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light写作打卡--W3):二丫的伤疤


二丫从小不省心,她开玩笑说,自己从头到脚都是伤疤。

嗯,这个,还真不假!

01

大概两三岁吧,时间太久,二丫也记不准了。

一天早上,妈妈拉着二丫在院门外吃早饭。不对,其实是妈妈在喂二丫吃早饭。可是,二丫不吃。

那时候,妈妈脾气还好,很耐心地拿着小勺子跟着二丫,一口一口往她嘴里喂小米稀煮。二丫呢?她把嘴勉强一张,吃一口稀煮,在嘴里慢腾腾地咀嚼着,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院门外一块石头上,等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就踩着石头高兴地手舞足蹈,嘴里还哇哇呀呀说着什么。有很多米粒从嘴里喷出来,把衣服弄脏了不少。

妈妈很忙,妈妈只想让二丫吃饱饭,好把她送到奶奶家,然后自己得赶紧去田里干活。所以,她忽略了二丫踩的石头前方就是一条几米深的沟壕。沟壕里有石块,树枝,已经燃尽的炉渣,以及各种废瓶子破罐子,还有烂衣服和不配对的坏鞋子……

“你看,那里是什么?牛!牛!快看牛!”妈妈总是用这种声东击西的办法喂二丫吃饭。等二丫安静下来把注意力转移到妈妈所指的地方时,妈妈趁机把满满一勺子稀煮又喂进了二丫的嘴里。

“牛……牛……”二丫真的看到了不远的街道上,有一个头戴草帽的老汉正赶着一头黄牛走过去。其实,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牛的,没啥稀奇。也不知道当时二丫看见牛瞎激动啥呢,总之,就是这一激动,差点要了她的命。

看着牛越来越远,她却依然又叫又跳,连小手指上箍着的那把小勺子都在空中欢快地上下翻飞。妈妈忙着低头刮碗底最后那一点点稀煮,完全不在意二丫在做啥。二丫跳得欢快,不自觉居然把腿向前大大地迈了出去……

下一个镜头,已经直接转换到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家里。二丫站在地上,正扯着嘴死命地大哭。疼,自然是不消说的,肯定疼。只是,那小手指上勾着的小勺子,居然没有掉落,还陪着二丫在一颤一颤地抖动。

医生低着头忙着在二丫头上清理伤口,嘴里也不闲着。他边用镊子夹着酒精棉擦着伤口上的污物,还不忘扔掉脏棉花后,顺手用镊子指着二丫头皮上那深深的伤口里白白的东西告诉妈妈,那玩意可是脑浆,再深点,估计二丫不是没命,就是变傻。

妈妈才不想知道啥是脑浆,一向胆大刚强的她,吓得看都不敢看二丫的伤口。可是,医生还要她捧着二丫哭得乱颤的头,不准二丫乱动呢!妈妈没办法,只好闭着眼睛捧着二丫的头,也在那里和二丫起劲得哭。

一时间,赤脚医生的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哭声悠扬地传遍了整个村庄,不过,也没有什么人来问个究竟。大家都在地里忙着呢,没那功夫。

赤脚医生家里也有地,于是,他匆匆把二丫的伤口清理个大概,就在伤口边撒了些叫云南白药的粉末,然后剪了块不太方正的纱布按在伤口上,又用几条撕得细长的白胶布交叉着把纱布固定在了二丫的头顶上,就拍拍手大功告成了。

