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人间词话删稿

一七 稼轩、韩玉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稼轩《贺新郎》词：“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又《定风波》词：“从此酒酣明月夜。耳热。”“绿”“热”二字，皆作上去用。与韩玉《东浦词》《贺新郎》以“玉”“曲”叶“注”“女”、《卜算子》以“夜”“谢”叶“食”“月”（按：“食”当作“节”, “食”在词中既非韵，在词韵中与“月”又非同部，想系笔误），已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译文

稼轩《贺新郎》词：“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以及《定风波》词：“从此酒酣明月夜。耳热。”其中，“绿”与“热”二字原属入声，都作为上声与去声使用。韩玉《东浦词》中的《贺新郎》用“玉”“曲”叶“注”“女”, 《卜算子》用“夜”“谢”叶“食（节）”“月”，也是将入声作为上去声使用。两者已经为北曲的四声通押开了先例。

笔记

王国维先生在这里，说：辛弃疾（稼轩）、韩玉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但实际上，四声通押例，并非自词创始，词中通押例，也并非始自辛、韩。

辛弃疾《贺新郎》:“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千里潇湘葡萄涨，人解扁舟欲去。又樯燕、留人相语。艇子飞来生尘步，唾花寒、唱我新番句。波似箭，催鸣橹。黄陵祠下山无数。听湘娥、泠泠曲罢，为谁情苦。行到东吴春已暮，正江阔、潮平隐渡。望金雀、觚棱翔舞。前度刘郎今重到，问玄都、千树花存否。愁为倩，么弦诉。”

辛弃疾《定风波》（自和）:“金印累累佩陆离。河梁更赋断肠诗。莫拥旌旗真个去。何处。玉堂元自要论思。且约风流三学士。同醉。春风看试几枪旗。从此酒酣明月夜。耳热。那边应是说侬时。”

韩玉作《贺新郎》（咏水仙）云：“绰约人如玉。试新妆、娇黄半绿，汉宫匀注。倚傍小阑闲伫立，翠带风前似舞。记洛浦、当年俦侣。罗袜尘生香冉冉，料征鸿、微步凌波女。惊梦断，楚江曲。春工若见应为主。忍教都、闲亭邃馆，冷风凄雨。待把此花都折取，和泪连香寄与。须信道、离情如许。烟水茫茫斜照里，是骚人、九辨招魂处。千古恨，与谁语。”

韩玉又《卜算子》:“杨柳绿成阴，初过寒食节。门掩金铺独自眠，那更逢寒夜。强起立东风，惨惨梨花谢。何事王孙不早归，寂寞秋千月。”

附注

（1）稼轩《贺新郎》：辛弃疾《贺新郎》:“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千里潇湘葡萄涨，人解扁舟欲去。又樯燕、留人相语。艇子飞来生尘步，唾花寒、唱我新番句。波似箭，催鸣橹。黄陵祠下山无数。听湘娥、泠泠曲罢，为谁情苦。行到东吴春已暮，正江阔、潮平隐渡。望金雀、觚棱翔舞。前度刘郎今重到，问玄都、千树花存否。愁为倩，么弦诉。”（据《稼轩长短句》卷一）稼轩此词下片多一“正”字，疑作衬字用。

（2）辛弃疾《定风波》（自和）:“金印累累佩陆离。河梁更赋断肠诗。莫拥旌旗真个去。何处。玉堂元自要论思。且约风流三学士。同醉。春风看试几枪旗。从此酒酣明月夜。耳热。那边应是说侬时。”（据《全宋词》1958页）

（3）韩玉：字温甫，南宋初，自金投宋。南宋词人。有《东浦词》（武进陶氏景汲古阁抄本）。所作《贺新郎》（咏水仙）云：“绰约人如玉。试新妆、娇黄半绿，汉宫匀注。倚傍小阑闲伫立，翠带风前似舞。记洛浦、当年俦侣。罗袜尘生香冉冉，料征鸿、微步凌波女。惊梦断，楚江曲。春工若见应为主。忍教都、闲亭邃馆，冷风凄雨。待把此花都折取，和泪连香寄与。须信道、离情如许。烟水茫茫斜照里，是骚人、九辨招魂处。千古恨，与谁语。”（同上，第2057页）又《卜算子》:“杨柳绿成阴，初过寒食节。门掩金铺独自眠，那更逢寒夜。强起立东风，惨惨梨花谢。何事王孙不早归，寂寞秋千月。”（同上，第2059页）

（4）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按，四声通押例，并非自词创始，词中通押例，也并非始自辛、韩。许文雨曾指出：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续编》卷一云：“词之三声互叶，非创自词也。虞廷赓歌，已以熙以韵喜起矣。”就词而言，则友人夏瞿禅则云：“《云谣集》《渔歌子》‘悄’‘寞’‘祷’‘少’，三声相叶，为最先见之例。又《乐府雅词》《九张机》‘机’‘理’‘寐’‘白’‘碧’‘色’相叶。又此例金道人词最多。”（据《人间词话讲疏》第2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