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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欣回老家了，几个球友兼牌友呼啦一下子作了鸟兽散，缺她人手总凑不够的。往常大家在打球歇息空隙总好再凑几人打两局纸牌娱乐一会，也是落落汗再走，以防马上出去被风溜着再伤风感冒便得不偿失了。

习惯还真是个了不得的玩意，一旦打不了牌了居然让人对打球也失了一时兴致，至少对小珊来说是这样的，自从王欣走了她便没再踏入球馆半步。

数日后在老家的她给小珊忽打来电话，张口便急急问：“干嘛呢？你们是不又玩呢？”

“没有，没你根本攒不够局，你就快点尽快回吧！”小珊本能感觉自己的回答是没让对方失望。

“没玩啊？这些个没良心的，我走这么久，居然一个电话信息都没有！”幽怨的语气里似乎隐隐还含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走后大家不一起玩了，就都不咋联系了，也没人联系我啊！”小珊又嘻笑道。

其实，说一次都没联系是假，几个球友和小珊还是略有联络的，不过也是寻常问候而已。小珊自己也不知为何，不知不觉下意识地就说了谎。

撂下电话，仍然意难平的王欣又往平常联系紧密的球友小群里发了句：“都干嘛呢？就没人想我吗？”

小珊赶紧第一时间带个笑脸积极回应：“谁说不想，一个个都想你想得都下不了床啦！不信你问，这会儿指定都床上作业就专等你的倾情慰问呢！”

期间大家又已蜗居家里足不出户多日，都不用说，多数人应和小珊一样，沙发床上甚至滚地毯上来回穿梭各种躺，总之是不得不过上了实实在在的，曾经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不问世事的闲云野鹤般的躺平生活，在还没憋出犄角前，大都可着自个咋舒服咋来，诸如小珊般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小珊甚至有点得意自己这个玩笑，开得恰逢时宜。

群里却是除了小珊再无人肯出来搭句话，仿佛谁要多说一句谁便会少块肉样的。十人群，不可能另外八人都没工夫看眼微信或没正在看微信，就按概率来说，也应至少有一半人能看到的吧！何况又是在特殊的人人赋闲在家时期，这是个福祸相倚的电子信息时代，大部分人若不时刻抓着手机都会有活不下去的感觉的。

谁知出其不意的王欣又来了句：“这个群里这帮人，只要有你在，根本就没人想我！”

小珊吃了一惊，剧情一百八十度的突然大反转让她措手不及，以为自己会错意，赶紧凑近手机屏幕认真仔细逐字又看一遍，没错。她这是在平白吃醋吗？这醋吃得实在有些好笑无厘头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权当年逾五十的她是三岁不懂事孩童，不理会就是了。

几天后的某个晚上，王欣往群里忽发了一小段话：“人生总有无奈，入了心的人，无声无息？！？！只好我默默想你们吧！”

突如其来一大堆幽深莫测的感叹加问号，看来她那颗玻璃少女心又在做波涛汹涌的感伤状呢吧！小珊翻她最新发的朋友圈，一字不差同样内容！确是她的风格，她的朋友圈频繁更新着诸如此类的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的东西。人神共知虽说女人不分老少大都怀揣着一颗永远不老的少女心，或气势滂沱或羞答答地行走在人世间，但你到底也已年过半百，咱都凡夫俗子一时冲动老房子着火般非要春心荡漾一下也不是不可，那你就私下小范围悄悄地荡漾下子好不好，天天在都熟人朋友的圈子里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地狂晒你那颗天真感性不知疲倦的粉嫩少女心，总会给人一种似荒唐似滑稽似可笑的奇怪感觉。

“人生一直这副死样子，你回趟家才发现啊！也算是没白回了！该入心的你不入，偏偏非要入些不该入的，你啊你！”

赶忙接话的小珊不忘在句尾贴上个捂嘴偷笑的小表情。她假装她上次的疯话没看见，她假装看不出她句子里的“们”其实是多余的、其主要用途是用以混淆视听的。她实在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几乎能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的玩伴。

“我没有你的聪明，没有你的才华，更没你的心机！我就是个小白！白来世间一趟！还得多多向你学习！”

王欣随之很快接上来的句子里，又一连串的排比感叹号看得她又是一愣一愣的。

回了趟老家的王欣似乎变成了个超级大怨妇，仿佛全世界都背叛了她都欠她，但凡逮着机会便把浑身从头顶到脚根咕嘟咕嘟一个劲儿往外冒的怨气，不管不顾一股脑儿都狠狠撒给小珊。

