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同生花——《七月与安生》

写在前面的话:本文有大量剧透,未观影,慎入。

虽然周冬雨和马思纯都不是我心中的最佳人选,但是还是去看了电影。毕竟《七月与安生》是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对青春时代的纪念。

(当她还是安妮宝贝的时候)

我第一次读到《七月与安生》这个故事的时候,还在念高中。它选自一本名为《告别薇安》的书,作者的名字是安妮宝贝(如今改名庆山),装帧阴郁忧伤一如安妮宝贝的文字。里面有很多短篇小说基本上都类似《七月与安生》,故事的叙述有重复性,语言摸得出规律来——男主角若无例外都是平头,干净、英俊、温和,穿着纯棉的白衬衣,衬衣上一定是木质的扣子,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叫人安心的青草一样的香味;女主角一律清瘦、性格激烈、神情淡漠甚至凛冽、内心寂寞欠缺安全感和爱,或爱穿纯白棉麻长裙,或简洁黑色T恤,她们总是自我伤害、自我放逐,内心矛盾,追求彼岸却无法靠岸。每一个男主角都是家明,不叫家明就叫做“林”,轮廓具体却面目模糊不够清晰,性格优柔寡断、温柔却懦弱无法担当。没有关系,家明们的存在仅仅只是影子或者陪衬,为了突出女主人公而存在,而每一个女主人公都是安妮宝贝她自己。

书里的每一个故事看完都叫人莫名惆怅,基本没有特别幸福的结局。就是这样一本书,当年影响了一代人,风靡一时。安妮宝贝自己也承认“故事多有重复,技法单薄”,但当时一大票少年们就是爱读,那是一个时代的声音,它非常真诚,“书中的故事,对残酷青春的黑暗部分,没有任何隐瞒和矫饰,把人置于困惑、迷茫、孤独漂泊之中的种种感应,袒露无疑”,带给很多人共鸣。

没看电影之前我很好奇毕竟这本书里每一个故事其实都不适合拍成电影,单薄如纸若有似无的淡淡情节很难形成导演以及观众想要的那种电影冲突和张力,其故事的魅力,是靠人物性格的矛盾和激烈,而不是靠故事情节去实现。

果然,导演曾国祥和监制陈可辛是加了很多自身理解的元素和情节在里面的,使得这部电影相对小说而言,最大程度的丰满立体了起来。电影的演绎是对小说的二次创作——无疑是成功的,电影很好看!不得不说导演对作品的理解是很到位的,对女性心理的刻画和理解,真是细腻又走心的,更难得的是,他把当年安妮宝贝创作时候都没想明白的创作主题都升华和明确起来!难怪黄佟佟看完之后会说,把这样作品拍成这么丰富的电影太不容易了!

如果你看过小说,你会知道,最后离开的人是安生而不是七月,安生难产而死,生下了家明的孩子,而七月与家明最终结婚,过着平淡的生活,抚养这个孩子长大,他们没有再要孩子。这个结局,很安妮宝贝,但是不够戏剧化。

在短短的107分钟里面,导演给我们演绎了三个不同结局的故事,这个手法让我想起了李安《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电影从《七月与安生》这个小说剧本切入,小说里的故事结局是其中一个版本,在这个版本里面,大家以为写故事的人是七月,结局是两个女孩最终交换了彼此的人生。而现实里,安生才是写故事的人,她用了七月这个笔名来创作,她口中告诉家明的结局是一个高明的布局——七月生下孩子不告而别,行踪不明——像极了小说《边城》的最后一句话“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如此一来,七月将永远活在家明的心中无法抹去,家明从此不会再爱上别人,又因为有了牵绊(女儿)再难有婚姻,安生因此帮七月永远留住了家明。而安生心里的七月永远定格在了27岁,青春不老——真实的结局是,七月在生下女儿之后大出血,抢救无效。

当年安妮宝贝写下这个故事,很大程度上是对青春无助、迷茫又追求不安分的一种情绪宣泄,而电影的再次创作把当年作者想不清道不明的主题给升华明确了。这一主题,是从七月的母亲嘴里说出来的,当七月要离开家远走他乡,母亲眼里满是宽容、理解、爱护、心疼、忧心、不安、伤感与不舍,嗫嚅着说:“其实,女孩子过得折腾一点未必不幸福,只是,会辛苦一点……但其实,女孩子,无论走哪条路,都会辛苦,希望我的女儿是个例外”。整场电影至此,我的眼泪掉落。七月母亲的话,道出了世间女子的命运真相,也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能说出如此洞明世事的话。我在黑暗的电影院里,联想起当年我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儿子而不是女儿,当时的意愿特别坚决原因却无法明说,如今在电影里恍然被一语道破。

