残害别人,而不让别人伤害他们,他们残害别人是理所应当,而若要伤害他们时却是万万不行。

缪老婆子突然停止了哭泣,严肃而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手里提着那把锄头。忽而,我感觉一股杀气迎面而来。

我撕破了衣服,迅速向后退却,而缪老婆子则步步紧逼。

我来到陈明的身旁,而此时,陈明的朋友也来到了陈明的身边,我们每人拉一只手,将陈明拖着向后退。

缪老太婆一锄头朝我们挖了下来,却挖偏了很远,将一辆汽车的车顶给破了一个大洞。可是她还没有放弃,似乎让我同他儿子共下黄泉的决心已经不可磨灭。她一连攻击了我们很多次,可都偏离目标很远,想必,她已经快要不行了。想到此时,她突然一不小心踩在了陈明的钢管上,钢管一滑,她就直愣愣地倒了下来,撞在一辆汽车的架子上,死了。

此时,“战场”似乎已经接近了尾声,小猴子和徐连英都不见了,小孟和佘姐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地上,全身都贴满了黄色的符。先生见缪家人已死,便也不再关注要火化我的事,而拿着他的葫芦去索那些人的魂。老邓和老肖也没闲着,见躺在地上的人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就将那些死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掏走了。可是我没有看见那个警察,“大概是逃走了吧”我想。

然而,就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从我的身后窜出来,将我身上的枪夺走,他就是那个警察。

“谁也别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挖脚寨是我的地盘。”

他说罢,朝陈明和陈明朋友的脚上分别打了一枪,我听到几声哀号,然后就看见他们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要杀就杀我,你个混蛋!”说罢,我脱了一只鞋子向他的脑袋扔去,他轻轻松松地就躲开了。

“你们全都要死,一个也跑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后他便用枪指着我,朝我的小腿上开了一枪。刹那间,我感觉那颗子弹像一颗火红的锥子插进我的骨头里。我实在忍不住,啊啊啊地叫了好几声,随后泪水盈满了眼睛。我紧紧咬住牙,感觉头脑一阵昏沉,便不省人事。

这把枪好沉,好沉,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举起来,瞄准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早已经被打了几个洞,可是他还没有倒下。他大笑着朝我走来——我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从他的眼窝穿了进去,眼珠子掉了下来。可是他还没有倒下,还在笑着,他将眼珠子捡起来摁了回去,然后对我说:“你是我的人,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我忽然睁大眼睛,发现一张黑黄的脸凑在我的眼前,于是我用尽全身力气使劲蹬出一脚,将那个人蹬倒在地上,他“哎哟”地叫了一声。此时,我才恍然发现那个人就是陈明,陈明的腿上还裹着纱布。

原来我是做了一个梦,可是我现在在哪里呢?我环视了一下,发现我躺在一张病床上,周围都是人影,有小芳,小艾,小吉……。后来他们告诉我,说我现在在贵医。

小艾将陈明从地上扶了起来,把拐杖递给他。

“你醒了?”陈明微微笑着说。

“你是我的人,跟我走,跟我走……”小芳和小吉他们则在一旁模仿我的梦话,真是一群讨厌鬼。

突然,病房的门开了,老妈和老头子——不,应该是老爸——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他们看到老爸老妈进来后悄悄给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就出去了。现在整个病房里就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可是却仿佛没有什么话说。终于还是老妈先开口,她给我削了一个苹果,然后递给我,说:“吃点水果吧,补补身体。我咬了一口苹果,味道是多么的酸楚,倏然间不禁潸然泪下。我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紧紧地抱着老爸。

“爸——”我抽泣着叫道。

老爸拍了拍我的背,说道:“乖,别哭了,记得两千年前……”

我知道老爸又要给我讲那些一大堆两千年前的故事呢,可是我这次并没有对那些故事厌烦,老爸每讲一个故事我都“嗯”地应一声。后来老妈说,那天老爸讲故事一直讲了很晚,护士进来说我要休息的时候他才离开的,而且我听故事都听得睡着了,不过我还是每隔几分钟就会“嗯”地应老爸一声。

第二天,陈明来看我。

我问他:“你知道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陈明说:“那天给你发短信,你没有回我,而且一直不见你来上课,我就很担心你。后来我看了你发在微信里的照片才知道你去了很偏僻的地方,过了两天都不见你回来,我便开始担心你,于是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的老爸。你老爸听后一脸惊恐,赶紧报了警,我们坐着警车按照你发的照片和地址寻了过来,没想到却在加油站那里碰到你。那天凑巧遇到了地震,山上的石头滑落下来挡住了警车的去路,还好我的朋友许丰开着他老爸的车走在前面才没有被挡住,于是我们俩就先行一步,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可是,我们不是被枪打了吗,我还以为死了呢?”

“呵呵,是啊,当时警车正好赶上,那个警察已经被击毙了。”

我哦了一声,然后问:“许丰怎么样了?他的脚好了吗?”

“好了。”陈明说。:“他现在正在家里做家务,为被砸毁的汽车卖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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