什么用线缝伤口啊,打破伤风针啊,都没有的事。村里有个医生能帮你止住血包住头就不错了,其他的,别想。

妈妈千恩万谢了医生,红着眼睛拉着还在哭哭啼啼的二丫回家了。医生,在院子里找到自己那顶半旧的草帽往头上一扣,拿着镰刀挑着箩筐也去自家地里忙活了。

后来,二丫的伤口居然也稀里糊涂长好了,还没有感染,很让妈妈省心。其实,妈妈也顾不上操心,田里的活多着呢,还轮不到想二丫。

不过,后来二丫头皮上到底多了一个明亮亮的伤疤,再也没有长过头发。

02

二丫再大点,会自己玩了,按说妈妈应该轻松些。

其实不然,能跑会说的二丫更是没完没了地缠着妈妈,妈妈连坐在院里洗衣服的空儿耳根都不能清静。二丫还要和妈妈抢着洗衣服,碍手碍脚的,太添乱。

妈妈眉头一皱,找来个玻璃瓶,在里面倒点儿洗衣粉,加点水,摇几下,拿根麦秸管蘸点儿洗衣粉水,一吹,就是个大大白白的泡泡。二丫看见好喜欢,和妈妈抢着要自己拿着玩。妈妈把瓶子塞给二丫,看着她屁颠屁颠跑一边吹泡泡去了,嘴角才微微弯了一下,又弯腰去搓衣板上揉洗衣服了。

二丫太喜欢吹泡泡了。你看,大的,小的;白色的,还有在阳光下带着彩的;单个的,还有一连串的;掉在脚上的,还有在空中越飘越远的;有破了在手背上溅了黏黏的水星的,还有越吹越大似乎随时要破开却迟迟揪着人心久久未破的……

泡泡的世界就是童话的世界,二丫在梦幻中吹得起劲,不多功夫便把瓶子里的洗粉水连吹带洒用得一滴不剩。即使把瓶子口朝下倒过来,都愣是流不出一点了。

二丫没有玩尽兴,又缠着妈妈还要洗衣粉水。妈妈坐在大盆前洗衣服洗得久了,也很烦躁。快中午了,她只想赶快洗完晾了衣服好去做午饭,根本就没空再给二丫勾兑泡泡水。

二丫看妈妈不理睬自己,又仰头看看院子里高高的窗台,有了主意。她知道洗衣粉盒子就在窗台上……

好吧,二丫蹑手蹑脚走到了窗台下,她身体紧贴着墙,背挺得直直的,头仰得高高的,脚尖也踮了起来,手指一点点探向了窗台上的盒子。

快了!快了!指尖终于触到了盒子。二丫好激动,仿佛看到了满天的泡泡在空中飘动。好!再用一点劲!

二丫指尖狠命往下一扒,灾难发生了。盒子被指头碰翻,整整一盒子的洗衣粉从高空洒了下来,像冬日的雪粒一般,簌簌有声,从天而降。

“哇……”二丫凄厉地哭了起来。妈妈急急起身去察看时,发现二丫的脸上、眼里已经满是洗衣粉颗粒了。二丫的眼睛火辣辣得疼,她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大声哭叫着。小小年纪,她心里居然已经有自己是不是要瞎了的担忧。越想越怕,越怕越哭!

本来妈妈是想很哄哄二丫的,没想到二丫的哭声太烦人,妈妈没了耐性。又气又急,妈妈居然把没完没了哭着的二丫拖过来,按在腿上又给狠狠打了一顿。

二丫愈发悲痛,泪水哗哗流淌……

已近中午,妈妈扔下还在嚎啕的二丫做饭去了。后来,二丫也哭累了,而且肚子里还咕咕叫着饿,于是她抹抹脸,又摸摸肿胀的眼睛,自己去一边呆着了。

说也奇怪,二丫的眼睛就这样稀里糊涂连赤脚医生都没有插手治疗,竟然慢慢不疼了。

二丫长大一些后,爱看各种乱七八糟的书。记得有本书提到,泪水也是消炎镇痛的良药,结合自己的经历,二丫立刻深信不疑。那天二丫流下的泪水,真是可以用碗量的了。还有什么药物,比用眼泪作药引更珍贵更有效的呢。呵呵!

