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懿

（一）

认识大成是在大一军训的时候。我们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不是同一个班级，却分在了同一个连队。白天一起军训，晚上一起打魔兽，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基友。

不过军训期间最值得铭记的事情是“教官多穿了一层衣服”的段子。我们连队的教官是个madam，大家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做“灭绝师太”，其实她是我们学校大四保研的学姐。

有一天我们正在练习踢正步，天气热的让人想要脱掉一层皮，于是有好几个女生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去旁边的阴凉处休息。这时候，大成也举手打报告，说自己不舒服。

教官说，大成，你也是大姨妈来了吗？

大成说，报告教官，我没有那么先进。我是热的要中暑了。

教官说，我比你们多穿一层衣服，都没喊热。你一个男子汉难道受不了这点热吗？你是不是觉得训练太轻松了，想要加点作料？

旁边的小胖嘟嘟囔囔地说，大家穿的都是一样的迷彩服，教官怎么就比我们多穿一层衣服啊？她唬我们的吧。

大成悄悄地对小胖说，教官比我们多穿一层内衣啊，笨蛋。

小胖转着他那贼眉鼠眼，慢慢悠悠地说，搜得寺内。

“灭绝师太”碰巧听到了大成的话，脸上一阵红一振绿，于是奖励大成和小胖每人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大成晚上打魔兽点鼠标的时候手直哆嗦，坑死了我们这些队友。

大成说，我经历过军训那个事情之后，改变了自己的理想。以前总想着要做一个软件工程师，破解各种游戏的漏洞。但是现在，我就想当一个教官。以后军训的时候谁特么得罪我，我让他做一千个俯卧撑，单手的，让他尝尝那酸爽的滋味。

于是军训结束之后大成每天混迹于国旗护卫队，但最终大成的愿望落空了，他没有当上教官，却当选了国旗护卫队队长。大成说，有的时候阴差阳错也是一种冥冥注定的缘分，擦肩而过也会拉你回头。因为他就是因为当选社团的一把手才认识的齐姑娘。

（二）

齐姑娘并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在北京读大学。

那一年，北京和天津的各高校组织各社团主席参加青年领导力论坛。大成和齐姑娘分别是各自学校社团的代表。

记得那天晚上大成在北京给我打电话，说在论坛上见到了一个仙女一样漂亮的姑娘：明眸生姿、修眉联娟、丹唇外朗，铅华弗御，芳泽无加，飘飘然有羞花之貌，迤迤然有落雁之美。

我两只手都占在魔兽游戏里，歪着脖子夹着手机，顾不得挑他蹩脚成语的错误，对大成说，你特么能说人话吗？

大成说，齐姑娘长的贼漂亮，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彻底沦陷了。

我说，喜欢那就去追啊。

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大成虽然一副嬉皮笑脸、又贫又贱的样子，但是遇到感情的事情他真的挺怂的，没有追求过女生，也不敢去追求。大成跟主办方的赵姑娘比较熟悉，于是托她去打听齐姑娘的情况。赵姑娘倒是蛮热心的，在了解齐姑娘情况的同时，不断地为大成说好话。

晚上躺在床上，大成的QQ响了，原来是齐姑娘加了大成好友。当时大成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到处找衣服，穿衣服，再一想现在是大晚上呢，又不是跟齐姑娘见面，就又坐了下来。

齐姑娘说，我是在社团代表的通讯录上找到的你的QQ号。今天赵姑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还不断的说起你。是你托的赵姑娘吧？你是想追求我吗？

大成结结巴巴地说，啊。。。是。。。是啊。

齐姑娘说，我现在没有男朋友，是单身。但是学校里有一个男生追求我两年了，我一直没有答应他，我想以后应该也不会答应他吧。

大成问，为什么呢？

齐姑娘说，彼此的规划不一样吧。我是河北人，毕业想在京津冀工作。他是南方人，毕业想去上海工作。我不想盲目开始，匆匆结束，否则倒不如从未遇见过。虽然我不讨厌你，不过，我现在对你也没有什么感觉，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虚无的东西，我们先相互熟悉了解一下吧。

