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艾自上大学的第一天起就下定决心,四年后要寻一个地方,一个可以独自存在的地方,可以安放自己。阿艾走出校门的时候,只穿着一身宽松的藏青色的运动套装,一双灰色运动鞋,背着一个书包。阿艾对自己度过四年生活的学校,连回头都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码头。

阿艾生活、上学都在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如同其他都市一样,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只是这城,最南是一条宽阔的河,自东向西,阻延了高楼的南征。阿艾就是要在这里坐船,因为河向东流入了大海。

阿艾面前的客轮,是个中型的,客舱都在船的中央,有两层。上层略高于甲板,全是座椅;下层在船腹,卧铺,有单间有多人间。阿艾买了一张单间的卧铺票。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随船走多久。其实,除了午夜,阿艾一直站在船头,凝望着西方,倾听着船头劈开水面的嘶嘶声和客轮发动机的嘶吼声。

夏天清晨,是人们在外活动的好时候。阿艾依旧立在船头,凝固着。河水仿佛被阿艾感染了,平整而安静,任由轮船划破躯体。不知何时,阿艾垂着的手被柔软的手指划过。阿艾侧过身,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还在用柔嫩的手指划着自己的手背。阿艾笑了。鹅蛋脸,大眼睛,留着齐眉短发。“哥哥,你在干啥呢?”小姑娘仰着头,笑盈盈地问他。阿艾又笑了笑,想回答。一个年轻女人疾步走来,弯腰抱起这小姑娘,边对着阿艾说“不好意思啊”,边走回船舱。望着这对母女,阿艾想起了妈妈。

从记事起,妈妈在阿艾眼中,永远都是那个穿着紧致西装,画着淡妆,臂跨皮包,站着门口向他打着招呼“儿子我上班去了”的样子。幼儿园是这样,小学也是这样,初中也是这样,高中也是这样。直到高考结束这天,妈妈才在家里等着他。家里的亲戚都来了,散在各屋。有的独自站着或坐着,有的几人小声说着什么。阿艾立在妈妈床前。妈妈的脸很苍白很消瘦,只是神情还平静。看到阿艾,妈妈眼中像冰冷的炉子燃起柴木一样渐渐有了温度。妈妈努力动了动嘴唇,随即就停下了。阿艾选择了不哭,因为他不想用悲戚与妈妈告别。送别妈妈时,爸爸没有来。考高中的时候,爸爸选择离开这个家。对于从小陪伴自己的爸爸,阿艾没有抱怨爸爸的决定。阿艾明白:一个男人不会永远在家里等着妻子回来。面对爸爸渴望的眼神,阿艾还是选择留在这个家里。他不想让妈妈早上没有人说再见,也不想妈妈晚上回来踏进空空的房子。自此,阿艾再也没有见过爸爸,也没有找过爸爸。阿艾把妈妈留给他的两套房子打扫干净锁紧,背着一个书包,去了草原,去了海边,去了学校。

客轮发出一通刺耳的汽笛,驱散了盘旋在码头上空的群鸟。客轮要靠岸了,阿艾也要离开船。阿艾知道,无论客轮驶行多远,它总会停靠在人多的地方。所以,阿艾宁愿步行去寻觅,也不再去坐车或乘飞机。