小珊懵了，这还是那个曾经见天儿和她黏在一起的王欣吗？居然在一个好多熟人都在的群里不知好歹地公然挑衅她！她这招谁惹谁了？她不也是怕没人接她话头的她尴尬吗？她不也是想用隐晦些的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劝慰她几句吗？只因唯她能领会到她王欣那所谓人生四大苦之一的求不得的悲哀无奈吗！

她气得半天没话，恨不得赏自己两大嘴巴子，谁让自己多嘴多舌来，活该平白无故遭人作践自己一回。想想俩人若直接开打，一个她也无从下口一个也惹人笑话，这忘吃药的老女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十八岁少女吗？吃醋都不分场合的？她这是掉醋缸里上不来就地儿拿醋当饭吃呢吗！还没完没了了！

群里依旧鸦雀无声，天地间只她俩存在的样貌，平日里大家七嘴八舌你来我往插科打诨曾经的热闹似乎是个旧梦，这竟让小珊滑稽地想起了换到千般恨里的那两句著名歌词：“梦里百花正盛开，梦醒再没有存在。”生活有时候太奇妙了，没有点超乎寻常的幽默感你是很容易哭出声的，生活的道路有时候也太狭窄了，没有点宽广胸怀的搭建你也是不好迈过去的。

小珊还是忍不住怼了她几句：“那你好好学吧！我从不给人当老师，我也不说我不会，不过光想学本领不交学费可不大礼貌吧？狐狸想吃肉还得说几句好听的呢！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小白呢？”

“哪里哪里，你就皮肤比我白多了，别的我可比你白！”

末尾的那个大大光头感叹号犹如一枚呲着火星子的子弹头，直接瞬间洞穿小珊的小心脏，使她的胸腔子都隐隐作痛起来，小珊感觉王欣手里似乎正牢牢架着艇机关枪，就专等她一露头便用十足火力把她给突突了都不解恨的样。她再次气结无话可说，反正说啥也已是徒劳。

她已不止一次明里暗里背叛小珊，或者说背叛她俩的、小珊自以为已多少攒些情份的友谊了，身边倒也有熟悉她俩的朋友老早就警告过小珊，要小珊离她远点，她这人碎嘴子，啥话都敢拿出来讲，且简直没边儿没沿儿地信口开河很是豁得出来的那种。小珊从没当回事，她讲她的，与我小珊何干，扔人堆里就不好找见的小珊十分笃定平时一副呆板无趣的自己并没多少八卦可供王欣发挥利用的。便是有人和小珊学舌，她听了也都一笑置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被王欣曲解的小事，权当供她娱乐了吧！俩人照旧该打球打球该喝小酒还喝小酒。

背地里小珊也不是没劝过她，要她少说点闲话，老话常讲宁说玄的不说闲的，这也是做人根本处世之道，王欣却辩称自己委实不好憋住，她本就是个狗肚子盛不了二两油的心里搁不下事的人，活像个天天都要咯哒咯哒昭告天下殷勤下蛋的母鸡，不去讨好主人倒也勉强可以，可若把屁眼子给她堵上可是会憋坏她的。

自从打球相识的这五年来，她俩但凡没事便总在一处打球间或喝点小酒的，自是向来都由状况比王欣好些的小珊买单本来也无可厚非，何况小珊对这段友情还一直都很看重并下心维护，可她好似一个不经意间便把小珊又给糟蹋了，这次要比以往都严重些，虽不是强奸却让小珊生了种被人强奸还无法反抗的羞辱感，她这上来就不管不顾明目张胆地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的行径也是够张狂的吧！

最主要小珊没回话，也没法回她，你让小珊说什么？你倒说说除了皮肤你哪里又比我白了？是喻指你哪块比别人有多洁白无瑕还是意指我哪里就污秽不堪了？

众人眼里成天价出双入对恨不得穿一条腿裤子都嫌肥的俩老女人，在大庭广众下就这样没脸没皮相互扯皮玩吗！这得是人们多难能可贵的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啊！大家都乐得看回笑话，好不容易才有点笑料，窝在床上沙发里百无聊赖的大伙正迫不及待津津有味地等着看。而她再回小珊些啥，以她那不着边际的个性，令人已无法想象。

小珊大致看得出，王欣喜欢杨木，她所谓入了心的人大多，几乎可以肯定指的是杨木，而杨木对她并不感冒的样子，大家经常一起打球玩乐，杨木对小珊倒总摆出一副阿其所好的尽心相，可杨木有家有业，即便你再怎么想三想四，也只能落得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惨淡结局，大家也就只能做个球友为止的啊！看她这气急败坏没遮没拦的样，大约是把小珊当她的假想敌了，自是她眼里的心机小珊妨着她惹着她了这是。