对于大成来说，能够先熟悉了解就是没有拒绝的意思，证明自己有很大的希望。至于感觉嘛，大成觉得这同样是虚无的东西。什么叫有感觉，什么叫没感觉，有人可以说的清楚吗？我们只是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而已。一见钟情、乍见之欢，是恋爱的开始，久处不厌、不离不弃，是爱情的结果，这中间的转变过程大概就是时间酿的蜜吧。

（三）

十几天之后，论坛结束了，大成回了天津，齐姑娘留在北京。两个人隔着动车三十五分钟的距离。点开地图，显示着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却又感觉那么远。

大成见不到齐姑娘，只能每天发微信、打电话，齐姑娘有时候回复，有时候不回复，大成能理解。他知道齐姑娘要考北京大学经济学的双学位，很忙。

一个人喜欢回忆过去，要么是孤独，要么是现在过得不够好，大成属于前者。二十四年来，大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孤独，什么是思念，可是自从遇到齐姑娘，大成在心里有了一种割舍不下的东西，时时抓挠他的心，让他倍感煎熬。

在天津的大成喜欢回忆在北京的那十几天晚上送齐姑娘回学校的短暂时光。论坛的活动都集中在白天，晚上自由安排，所以齐姑娘每天在活动结束之后都会坐公交车回学校，她害怕一个人住宾馆，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样子。

一小时零十分钟的车程，从城西到城东，一路上看着帝都的灯火辉煌，望着人群的熙熙攘攘，两个人偶尔各想心事，偶尔一起聊天。在巨大夜幕的衬托下，大成反而有了心安的感觉。两个人聊自己的学校，自己的社团，自己的家乡。大成在那一刻觉得，如果公交车一直开下去不靠站该有多好，就这样一直开往幸福的深处，彼此守望，相互陪伴，在撩人的夜色里一起回家吃饭，温馨而又幸福。

（四）

国庆放假之前，大成早早地买好了巧克力，准备国庆节的时候不回家了，去北京陪齐姑娘在北大上几天辅导班的课，顺便把她爱吃的巧克力带给她。

其实，齐姑娘并不爱吃巧克力，只是那天晚上看书看到很晚，肚子很饿，宿舍恰巧没有别的吃的了，舍友就拿了几块巧克力给齐姑娘。齐姑娘在微信里跟大成说，这种巧克力真好吃。

大成说，我是个吃货，听你这么说，我都流哈喇子了，你吃的什么牌子的，我也要吃。齐姑娘拍了张照片发给大成，说你就看着照片隔空解解馋吧。

大成百度了一下，才知道这种巧克力是意大利产的，于是托了好多同学，终于把巧克力从意大利邮购回来。

但是，在9月28号那天，大成收到了齐姑娘发的微信。齐姑娘说，我跟他在一起了，你国庆不要来北京找我了，我们以后也不再联系了，祝你幸福。

大成百思不得其解，问齐姑娘，你不是说你们以后不会在一起的吗？

齐姑娘说，人总是会变的吧。以前我也认为不会跟他在一起，可是两年的时间他真的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被他感动了。今天他再次跟我表白，我答应了，我愿意跟他试一试，哪怕最后我们不能在一起。

曾经的希望就像是刚刚燃烧起来的篝火，但是却被人一瓢凉水浇下去，只剩下一缕缕的青烟独自落寞成伤。就像是一出戏，道具和服装都准备好了，观众也入场了，主演却临时走掉了。又像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表面映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当你接近的时候，却破碎了一地。

大成不哭，不闹，不买醉，还是每天嚷着攒局开黑，只是他经常打着打着游戏一个人走神，导致我们团队惨败。

大成想把过去的一切当作一场噩梦，等到一觉醒来，就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但这只是自欺欺人。大成还是会去关注齐姑娘的朋友圈的动态，嘘寒问暖，但是齐姑娘一次都没有回应过。他也曾告诉自己，做这些真的没有用的，可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但是，做什么是有用的呢？