阿艾开始一步一步向着西方走去。走过城市,走过乡村,走过田野,走过沼泽。他在一座山前停住了。与其说是一座山,不如说是一片山。在阿艾的北面,这片山山势绵延几里,处处青葱茂密。噢,不对,除了阿艾面前的这座山峰。这座山峰跟其它截然不同:其它的都自下而上全都翠树蒙蔽;这山只有山顶处布满绿树,往下秃秃,还是秃秃。阿艾越过一条公路,踏过一片乱石滩,趟过上斜的石头坡,立在这山下。这山远比周围的山峰高很多,看那帽状的山头,似乎要耸入云端。而,周围的山头显得那么低矮。阿艾没有多想,抬脚就往上走。这夏日的阳光还是很刺眼的,尤其照在青灰的石壁上,让人四周都烧灼的厉害,连一点隐存的心思都要给摄走。太阳终于在西边找了一块云彩靠着,敛起盛人的光,似乎也在慨叹,不知是因为自己每天东来西去的忙碌,还是一日又一日的无奈。阿艾直起身子,向上望了望。那片树似乎就在眼前,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阿艾又往山下望了望,才发现这个地方,除了跨过的那条马路以及呼啸而过的汽车宣示着现代社会的存在,其它似乎就没有什么可以宣示的了。阿艾没有注意到,自己何时竟来到这个偏僻幽静的地方,或许这里可以让自己停下来。在接近树林的时候,阿艾发现,有一条路隔开了树林,直通山上,隐约间,还有鸡鸣犬吠声传来。阿艾顺着山路继续走。这路看似挺直,其实它一会向左一会向右。也许是为了容易开辟避开山石,也许是为了迷惑外来人免受侵扰,也许根本就是无聊的人故意造设的。树丛里光线暗下来了,路却变宽了。忽而,一片开阔的山坡就出现在阿艾的眼前。这是一个小山村,有几十座石头房子依山而建。

这是一个半圆形的村落,往北依靠着一个几丈高的垂直断崖。太阳余晖散尽,几处院落便燃起微光,灰灰的烟气也在村落的上空游荡。村子的右侧有一片开阔地,几间房子立在其中,没有院墙围着。其中一间房子门边挂着一个牌子。阿艾走过去,模糊中依然看得清:白木牌子上用隶书手写的几个大字———帽头山小学。屋里是暗的,门是虚掩着的,阿艾迟疑了一下,是敲门还是推开呢。“咳...咳...“随着声音,一片光散开在阿艾周围。在光的后面,是一个老者,手里拿着的是老式手电筒,干电池的。”来啦——孩子——进去吧。“老者的声音低低的,缓缓的,淳淳的,犹如山风在林中漫步。阿艾跟在老者后面走进屋子。咔擦,老者拉亮了屋里的电灯。这是一间教室,横七竖八放着几张桌子。桌子的后面有一道布帘,全折着,靠后墙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阿艾和老者坐在一张课桌的两侧。阿艾打量着:瘦削的脸,瘦细的胳膊,瘦弱的身子;花白的头发,皱皱的脸,稀疏的眉毛,有些坍塌的鼻梁,木板似的唇;可这眼睛,深邃,惆怅、严慈。“孩子,你是上级派来的徐老师吧?”老者问道。阿艾一听,脸上有点发热,连忙说:“不是的,爷爷。”老者脸上顿时充满疑惑,继而迷茫,继而深思。阿艾简单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老者。当然,只是说自己趁刚毕业去游历。一番交谈过后,阿艾才明白了。老者是这个小山村的书记,祖辈都生活在山上。虽说政府多次劝村里人下山定居,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不肯下山,凭借几亩山地和果树过活。山上有十多个孩子正好是求学的年龄,政府于是盖了一间大教室,通上电,派了老师来上课。可是,山村太偏僻了,来的老师都待不住,几乎每个月都会有老师来老师走的。阿艾心里满不是滋味。阿艾说:“爷爷,我没有考取教师资格证,没法做孩子们的真正老师。但是,我可以留几天,给他们辅导下作业。”老者叹了口气,说道:“也行,还是要谢谢你。有什么需要给我说。你吃饭了吗?”阿艾连连表示说吃了。“那好,累了吧,帘子后面有床铺,你先休息吧。”“嗯,好的。”

阿艾关上电灯,和衣躺在床上。身上乏乏的,从头到脚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一样。纵然如此,阿艾竟然无法入睡,他想起了两个人。

