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销书作家陈继儒的处世哲学和养生之道

明代出了很多大儒,有至死不屈的方孝孺,有一代宗师王阳明,有离经叛道的李贽,还有一个人现在知道他的人可能不太多,他就是万历年间的陈继儒,号眉公。


陈继儒((1558-1639))

与土豪做朋友,也可以活得任性

陈继儒,既是归隐山林的隐士,又是出入官宦之家的名士,他通儒、释、道,书、画、诗、文俱佳,又精书画、古玩鉴赏,在当时的文化背景下,他无一不通,几乎就是文人墨客所向往的那种人,可以说是网红般的存在。他和大画家董其昌是一生的挚友,在明代他的书画与董其昌齐名,可是到了近代他的名声远远不如董其昌。

和所有儒生一样,陈继儒也曾寒窗苦读期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万历十三年(1585年),陈继儒与董其昌一同参加了应天府举行的科举考试,然而双双落败。这一年陈继儒29岁,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参加科举考试了。落榜之后,他极度郁闷,加上当时社会动荡不安,官场腐败堕落,就算中举又如何呢?自己的才华有机会施展吗?恐怕空有报效国家的一腔热血,却还是免不了和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罢罢罢!陈继儒痛定思痛,决心远离科举仕途,“取儒衣冠焚弃之,隐居昆山之阳”,从此草堂数椽,焚香宴坐,过上了独善其身的隐居生活。而他的好友董其昌屡败屡战,三年后中举,打开了仕途大门,四朝为官,官至礼部尚书。

二人虽然在人生道路上分道扬镳,但是在艺术上却有共同的追求。陈继儒隐居山林也要活出文人的风骨,写字画画焚香品茶,哪一样不需要钱?他都隐居山林了,钱从哪儿来呢?他又不是富二代。他的好朋友董其昌仗义疏财,为他“捐百万赀办买山具”,并为了画了一幅《山居图》。

啧啧,人生道路上有一个土豪朋友是多么重要。如果没有董其昌,陈继儒早就吃土了吧,哪还有闲情逸致画画?!

畅销书作家的处世哲学

陈继儒还是畅销书作家,说起他的著作《小窗幽记》,大家就会觉得有些眼熟了吧,与《菜根谭》、《围炉夜话》并称修身养性的三大奇书。

《小窗幽记》,又名《醉古堂剑扫》,是格言警句式的小品文。这些名言警句很有嚼头,是古代士大夫为人处世和修身养性的至理名言,放在当今时代,仍让人觉得受益匪浅。这些连珠妙语并不都是陈继儒原创,而是他整理编撰的,不过在没有电脑和手机的年代,完成这项编撰工作也挺了不起的。所以书成之后不胫而走,其蕴含的文化魅力,为明代广大文学青年所欣赏。求见者不绝,所谓 “来见先生者,河下泊船数里”。

请干了这碗鸡汤:

一失脚为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人。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静观漫天云卷云舒。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交友须带三分侠气,作人要存一点素心。

喜时之言多失信,怒时之言多失体。

守恬淡以养道,处卑下以养德。去嗔怒以养性,薄滋味以养气。

安详是处事第一法,谦退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处人第一法,洒脱是养心第一法。总之,要保持达观的心境,平和地为人处世。甚至有人这样评价,对修身、齐家、治国者来说,它是一本富含哲理的书;对经商、从政、贤达成者来说,它是一本枕梁宝典。

出世与入世,何必较真儿

陈继儒以他的知名度,入选了《明史·隐逸传》,但是因为他以馆课、笔润维持生计,结交广泛,上自名官巨卿、文人学士,下至商贾贩夫、三教九流,乃至黄冠老衲、名妓才媛都和他有往来,无形中招惹了一些黑子。“隐”,一直是中国士人的一种不媚俗、独善其身的精神。既然是隐士就要甘于清贫,就要不问世事,就要彻底地做一个山人,凭什么既要山人的名声,又要摆名士的架子,还过得那么滋润,这让别的山人和贫寒的文人看到眼里,酸到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

甚至,有些黑子写诗讥讽他。蒋士铨的剧本《临川梦》中《隐奸》的出场诗:

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

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

獭祭诗书充著作,蝇营钟鼎润烟霞。

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

据说就是讥讽他。《鲁迅全集》第六卷《且介亭杂文二集·隐士》的注解中有这个说法。鲁迅先生对陈继儒这种隐士是宽容的,“虽是渊明先生,也还略略有些生财之道在,要不然,他老人家不但没有酒喝,而且没有饭吃,早已在东篱旁边饿死了。”而真正的不问世事的“隐君子”是无法被世人所知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陈继儒骨子里流淌着儒家的血,只要有机会他就凭借自己的名气为百姓奔走呼号。在万历年间的中后期,苏州、松江一带常常发生水灾,他因此为之写有《救荒煮粥事宜》、《修桥梁道路条》、《上王相公救荒书》、《上徐中丞救荒书》、《复陶太守救荒书》等文章,呼吁明君体恤民情,赈灾救荒,并提出具体的办法。他并非纸上谈兵,这些文章真的解决了一些问题。