不知道，大成自己找不到答案。他国庆节的时候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北京坐着公交车，来往于当时住的宾馆和齐姑娘的学校之间，就好像当初齐姑娘跟他坐在一起一样。

（五）

那之后的三个月，大成没有收到过齐姑娘的信息，直到元旦的那天凌晨，收到了一条齐姑娘的祝福微信。大成不知道齐姑娘是群发的，还是刻意发给自己的，他积极地回复了齐姑娘。

这一次，齐姑娘没有对大成不理不睬。大成小心翼翼地问齐姑娘，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挺好的吧？大成看似是无心之问，实则是有意为之，因为大成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齐姑娘。

齐姑娘云淡风轻地说，我们十月底的时候就分手了，在一起一个月。我们的性格合不来，于是就和平分手了。

大成心里有暗暗的喜悦，他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希望。有的时候大成想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是备胎？可是就算是备胎，大成也愿意。就像是战场上的预备役，虽然不一定会被派上前线，但是大成随时准备冲锋，只是为了保卫齐姑娘。

以后的日子里，大成又开始每天跟齐姑娘发微信，打电话，每周末去北京看齐姑娘，带她去吃好吃的，每天晚上跟齐姑娘打电话说晚安。哪怕晚上断电了，自己的电话没电了，他也要拿我的手机打给齐姑娘。

齐姑娘在寒假前最后一门专业课考完的时候，来了天津找大成，约他一起去滨江道逛街买衣服。本来是穿着大衣和棉服的天气，可是突然在一家店里，齐姑娘看到了一件夏天穿的非常喜欢的白色纱裙，她想去试穿一下。

齐姑娘小心的打开试衣间的门，露出一条缝，却不出来。大成说，你自己到镜子前面看看效果。齐姑娘说，这件纱裙很漂亮，但是太透了，我穿出来怕你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你连教官“多穿一层衣服”都知道，你是个坏人，我得防着你点。

大成笑了，那一刻他觉得两个人像是老夫老妻一样开玩笑，打打闹闹这样一辈子该多好。就算是自己再坏，也只想一心一意地对齐姑娘好。

（六）

这样的幸福生活，大成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却不料人生如戏，有太多的起承转合和角色转变。

在女生节那天，我们上的是数字信号处理的课程，大成在课上玩开心消消乐，手机要没电的时候，忽然收到了齐姑娘发来的信息，是长长的一段话。大意是，齐姑娘很感谢大成这三个月的喜欢、照顾和陪伴，但是她在学校喜欢上了一起做项目、一起参加竞赛的研究生师兄，希望跟大成以后永远都是好朋友，祝福大成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大成拿着手机想要拨齐姑娘的电话号码的时候，手机却突然黑屏没电了。大成从教室的前门跑出了课堂，全然不顾老师惊愕和愠怒的目光。回到宿舍，边充电边给齐姑娘打电话。可是一连打了十二个电话，齐姑娘都没有接。大成把手机摔在床上，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一会儿大成又疯狂的抓起手机打开微信，一条又一条的给齐姑娘发微信。从两个人论坛上认识开始到两个人一起在北京看夜景、一起在北大上自习，历数两个人一起经历过的所有美好的事情。前前后后，大成一共发了180条微信。

而齐姑娘仅仅回复了一条信息：谢谢你，大成，不必再发了，过去的事情已经画上句号了。

那天晚上，大成一个人骑车去了海河边，一个人坐在那里抽了一宿的烟。我们怕他做什么傻事，就在旁边悄悄地看着他。

这一次失恋，大成不像上次那样。这次他又哭又闹，而且吃什么吐什么，基友们都说大成是不是怀孕了。最后，因为大成身体虚弱只好带着他去医院输葡萄糖。

在医院挂吊瓶的那几天里，大成还是一直盯着手机，看着齐姑娘朋友圈的状态。那天恰好看到齐姑娘发状态说胃疼，大成不假思索的把电话拨了过去，但是在接通的那一刻，他又挂掉了。他知道她的身边会有另外一个男生照顾她，不需要自己的额外关心。于是，大成从通讯录里默默删掉了那11个数字。