小珊总遇着这样友谊，她一直想有个要好点的朋友，顶好能巴心巴肝贴心贴肺的那种，发现费尽心力也找不见或者说遇不上，她只好认命，那就找个玩伴总行的吧？这就是她千辛万苦找的玩伴！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道她也是这种令人嫌恶讨厌又恶心的人吗？她这样给人难堪过的吗？她确真是王欣口中说的这种人吗？！

如果不是小珊没理由恼火，犯不着，果若是，她更没理由反驳或生气的了，可她却还是一时气得连胃都异常痛起来。

女人的小家子气一上来还真没辙，她一面气自己的小气，一面气王欣明显有意为之的口无遮拦，你若过后质问她为何胡说八道给人如此难堪，她管保说她早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还会一迭连声向你道歉说对不起，这反倒更显你的小家子气了。怪不得深受其害的古人总结出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真理，那要是把女子和小人叠加在一起又会是何状况呢？其将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她和别人也有过类似情形不止一次，小珊亲眼目睹过整个来龙去脉，你一个不小心惹上她一点点，她便如今日这般突冒出些离题十万八千里的胡言乱语直把人气得眼冒金星舞炸六肺，你要和她掰扯她会把她口无遮拦的嘴巴功能发挥到极致，有的没的一大通发泄后，用不多久她倒又一脸懵懂无知不知世事的天真孩童样出来了。而这惹她犯病的事由让你哭笑不得，也许就某人一句被她曲解的不经心的玩笑话，或玩牌时你没按她的思路配合她打以致输牌等等都有可能，别人又能奈她何？结果不外乎落荒溃逃或干脆再不理她。

王欣还在打球认识的某球友的公司里打过小几年工，后期因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球友便酌情找借口把她打发了。她自己对外却一直声称是个人原因才主动离职的，于是逢人便又多了谈资，据称她这几年来可是掌握了该球友即她的前老板若干核心秘密尤其私生活方面等等。敢情一直自诩至纯至善的她最见不得男人朝三暮四不负责任那种，现在的人大都高深会演戏着呢！亲眼见的都未见是怎样个状况，何况还是赏你口饭吃的老板，按理说无论真假又不关你事你就乖乖闭嘴做个知深浅的本分聪明人才好，实在看不惯你大可拍拍屁股走人就是，可离职后的她居然以此为把柄，常把一直还在一块堆儿打球的，脑袋被门框挤得那得有多面片儿被驴子踢得那得有多惨烈才能一时把持不住将其招至自己麾下的前老板弄得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譬如大家一起打牌她专嫌人家牌打得烂，口头禅便是：“就这百十张牌都打十来年了居然打成这德性！也不知你长个脑袋除了增身长还能再干点啥！”

他曾经的上司兼队友若分辩力争几句，眉梢子渐挑声调渐扬的她便施展她的移花接木大法一举过渡到人身攻击了：“就你啥样谁不知道似的！我咋着也比你强吧？你是不非逼我现在就把你的那些个糗事都讲出来给大伙听听？”

实则私下她早已嗤之以鼻嫉恶如仇加义愤填膺地，把该人的若干故事添油加醋和众人讲了不下百十遍，同时手里的牌摔得啪啪作响，一副随时准备把牌张扔对方脸上的狠逮逮气汹汹的样貌，虽然如此有趣又到位的名雅景致还从没使大家有幸欣赏过。早已声名远扬本身也是个怂瓜的球友自是吓得再不敢吭声，生怕大嘴巴的她再胡咧出啥更过格离谱的来，估计心里至少得有一万只草泥马在撒欢儿奔腾，确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渐渐地便也很少和她再一起打球打牌了。

现在你若还讲王欣有多精明好像也不沾边，因她不知不觉便把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得罪个遍，这应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你若说她是个傻瓜也对不上号，她向来知道维护自己哪怕芝麻点大的利益，并和一只人形大孔雀似的有意无意的就要向人展示下她那缤纷美丽无与伦比的羽毛，比如她孝顺公婆父母，比如她勤俭持家等等。

或者，她就那个大名鼎鼎的三季人，即从没活到过冬天的那只大绿蚂蚱，和她你既讲不通道理也争不出个输赢，想避免和她没完没了的纠缠争执，你除了和子贡似的乖乖给她磕头认输别无他法，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办法真的就只能敬而远之。这也让小珊对人、尤其对女人有了新认知长了新见识，还有种活久见的清醒和莫名小庆幸，至于到底庆幸什么呢？都晓得近朱赤近墨黑这个老道理，那是庆幸自己好歹没被王欣也熏染成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三季人吗？

一个人一旦同时有固执和愚昧这两组词汇加身又不自知，那基本就得再给她加上无可救药这个词组了。

她却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是以这副可怕样貌示人的，或者说是否也曾以这般样子在人前现示过呢？

这样胡乱想着的小珊，也不知辗转几时杵着眉头终于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