阿亚是从一个偏僻的地方来的,和阿艾在一个宿舍。个子不高,瘦得使人有些担心,脸手发黑,衣服很朴素,眉宇间总也有释不尽的一丝忧郁。和其他同学比,两个人都有些寡言少语。时间久了,其他人没事就搞个活动什么的,两人都不参与,同学们也就慢慢疏远了。而两人慢慢就一起去上课,吃饭,回宿舍。阿亚很少主动谈起自己的家乡和家人,当然阿艾更不会谈的。周末的时候,阿亚会去勤学俭工,阿艾就自己在宿舍看书。大一暑假两人也是待在学校,只不过阿亚会出去打工,阿艾一整天都会待在学校的。就这样,一直到大二放寒假的时候,阿亚要回家了。在阿亚回家的头天晚上,阿艾不管阿亚同不同意,都要请他去外边吃一顿饭。阿亚听了阿艾的这样的说法,羞涩地笑起来。阿亚其实从内心非常感谢阿艾的。阿艾不会打听的他的事,学习上有困难会帮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穿着不好而嫌弃他,从来也没有出于居高临下,或者怜悯去给他东西和钱财。

两人找了一家小饭馆。饭馆不大,总共一间大厅,摆有七张四人桌,有的桌子用简易的木板隔着,木板间挂一布帘,也算是一个小包间了。饭馆虽说不大,整体挺干净利落的,尤其名字起的挺好——福再来。阿艾选了一个小包间,要了啤酒和菜。啤酒倒是一人一杯倒上了,可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了。阿艾哑然一笑,阿亚也是如此。阿艾端起酒杯,啤酒一饮而尽;阿亚只是抿了一小口。两杯下肚,阿艾开始跟阿亚聊起来了,东扯西扯,好似要把啥话都要说尽。两人一共喝了六瓶啤酒,阿艾自己就喝了五瓶。反正阿亚就是不多喝,不知是酒量不行还是其它原因。阿艾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阿亚已经坐火车回家了。床头上阿亚留了一张字条:好兄弟,真希望咱们能一块去我家乡。看到字条,阿艾想起了阿亚说的话。他说,他本来要考师范专业,可惜分数差一点,只好先选择计算机专业,等大学毕业的时候考上教师资格就回家乡去。阿艾也想起自己曾豪言壮语要和阿亚一起去,立志改变贫困地区的教育状况。可是,最后也没有去成,教师资格自然也没有去考。因为,阿亚寒假后没有再回来。阿亚得了白血病,病症很重了。他的家人虽然筹了一部分钱来治疗,但终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这些,都是阿艾向辅导员问的。也许除了阿艾,不会再有人去问了。

想到这里,阿艾觉得自己的脸、心,比这夜的黑还沉郁。一丝长长的无声的叹息,从自己的心头,穿过口鼻,逝向黑黑的前方。随着叹气的游离,阿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往下沉,沉。手脚都还在,却是那么无力,不能去抓不能去蹬。阿艾以为自己就这么沉下去了,就连起初想挣扎的意愿也消失了。可,突然一片灰白的光照射过来,让阿艾昏沉的心猛地一惊。

从来没有在课堂上睡过觉的阿艾,终于敌不过夜夜的忧郁难眠,在毛概课上睡着了。两臂交错,紧紧抱在一起;头斜侧着,枕在臂上;蓄了好久的长发自然垂散着,恰好遮住了阿艾惨白而忧郁的脸。不知有多久,阿艾微闭的眼前由黑蒙蒙突然亮了起来。长发被撩在一侧,眼前是一张白皙秀美的脸庞,双眉轻挑,鼻子稍皱,嘴角微绷。眼里满是笑意,似花,似水,似月,似火。这是阿丽。阿艾知道,就是那个爱跟男生打闹的豁达开朗的女孩。本来学计算机的女生就不多,再加上阿丽外放的性格,自然引人瞩目。阿艾一直以为跟阿丽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根平行线,一根是忧郁,一根是欢闹,无限延伸,却无交集。阿艾一脸茫然。“嗨!忧郁王子怎么上课睡着啦?”“噢,没什么。”阿艾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支应一声。“哦—哦哦哦—哦—”前排聚集的一群男生不停的发出怪异的叫声,不时还鼓掌拍桌子。阿丽平静地看着阿艾,说:“不用管他们。晚饭后到操场东南角看台去找我,我想听听你的故事。”阿艾好像明白了一些,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吃过晚饭,阿艾边往操场走边想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操场尺寸很标准,长为东西,宽为南北。入口在北侧,主席台在南侧,四周皆是看台。四角各有一根灯柱,顶端呈半弧形,三排三列的灯布满灯板。可惜,今夜只有东南角的灯是亮的。阿艾一走进操场,便看见阿丽一袭白色长裙立在明亮的灯柱下,不停得朝他挥手。阿艾快步走过去,挨着阿丽,一块坐在台阶上。

“吃饭了吗?”

