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Loving
01
香莲去世了。
她那个傻儿子，跟在灵车队伍里面，哭着喊着要娶媳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到下葬的那一刻，孝子需要哭丧，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那个傻德德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啦哇啦的撒泼打滚，哭闹起来，只是那声音，听着好像在笑...
根祥眼泪婆娑，蹲在地上大口吸着旱烟，逢人便说：我饿了，死货哪去了，还不做饭？
众人连连摆手，叹息道：你是真的瓜实了，你老婆死球了，你还在这胡闹？
父子两个，靠天吃饭，啥都不会，基本思维认知都没有。
难不成饿死？
政府给的那点救济款，小舅子代为保管，请了村里一个看娃的老婆子，一天给做一顿饭，做啥都行，只要给吃饱就好。
02
香莲是不幸的。
她的公爹，就是脑子不好。
婆婆死前，大儿子根祥和她结婚才两年，家里还有点余财，基本能维持生计。
等到老人家撒手而去，最基本的生活也难以维持了。
世间疾苦，只是我没有救赎
根祥的弟弟——双祥，比哥哥还瓜还傻，一辈子疯疯癫癫，娶媳妇门都没有。老娘死后，他睡马路、烂窑、麦秸垛，吃剩饭剩菜，到处游走要饭，居无定所。
香莲的几个小姑子，却完全正常，时不时地接济她们的两个哥哥。
只是，这样的救助，却显得那样微小，嫂子香莲的生活依旧拮据不堪。
03
香莲拐着腿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庭。
她是个跛子，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导致了她一生的残疾，但是她的不幸似乎完全没有终结。
她的第一个儿子非常聪明，完全正常，对于她来说，这是她一生的希望和努力。
但是，命运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
那年夏天，她给了七岁的儿子五分钱，小孩子蹦蹦跳跳去马家商店买雪糕吃，就在回来的路上，一辆重卡来不及刹车，从孩子的身上压了过去...
孩子死了。
车主赔了她三千元，之后就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这之后，她用那三千元，盖了一间砖瓦房，彻底搬出了那个土胚房，日子就这样继续过着。
04
生活还得继续，日子还得照过。
92年的时候，她的第二个孩子丽丽出生，是个女孩，看起来一切都向着正常的方向前行。
孩子五岁的时候，和她一样，患上了小儿麻痹症。
她自己深受其害，找遍所有亲戚朋友和邻居，凑钱给孩子治疗，但是还是晚了，丽丽在后来的成长中，骨头过于脆弱，导致行走不便，落了个残废，最终还是没逃过疾病的折磨。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孩子和他爹一样，是个傻子。
有时候，命运或许就是注定的。
难过吗 ? 这就是生活
96年，她的第三个孩子，德德出生了。
这是她的最后希望，因为孩子一切正常。
她用心去呵护他，爱他。给他最好的，尽管家里穷的叮当响，但是只要她在，这个家就不会散，她的孩子就能健康成长。
但是，随着德德一天天长大，人们发现，他和他的叔叔双祥似乎越来越像，只是最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
等到德德13岁的时候，这种迹象越来越明显。
他不爱念书，到处乱跑，偷人家东西，翻人家墙，破坏别人庄稼菜园，夜不归宿，和他的叔叔双祥一样抽烟喝酒，学着偷吃偷喝，要饭卖乖。
书也不念了，这一待，在家里就待到了成年。村里人只叫他“瓜德德”。
万念俱灰的香莲，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接受这一双瓜儿傻女，把他们尽量拉扯大。
05
命运究竟是什么？
没有悲惨，只有更悲惨。
德德出生第三年，不知怎么的，香莲就像神附体一样，能预测未知，占卜吉凶。
这使我突然想起《hello！树先生》里面，王宝强演的树，他神了。
香莲也一样。
从这以后，方圆百里，婚嫁丧娶，大大小小的人都来问话。
她便腾出一间房子，点上红蜡，摆起香炉，挂上七仙女的画像，对外说，自己是七仙之一的三姐妹，下凡普度救人。
她的话，一时间，众人都信了。为什么？因为她说的都准。
一路上，经历着拥有，也承受着失去、不幸和恐惧
你给十块钱，他送一身衣服。来的都是客，前来拜神，哪有不掏钱，还求办事？
香莲的生活逐渐有了起色，她便带着两个孩子东游西走，一双儿女吃的胖胖的。
丽丽十八岁那年，村里的媒婆，把她说给了临近镇子的一个30多岁的光棍，七石麦子，丽丽出嫁了。
第二年三月份，丽丽怀孕了，年底给婆家生了一个男孩。
香莲止不住的高兴，一瘸一拐的去看外孙，结果被亲家公赶了出来，连口水都没喝，又拐着走了回来。
她倒想的开，无所谓，只要孩子不受罪就好。
06
人，究竟在活什么？
这个问题，我在想。但是香莲现在来不及顾虑这些。
早在丽丽怀孕的时候，她自己不会备孕，走路只会摔跤。亲家那边，全程守护，生怕她把孩子摔没了。
等到孩子出生后，亲家那边就独自抚养起来。
丽丽每次哭着闹着要抱孩子，但是出于安全考虑，都没有允诺。这样几次三番，丽丽便偷着抱孩子，到处乱跑，期间差点把孩子摔死，闹出大乱子。
亲家这块不干了，把丽丽直接送回了娘家。
这样，丽丽就在娘家待了两年多，最后香莲实在看不下去，又把她送了回去。不曾想，这一送，直到她死，都没在见过女儿一眼。
回去以后的丽丽，过了五个月，便消失不见了。
亲家那边也不知道人哪去了？
香莲就去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开始到处找她的傻女儿，寻了整整两年，她最终死心了。
派出所也报案了，但是没有任何消息。
总以为时间是药，没曾想也有三分毒
村里好多人说，肯定是亲家给卖了，有的说跟着那些野人跑了，有的说被拐卖了，还有人说可能被害了。总之，有鼻子有眼的，众说纷纭。
但不可忽略的一个事实是：丽丽终究是死是活，成为了一个迷。
当然，有谁会在乎一个傻子，她的去留生死？
这不过都是人们茶余饭后，八卦闲谈而已。
07
香莲倒下了。
她患上了乳腺癌，做了几次大手术，这一次她挺不住了。
看着自己身边的傻丈夫，再看看整天闹着哭着娶媳妇的傻儿子，她心有不甘，但是奈何这次，她的人生走到了尽头。
父辈傻子，自己跛子，丈夫、弟弟、儿子儿女没有一个正常的，自己的倒下，也宣布今后他们要挨饿受冻，在人世间孤苦飘零。
村里人的非议和不待见，她不是不知道，受尽欺负和折磨，看尽脸色和白眼，她都不管不顾，可是她还是难以割舍。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那年初春，冰雪消融，空气中还透着寒意，树的嫩芽才刚刚出来。
新的世界，新的生命，这一刻就要绽放。
香莲走了。
人们又在谈论八卦，有的感慨，有的惋惜，有的漠不关心，有的凑凑热闹，便一哄而散。
（本文非虚构，根据真实事件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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