一开始我就说,两个演员都不是我心中的最佳人选。我心目中的安生是舒淇,七月是高圆圆。小说中的安生,不是特别漂亮,脸庞扁平而骨感,有荞麦一样的褐色皮肤,很有味道,像个越南女子,“像一棵散发诡异浓郁芬芳的植物,会开出让人恐惧的迷离花朵”,极端叛逆又极端任性,罂粟一样叫人沉迷又危险,名字叫“安生”却一点也不安生。小说中的七月性格温和,模样清纯,眼睛漆黑明亮,非常美丽,是大众男生心中的理想女友,她拥有安生所希望拥有的一切,无论安生做了什么离经叛道伤、不可理喻的事,七月都会心软原谅她。

(我心中的安生是舒淇)

(我心中的七月是高圆圆)

但是,周冬雨和马思纯的演绎也不会叫人失望,因为经过修改的电影版本,人物设定本来就与原著有所不同。最终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调皮鬼马有一些江湖痞气和义气的安生(周冬雨)——任性大于叛逆,古灵精怪多于危险迷人;一个纯良隐忍、娴淑安静却隐隐可以潇洒率性的七月(马思纯)——纯良大于清纯,干练简洁多于美丽温和。唯有这样的选角设定,才能实现电影最后的二人彼此交换人生。周冬雨(影片中的安生)身上有一种纯净气质,所以最后才能过上七月留给她的安稳人生,马思纯(影片中的七月)身上也有一种率真气质,才能最终去寻找自我过上安生那种追求自我的人生,两位女演员的特质是有可切换点的,这很好。最无可争议的是男演员李程彬(影片中饰演家明),他只要负责英俊、温和有些软弱就好。

(周冬雨饰演安生)

(马思纯饰演七月)

我是带着哈斯笨德去看这部电影的,本来以为这位纯理科男会睡着,没想到他从头到尾耐着性子看了下来,真是“感天动地”(毕竟中途离场、瞌睡的男性观众不算少)。观罢,他问了个只消稍有少女心的人就能回答的问题——她们两个为什么都爱家明?天呐,哪个少女的青春期里没有一个成绩优异、擅长体育、性格温柔居然还家境优渥、特别英俊的苏家明呢?

(李程彬饰演苏家明)

又问我,为什么家明会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呢?其实是这样的——七月与安生,一个是白玫瑰一个是红玫瑰,试问哪个男人心中不渴望同时拥有白玫瑰和红玫瑰呢?祖师奶奶张爱玲早就说过了:“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七月与安生是同生花,每个女人都曾经是安生,最终也许会成为七月,谁不是待历经沧海待阅尽悲欢心方倦知返呢?七月的母亲曾对七月说:“女孩子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是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这话是没错,可惜这只是一个结论。就像很多路必须要自己走,很多经验只能自己攒一样,当别人把结果告诉你的时候,你未必相信,也不想就简单直接拿结论当做最终答案。于是我们都是安生,想要远走去寻找更高远的天空,最终却发现天空那边没有尽头,筋疲力尽归来已是尘满面、鬓如霜,好个白发迷途人。妈妈说的都对,最终都是要做回那个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的七月的,可我们为什么要折腾一圈才肯罢休呢?因为我们都知道,人生不是由结果构成的,是由一个又一个的过程拼接起来的,没有过程只有结果的人生,想必没有人会愿意承受吧。

所以,七月与安生,是同生花,也是众生相。

(主题曲由窦靖童演绎)

另,影片的配乐特别棒,主题曲由窦靖童来演绎再合适不过了——这个帅气又有些叛逆却特别有自我主张的少年!(我想,你会同意我用这个词,而不是少女,她是既是少年也是少女,anyway,我爱她)片中配乐除了我喜欢的许巍那首《生活》,还选用了王菲当年怀童童时候录制的专辑《浮躁》里的那首主打歌浮躁,母女二人的作品相互辉映在电影中隐约暗合了影片主题,不能更熨帖!

(蜕变后的七月有点像藤井树,难怪片尾特别鸣谢岩井俊二,影片很多地方让我想起《花与爱丽丝》以及《情书》)

(岩井俊二导演的《情书》主人公藤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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