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图/网络

1

谈恋爱这件事儿，原本不在白素贞的“蛇生”计划内。

她在青城山下修了一千多年，心心念念着白日飞升，对红尘俗世没有任何兴趣。可观音菩萨说她欠下一笔债，必须先去还了恩情，才能算功德圆满。

这笔债，已经拖了一千多年。

债主是个小牧童，当年曾从捕蛇人手里救下小白蛇的性命。她幻化为小女孩，亲口向对方承诺：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可一千多年后，白素贞表示很为难：“弟子也知道报恩之道，但是已经事隔千年，茫茫人海又如何报法呢？”

菩萨便点化她：“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

那就去报恩呗，权当完成任务好了。

毕竟成仙路上多坎坷，白素贞只把它当作无数考验中的一个，所以信心满满地对小青说：“这个恩人出现之后，我报了恩，就跟你飞离人间，一心向道，绝不恋栈红尘。”

她的七情六欲都还在沉睡，不明白人间凶险，更不晓得情关难过。

果然，那个人一出现，白素贞就无可救药地沦陷。

一千七百多年，轮回20多次，小牧童长成了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前尘往事通通忘却，唯一不变的是善良宽厚，和当年的救命恩人一模一样。

大概也是前缘注定。

因为上辈子的亏欠，很容易激发出这一世的爱恋。

于是就当机立断，把报恩方式换成了以身相许，又三下五除二施展法术，麻溜地把许仙拉进洞房。

2

“我是来报恩的，我欠了他。”

想必白素贞也时常把这句话挂在心头，所以总恨不得掏出一颗心来，不让夫君操劳半分，用尽全力去满足他的心愿。

他说想开一家药店，她便夫唱妇随，谎称自己也懂得岐黄之术，实则依靠法术来悬壶济世。

许仙的名医之路，其实是白素贞的法术铺出来的。

先是解了蛤蟆精投在井水里的毒，一炮打响保安堂的名声；然后替知府夫人接生，成就许仙的“神医”之名，顺利把他送进了苏州的上流社会。

接生那回很有意思。

许仙不肯去。因为他是个大男人，对妇产科也一窍不通，生怕自己接生不成反而把命搭进去。

可白素贞鼓励他，甚至把应对知府大人的话都一句句教会，还特地跑去峨眉山采了催生的药丸，将所有功夫都一一做足，这才把老公推到台前去当英雄。

后来更夸张。

为了证明保安堂能解鹤顶红之毒，白素贞两次跟阎王爷抢人，颇有些无视天道规则的架势，根本不怕得罪地府。

做这一切，主要目的自然是捧许仙C位出道，但也算济世活人的功德。可若以妻子身份来衡量，我不认为白素贞很成功。

她并不算真正的贤内助，许仙倒是在赤裸裸地吃软饭。

所谓的成功，都是耗费法力得来的不真实的海市蜃楼。而许仙本人，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成长和进益。

妈宝男可耻，妻宝男也同样不光彩呀。

而真正的美满婚姻，不该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无条件托举，而是双方的共同进步与担当。

3

白素贞带给许仙的，除了成功，其实还有许多灾难。

新婚不久，许仙带着妻子赠送的银两高高兴兴回钱塘，不料银子都是赃银，自己也被连累得发配苏州。

好不容易在苏州站稳脚跟，白素贞又指使小青去梁王府盗宝——为了让许仙顺利当上三皇祖师会会首，不在众人面前跌份。

可惜这次惹到了狠角色。

梁王爷权大势大但又心胸狭隘，打定主意要报复到底，结果不仅使许仙受了牢狱之灾，还把白素贞的天敌法海请出了山。

事情便越闹越大，小青杀了人、白素贞水漫了金山寺，两人都犯了天条，也为后来的祸事埋下伏笔。

年幼时看到这一段，总会恨梁王府仗势欺人、怨法海多管闲事。但现在以成年人的眼光去评价，却又发现，始作俑者其实正是白素贞自己。

当然，她的出发点是一个“爱”字。

她爱他，甘愿出钱出人出法力，律条规则都弃之不顾。却不知人在天地间，情感是受许多东西约束的。

可叹白素贞神通广大，但没看明白真正的人间情爱。

她爱得太用力，也太莽撞。

4

白素贞被关押进雷峰塔后，许仙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某一天，他吃过饭后呆坐在厨房里，后来又打算帮姐姐洗碗，不料许姣容一把拦下：“这女人家做的事你不会，我来做就行了！”

许仙落寞地感慨：

“以前我娘子也总是这么说，我都当真，所以没帮忙。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其实有什么事情是天生就会的？洗衣烧饭，可不是老天造人就定给女人做的。”

这段话里信息含量丰富。

没演出来的琐碎日常的一面，全都在里头了。

原来这法力无边的白素贞，在家庭中一样会洗手作羹汤，为丈夫的衣食住行操心，是个里里外外都兼顾的万能型老婆。

也一直记得她在深夜里哄睡缝衣的模样。

预感到危险来临，白素贞开始给儿子准备衣服，从出生到七岁，一针一线地把母爱密密麻麻地缝进去。

当爹的许仙则轻松许多，夜夜都睡得安稳香甜。他会劝娘子早些休息莫熬伤了眼睛，却很少主动去分担。

这固然因为觉察不到灾难逼近，但又何尝不是潜意识中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

你看，哪怕是依靠着妻子步步高升的男人，也会把家务事心安理得地推给妻子，只因为她是“女人”。

像白素贞这样做老婆，普通女人根本吃不消。

因为大家都是肉体凡胎，没有法力打底，也没有三头六臂去应付。

5

娶白素贞做妻子，据说是无数男人的梦想。

因为她是仙、妖、人的完美融合。

法力高强，能在事业方面助男人一臂之力；

还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叫人人都羡慕许仙的艳福；

同时又温柔贤淑，家里家外两手抓，娶到就是赚到。

宁财神有句神概括，说得再贴切不过了：

“青年时，想碰到一个白素贞，家大业大，要啥有啥，吃完软饭一抹嘴，还有人负责把她关进雷峰塔。”

可作为女人，我却想说一句恕难从命。

小时候，我渴望成年后的自己也像白素贞一样贤良淑德；可长大后，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把自己活成白素贞。

那个集美貌、温柔、贤惠与才能于一身的完美女人，是花了一千八百年才修出来的古典式贤妻良母。她需要砍掉骨子里的小脾气，去除内心深处的小性子，端庄得体高贵典雅，犹如一尊人人仰望的神像。

当然还得学会十八般武艺，以备辅佐老公、成就老公。

那样的女人太累了。

白素贞有一千多年来修炼准备，可我等凡人不过短短一世，求的只是是肆意欢笑岁月静好，那个贤妻良母的美名啊，不要也罢。

她的确是欠了许仙，但我们，不欠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