“吃了。”

“我没有吃,下课就来等你了。”

“哦,我,哦......”

“别紧张,逗你呢!”

“对不起,我没有想太多。”

“还客气呢?哈哈,看你好像有很多故事,看来也很单纯了。”

阿艾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走,我们去转圈!”阿丽不由分说地挽着阿艾就走。

“你也是本市人吧?”

“是的。”

“那你爸爸妈妈都是干什么的呢?”

“爸爸很久没有联系了,现在可能还在私企上班。妈妈去了—远方。”

“啊!......”

阿丽停下了追问,或许,她理解了阿艾异于常人的一些行为。步伐似乎慢了一些,阿丽把头轻轻地靠在阿艾臂膀上,嘴里喃喃地说个不停。

一圈过去了,阿艾知道了阿丽家是做企业的,还是本市的大企业。

又一圈,阿艾知道了阿丽的父母原是是公务员,辞职入商海,还干出了名堂。只是从小对阿丽的关心少很多。

又一圈,阿艾知道了阿丽跟父母关系不好,虽然物质丰足,但是内心其实很孤独。只不过过于要强,不表现出来而已。

又一圈,阿艾知道了阿丽有一个迷弟,是他父母合作伙伴的儿子,就是有些“娘”,天天缠着她。

又一圈,两个人却起了争执:命运究竟由谁来掌握?争执是从一本书引起的—余华的《活着》。

阿丽说:”徐福贵的命运就是如此,虽然活着,但是却无力改变什么。“

阿艾说:”徐福贵的命运是徐福贵的命运,不是他人的命运。命运的主宰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个性使然。徐福贵苦于对生活的怯懦,才一步步的艰难活下来,凡是他能像妻子家珍一样保持着原始的淳朴善良和坚贞,也许就没有后来了。家珍悲苦的一生,源于对传统的遵守,用旧时女人美的道德约束自己,始终在苦海之中挣扎也没有想到挣脱,这也是家珍个性使然。“

阿丽应道:”这不就是命运吗?他们也曾试着去改变,但是那时那境,他们又能改变什么呢?“

阿艾接着说道:”我们都明白,人对于特定的时代与环境,有时是无力抗争的。可改变时代与环境的也是人啊,只不过这些人也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人不能改变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但是可以改变自己,重塑自己的个性。“说到这里,阿艾内心一阵惘然,自己嘴上说的正在做的,何尝不是走在自己个性制导的自己的命运之路上。

最后一圈是在沉默中走完的。

日子还是那么简单。只不过有一个人上课下课吃饭休息,变成了两个人一起了。阿艾头饭剪短了,不再没事呆在宿舍,而是天天去转圈了;阿丽文静多了,不再与一帮子人游来荡去了。阿艾有时候都觉得这对自己来讲有些不可思议。或许,阿丽的内心本来就是寂寞的。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其实交换的还是寂寞。

又一个冬日,早晨天阴乎乎的。阿艾跟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可是,在属于两人的位置上,却没有阿丽。阿丽几乎天天都是早到占好他们认为自己专属的位置。阿艾愣了一下,还是走向了那个位置。桌子上没有书本,却有一封信。这是阿丽留给阿艾的信。阿艾没有选择立即打开,把信放在衣兜里,开始听课。

晚饭后,雪堆积了一整天,终于落了下来。阿艾还是同往常一样去了操场,去了东南角。立在阶上,望着空荡荡的操场,阿艾没有打开信,而是把它横着撕成条,竖着撕成块,让它透过指缝,顺着雪,往下飘,往下飘。阿艾明白阿丽是要离开学校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阿丽都会把自己绑在父母的身上,绑在父母的企业上了。阿艾没有怨阿丽,因为阿丽说过人有时候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就像这雪,飘向哪里就是哪里,不会因为雪自己的好恶决定落在屋顶、树丛、河中,或者垃圾桶里。阿艾抬起头,望着这雪,在灯光中是那么白煞煞,白煞煞......