03

夏天,妈妈会端着一大盆衣服去村外的池塘边洗,那里比起家里,水可是宽敞多了。二丫挑一担空水桶,晃晃悠悠,跟在妈妈身后。弟弟,蹦蹦跳跳,跟在二丫身后。

到了池塘边,妈妈让二丫把水桶放在附近的水井边,然后带俩孩子下了池塘低洼处。她找块合适的地方把洗衣盆放好,再找块大石头让二丫和弟弟坐下来玩,叮嘱他们不准乱跑,自己就开始洗衣服了。

刚开始二丫和弟弟还乖乖坐着玩,但时间一长,俩猴子性就耐不住了。二丫趁妈妈不注意,拉了弟弟出了池塘,来到水井边,自作主张拿扁担的铁钩挂了水桶,把桶慢慢放到了井里,然后二丫就学着大人的样子,左右摇晃着扁担,想把水桶打满水拔上来。

二丫弯着腰忙着打水,弟弟则趴在井口给二丫喊加油。说也奇怪,有时候大人掌握不好技巧,还不能把桶口倾斜到水面灌满水,甚至,一不小心还会把桶摇晃得脱离铁钩,眼睁睁看着水桶沉入井底。而二丫胡乱摇晃了一阵后,居然真的把桶灌满了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二丫接着就想把这桶水拔上来,她双手握紧扁担,开始用着劲往上拔。弟弟看呆了,但还不忘记鼓掌。二丫拔啊拔,扁担也只是往上移了一半的距离,虽然她能看到那灌满水的水桶在空中颤悠悠地摇摆着,离水面越来越远了,但也发现自己力气有限,要想把水桶拉到井口上面来,还实在有点困难。

二丫紧咬着牙,还在死命往上拉扁担,扁担和井沿的石头磨来磨去,朝上移一点点,又会朝下滑好多。如此反复,二丫虽然憋红了脸,却始终无法把这桶水成功拉上井面。而半空中那只灌满水的桶,依然在调皮地和二丫作对,二丫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消失,她坚持不住了。

无知的弟弟还在井边拍着手喊加油,只是热情已经没有原来那么高了。反正怎么也等不到姐姐拉上水的奇迹,还不如去捉只蜻蜓玩呢。

二丫快要放弃的一刹那,忽然想到了让弟弟来帮忙。她招呼弟弟赶快过来帮忙,抓住扁担一起用力往上拉。弟弟很激动地参与了拔水桶队伍,也双手抓着扁担和二丫一起用力拔起来。

到底多一双手就多一分力量,扁担明显开始一点点往上移了,水桶也离井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二丫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咦!水桶到了井口又被井边的石沿卡住了,姐弟俩怎么用力也拉不上来,力气也在一点点松懈。弟弟是没有耐心长时间做一个动作的,何况这个拔桶的事看起来好玩,其实很累很辛苦,实在不如自己跑跑跳跳来得轻松,弟弟想到这里下意识就把手松开了……

“啊!手!”就在弟弟放手的一刹那,水桶又恢复了它强大的拉力,瞬间下沉了起来。而二丫那双怎么都不舍得放开的手,也被扁担拉着往下坠。结果,二丫靠前握着扁担的右手,迅速被扁担带着下沉,猛然被扁担挤到了井沿的石头上。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撕破了长空,吓得弟弟跳得远远的,惊呆地看着二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哭声,妈妈扔掉正洗着的衣服,也从池塘边跑了过来。

二丫腰弯得很低,身子都快趴到井台上了。她那只被扁担在井沿上挤过的右手,还依然保持着向前向下的姿势。扎心的疼痛使二丫失去了清醒,就那样弯着腰死命哭起来,而忘记了站起来哭会舒服一些。桶,自然早和扁担一起掉进了井里,但,那又怎样呢?