出院之后的大成仿佛经历了新生，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不再油腔滑调，也绝口不再提齐姑娘的事情。每天安静的上课，读书，打游戏，日子过得平淡而安闲。我们几个人也知趣地不再说齐姑娘，甚至连北京都很少提起。

只希望把剩下的一切交给时间，让两个人的过往渐渐平息，彼此相忘于江湖。

（七）

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期间大成去过北京几次，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或许他真的放下了吧。

两个人再次有联系是在大四下学期的某一天。那天，大成接到了一个归属地是北京的电话。

虽然手机里没有存储，但是那11个数字就像是魔咒一样攫取着大成的神经元和脑细胞，让那11个数字透入骨髓般深刻。大成知道这是齐姑娘的电话，他接了。

齐姑娘说，大成你好，马上要大学毕业了，我不想留在北京工作，想去天津定居。但是我错过了一家专业对口的天津公司在我们学校的宣讲会，他们公司明天晚上会去你们学校宣讲。我想把简历发给你，你可以帮我投一下简历吗？

大成没有犹豫，说好。但是齐姑娘发过来的简历很粗糙，不美观。大成重新进行了修改和润色，帮齐姑娘投了简历。

齐姑娘收到笔试通知的时候，打电话跟大成说，大成，谢谢你，工作定下来以后，我请你吃饭吧。

大成说，不用客气。

大成自己也很惊讶，一年的时间居然沉淀了这么多的东西，曾经汹涌澎湃的情怀，曾经痴迷等待的誓言，如今都已经偃旗息鼓，归于平静。这是恋爱带来的成长吗？还是曾获受过的伤教会了自己防御和冷漠？或许这就是一种感觉，谁也说不清楚。

后来齐姑娘顺利的通过了笔试和面试，进入了那家公司。在毕业旅行之前，想来天津玩几天。于是打电话给大成，问大成能不能当导游和地陪。大成说，好啊。

大成带齐姑娘去看了海河夜景，去了意式风情街，坐了摩天轮。从摩天轮上下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将近十点了。齐姑娘说，我一个人不敢住宾馆，你能不能和我一起住？

大成说，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住我们学校的女生宿舍吧。现在很多同学都不在学校，我可以找一个女同学，让你住在她们宿舍，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齐姑娘说，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吧，反正天津离北京很近，我自己坐动车回去就好了，我住不惯别的同学的床。

大成说，那也好，路上注意安全。

齐姑娘上车的时候，大成跟她招了招手，自己转过身，却泪流满面。

也许那次招手也是跟过去的自己告别。曾经的爱恋，过往的伤痛，拼凑成自己的青春，不管曾经多么迷失自己，每个人还是要学会跟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

（八）

我跟大成说，你是不是傻啊？既然你曾经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留住她呢？齐姑娘是想跟你复合啊，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大成说，我知道啊。我曾经想过要等齐姑娘的，一年、两年、三年我都愿意去等。可能就像齐姑娘说的，人都是会变的吧，曾经那么喜欢她，那么离不开她，可是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她放下了。曾经也想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杀出一条回到原点的血路，备胎和预备役总有作为主力的时候，我要拉着她的手一起跑下去。可是在走的过程中，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松开了手，悄无声息。忘不掉一个人，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总是提醒自己，拥抱容易，放下太难，倒不如自己放过自己。我的名字叫大成，也许真的是大器晚成吧，就连爱情也是这样。

读过再多的爱情故事，也比不过自己经历的温馨幸福；看过再多的爱情誓言，也比不过牵着ta的手笃定心安；听过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比不过每天的晚安伴你入眠。我们都相信陪在身边的人就是对的人，一起走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的时光。我们都想要让沉淀的时光和氤氲的流年把昨日的乍见之欢变成明日的久处不厌。

但是，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矫揉造作，转身走上另一条路就好了。

我会忘记你，然后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