这白怎么那么刺眼,阿艾猛然睁开眼,坐了起来。屋外的阳光不知何时竟照射到自己身上,阿艾觉得自己虚若云烟,怕要被光弄散了。这时,窗外、门口不时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阿艾赶紧揉了揉眼睛,整理好衣服鞋子,走到门口。屋外有一群孩子,高矮胖瘦各不一,相同的都是黑黑的皮肤,瞪着一双大大的眼。一见阿艾出来,有的呼啦就围上来了,有的还在一边打量着。阿艾心里感觉好极了,赶紧跟大家打个招呼,并简单说了说情况。阿艾说:”小朋友们,一会我们一起唱歌跑步好吗?““好。”“来来来,大家站成一排。你最高,站在前面。你,比人家稍矮点,要站在这里。“一会的时候,我唱一句大家就跟一句,好吗?”“好。”“跑步走,121,121,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正在跑得不亦乐乎地时候,山道上走来两个人。前面是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人,右腿是空荡的裤腿,后面是一个背着大包的中年人,两人都是干瘦的样子。阿艾看到他们,就知道是来这个山村的徐老师。阿艾连忙招呼孩子们迎了上去,有的搀着年轻人,有的拉着中年人的手。阿艾接过中年人背上的大包,领着他们往教室里去。在室内坐定之后,阿艾打发一个大点的孩子去找村长,自己就陪着两人说话。

徐老师名字叫徐杰,跟阿艾是同龄人。陪他一起来的是他的父亲。徐杰并不是天生残疾,而是从山上掉下去摔的。徐杰家也是山村。上高一时,每两周的周末都要从县城回到家里帮母亲做些农活,然后周一早上要赶车去学校。徐杰的父亲和山上大多数劳力一样到山下去做建筑工,为了多挣钱,都要去很远的地方去干活,一年很难回来一次。徐杰从小都是帮家里干农活,上了高中后,很少在家,农活都落在妈妈身上,妈妈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起来。徐杰总是在回到家的时候,尽力多干些活。一个周一早上,细雨纷纷。徐杰虽然起的很早,可是家里的活还是有些没有做完。等到做完的时候,去县城的公交车快要开了。湿滑的山道把心急的徐杰摔出了好远好远,若不是有棵树,徐杰恐怕失去的不只是一条腿。往后的日子更艰难了。纵然如此,徐杰心中那对飞展的翅翼仍没有收起来,父亲母亲的支持,让他更坚定了去飞翔。不仅自己飞翔,他要考师范学校,去山村教学,让山村的孩子们也要飞翔。

阿艾望着平静叙述的徐杰,感觉他穿着神态和阿亚像极了。只不过,徐杰眼中的镇定与坚毅,是阿艾从来没有见过的。这镇定与坚毅,让阿艾的心不住地颤抖。徐杰的父亲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枯瘦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睑总是下垂,灰蓝的褂子,灰蓝的裤子,整个人犹如半截木桩,一动不动的。偶尔看一下徐杰的时候,一种满心的喜悦就会顺着枯黑的沟壑流淌着。

没有寒暄,没有告别,阿艾趁着老书记与徐杰说话的功夫,抓起背包,悄悄地走了。

山道上,烟雾时不时从树林窜出来,像一团布骤然展开蒙住眼睛,像一捆绳索慢慢撒开弥散在腿上。阿艾觉得这雾好像要对他说着什么,但又说不出什么。阿艾没有驱赶,没有挽留,只是前行。弥散的雾终究隐去了,山下那条公路,出现在阿艾眼中,是那么地清晰,清晰。

无言于2021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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