正是由于陈继儒之名,倾动寰宇。以至天子亦闻其名,屡诏征用,先后向朝廷荐举陈眉公者,亦不下十余人,但是陈继儒上书谢辞中说道:“某一介草茅也,师友不多,见闻不确,何敢以草茅意安攘大计?“有人称他“山中宰相”。

所以,出世还是入世,何必较真儿呢?陈继儒终归是活得洒脱,活得安详,他做到了谦退保身,达观平和,活得明明白白、从容不迫是古代儒家的典范,也是现代人的榜样!

陈继儒《书薛文清语轴》洒金笺行书 112.5×51.6cm

墨梅清香留人间

不管怎么说,陈继儒的书法和绘画都是名震一时的。其书法学苏轼、米芾,对苏、米墨迹,最为喜爱,虽残碑断简,也必搜采,手自摹刻,成《晚香堂帖》及《来仪堂帖》。

《宝晋斋法帖》中陈继儒的题跋

所画山水,空远清逸,松江博物馆藏有《潇湘烟雨图》1幅。所画梅竹,点染精妙,名重当时。用水墨画梅,乃其首创,曾编《陈眉公梅花诗画册》,为后世所法。传世作品有《梅花》、《梅竹双清图》等(现藏故宫博物院)。

梅花
梅竹双清图

他的《雾村图》、《江村云树》、《梅花图》、《潇湘烟雨图》《秋水垂钓图》都是弥足珍贵的绘画艺术作品,现分别受藏于国家故宫博物院、日本国立博物馆、我国台湾博物馆和松江博物馆等。

陈继儒很喜欢收藏,在他的藏品中还包括一部分砚台,他曾在《妮古录》中提出:“文人之有砚,犹美人之有镜也,一生之中最相亲傍,故镜须秦汉,砚必唐宋”。此精辟论点一直为古砚鉴赏家所推崇。

养生与养性

陈继儒活到了八十二岁,可谓长寿了。陈继儒深谙养生之道,并著有养生专注《养生肤语》,扒一扒他的养生理念,你会发现,嗯,他长寿是有道理的。

首先,他坚持隐居,拒绝出仕,这本身就体验了他的养生态度。陈继儒认为,“繁华系累不能夺,则俗心日退,真心日进,退得一分俗心,自能进得一分真心,《孟子》所谓养心莫善于寡欲者是也。心自太虚,则身还太虚,所谓仙、所谓佛,何俟多谈!”

相对于那些整日追逐功名利禄的人,他更愿意做一个清心寡欲的人。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人,自然少一分俗心,多一分真心,少一分忙碌,多一分悠闲,少一分劳心劳神,多一分舒适泰然。很多人都是前半生累出一身病,后半生再花钱治病,如果没有健康的身体,那些功名利禄都是零啊,多么痛的领悟!

其次,陈继儒在《养生肤语》中指出:“精能生气,气能生神,则精气又生神之本也,保精以储气,储气以养神,此长生之要耳。”有同感的医家认为精、气、神为“内三宝”,要养生保健长寿延年,必须“常使内三宝不逐物而流”。所以要保养精、气、神三宝,关键在于修身养性,清心寡欲,则心不外驰、意不外想,神不妄游,情不安动,气不外耗。

此外,饮食也很重要,陈继儒主张“淡食”。“食淡极有益,五味盛多能伤生。”他举例来加以佐证,“东光县村落中三老人昆弟俱年八十余,极强健。问之,云: ‘此地难得盐,吾辈淡食,且务农无外事,此不可解养生哉。’”东光县老人长寿的秘诀,除了劳动、无纷扰之外,就是淡食了。淡食是追求真味的方法,“试以真味尝之,如五谷、如荞麦、如瓜果、味皆淡,此可见天地养人之本意,至味皆在淡中,今人务为浓厚者,殆失其味之正邪?”要少吃盐,而且要多吃五谷杂粮瓜果蔬菜,少吃大鱼大肉等荤腥之物。

陈继儒在《养生肌语》中告诫世人,“许道人云:人心贵澄静。若能半夜打坐不倒身,端坐凝寂,则性命入吾囊橐;若夜夜不倒身,则性命在我掌握,长生可冀矣。”这种思想的精髓在于,表明神志安静的人,能不为生死担忧,拥有从容的心境和健康的身体。

陈继儒的养生哲学是深得通达之道的。八十二年,不怨天尤人,何等潇洒。这样一个刻意远离官场的隐士,是一位潇洒的智者,身隐和心隐是其一生的追求,他实现了“大隐隐于市”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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