妈妈拉过二丫右手一看,二丫大拇指早已血肉模糊,吓得妈妈啥也不要了,拖着二丫和弟弟赶紧往村里跑去……

赤脚医生看着二丫的大拇指甲,慢条斯理地说:“伤得重了,这个指甲是不行了,得长新的。”然后医生拿了尖嘴钳子,夹着指甲用力一拽,二丫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甲和大拇指告别了。二丫又开始哭起来,只是估计大家都觉得指甲又要不了命,所以都没有人安慰她。

04

农忙时,二丫去地里给大人送饭。看到爸爸拿着镰刀割麦,一捧一捧的金黄的麦秆,随着镰刀的起起落落应声而倒,她很是羡慕。

二丫趁爸爸吃饭的空儿,抓起爸爸的镰刀学着爸爸的样割起来。虽然二丫手里只抓了一小把麦秆,或者说就是几根根麦秆,但因为力气不足,她还是无法把麦子割断。

着了急的二丫,举起镰刀用力地在麦秆上胡乱砍起来,麦秆一根根断裂。二丫砍得起劲,抡镰刀的幅度就更大了些,力道也加强了许多。谁知用力过猛,镰刀直直朝着二丫的脚背砍去。瞬间,血流如注。

哭声,断然是少不了的。赤脚医生家里,却可以不用去的。爸爸拿布片儿在二丫脚背上缠了几圈,把她背回了家。

脚背上的刀伤限制了二丫的活动,很长时间二丫都没法再折腾,一家人倒是清静了许多。

只是,伤好后脚背上那道弯月般的伤疤,总是不大美观。

只是,伤好后的二丫,伤疤依然是只增不减。

门牙被火柱撞掉过半个,脖子被塑料绳勒出过粉红项链圈,手腕因为撞倒大长板凳被砸得脱过臼,胳膊因为从树上滑下来擦破皮留下了核桃大小的永久纪念,脚趾甲因为没事抢着搬大石头玩被砸得成了黑青色,也差点上演一出与手指甲一样的“生死离别”。

还有因为好奇,冬天的早上去品尝结了霜花的狗尾草状的植物,被瞬间脱落的毛刺差点扎破喉咙……

“不说了!不说了!”二丫摆着手不再讲了,据说要是她高兴,她还能讲出至少十八处以上不带重样的。

只是,讲得太多,容易被大家宣传,以后找不到对象咋办呢,还是留点隐私吧。

05

二丫对自己身体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总是津津乐道,也总能碰上几个愿意听刺激的人,陪着她一起傻乐呵。

只是,外伤皮肉虽痛,还要留下丑丑的印记,好赖都能愈合。而,心里有了伤,该怎么办呢?

忍着呗!

当然不哭,哭给谁看?

哭了,别人还得为你担心,图啥?

二丫从小就无师自通,老早明白了这个理。

从二丫记事起,父母就忙,经常不在家。忙啥?忙完地里的农活,两口子就接着去姥姥家忙去了。记忆里,姥姥家总是修房子。

二丫和弟弟就被扔在家里自生自灭。

白天还好,俩人胡乱吃点东西,在外面四处疯玩就好了。当然,也有吃不上东西的时候。

一天中午,二丫死活等不回父母,家里也没啥吃的,自己和弟弟饿得四处转圈。

俩人晃悠到了奶奶家的院子里,可惜奶奶也不在家里。二丫拉着弟弟扑通躺在奶奶院子里的大石块上,一起看着天上的太阳傻傻发呆。

饿急了,二丫发了狠,拉了弟弟又走。

去哪?去村头自家地里。那一地向日葵正长得好,每一个花盘都比二丫的脸还大了吧!

到了地头,二丫没有心思欣赏那一地金黄。她,只想着怎么穿越地头那密密麻麻的栅栏,想方设法进入地里。

衣服到底被带刺的东西挂了好几次,二丫踮着脚,终于进入了葵花园。

<那么多那么大的花盘啊,都向二丫喊着:“我成熟了,摘我摘我……”

二丫不贪心,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拉弯一根葵花秆,然后用力拧下了一个花盘。她把花盘用力撕成两半,大小均匀,自己和弟弟一人一半。

二丫带着弟弟出发了,她要带着弟弟去十几里外的姥姥家。一人一半的葵花,就是他们的午饭皆干粮。

两人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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