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杀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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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声极度恐惧,压抑的尖叫划破了A市小小宁村星辰渺渺,伸手难见五指的静谧黑夜里,它如同厉鬼般撕心裂肺,贪婪地想要把每个人的安稳生活搅和得天翻地覆。

它是谁呢?一个贪婪复仇的人?或者一只制造恐慌并且喜欢杀戮的野兽?再或者是一只,不对,是一个披着野兽皮囊的人?

聂丙给远在美国的苏醒打了电话,此时此刻他的工作并不忙碌,因为没人报案,这也就意味着没人无辜死亡,对于刑警来说,这完全是个高枕无忧,安枕而睡的好消息。他一点儿也不心疼由于国际漫游产生昂贵话费。

手机铃声愉快地响起来,他的手机里播放着她最爱的歌,他想记起这首歌的名字,却总忘记。

苏醒在那头接通了电话,温柔的和他说话。

“不忙吗?”

“不忙。”

“哦,难怪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一直想给你打电话来着,就是怕你没时间。”

“我一直都有时间啊!我觉得是你没有时间吧?”

聂丙坐在办公椅上,一盏明亮的台灯照射在他脸上,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什么时候回来?”

“你要来接我吗?过几天吧?确定了再给你打电话。”

“嗯,好的呀!”

苏醒穿着宽大的白色浴袍,惬意地半倚在一张足以容下六个她的床上,其实她半小时前准备睡一个午觉的。

可是隐隐约约老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左凶右吉,她的左眼一直狂跳个不停!有一种不好的预兆犹如一个强烈的求救信号,提醒她。

紧接着聂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一句一句问他的近况,他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两个人在电话里头聊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聂丙,虽然说你是刑警,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理所当然。但是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我这边是下午了,你那边天应该已经黑了吧,如果没什么事就抓紧时间休息,刑警的工作,很辛苦,而且随时拿生命在冒险。我会尽快赶回来帮你,希望我第一眼见到的你是精神奕奕的。”

即使两个人天南海北,遥遥相望,也不可见,但彼此的牵挂却是最温暖人心的,尤其是这样寂静无声的黑夜里,寂静得听不到一只鸟叫声,听不到一个行人路过的脚步声。

苏醒打完电话,随便把手机扔在床上,她觉得口渴,便下床倒水喝。

她房间里的书桌上正中摆放着两个年轻姑娘青春洋溢的照片,是初中时期两个人相约去登山,最后在山顶上拍的。她把这张珍贵的照片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一眼就可以瞥见的位置。

她似自作多情一样狠狠嘲讽了自己一下,“你要我让给你的一切,我都让了,从你的生活里,远远滚开,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让陈晨一辈子找不到我,这些年,如你所愿,我一边咬牙切齿地恨着你,一边又偏偏犯贱忘不掉你。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但不会成为最后的,离开你,我照样能够死而复生,活出和曾经南辕北辙的模样,你尽管嫉妒地抓狂吧。”

“哐嘡”,清脆的一声,透明的玻璃杯掉落瓷砖地面上,碎成不完整的片片尖锐,拥有嗜血的狂烈欲望。

苏醒顿时心有感应般,突然头疼欲裂,颜色渐渐苍白了,嘴唇变得十分干涩,像有人故意扼制住了她原本通畅的呼吸道,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眼睛牢牢盯着照片,却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撕心裂肺地想喊出:“徐逸。”

徐逸出事了……一定是她出事了……

她两眼一黑,顺着书桌的边缘重重摔倒地上,发出不小的闷响,昏厥了过去。

宁村35号,一个非常狭隘,拥挤的楼梯口忽然出现某个无法远距离窥探到真实面目的黑影,并且行动缓慢,它闲庭散步似的,走过一盏很旧,倾斜,忽明忽暗的路灯下,又折返回来,垂首欣赏那盏路灯昏黄模糊的光把它的影子作为来过这儿的痕迹与证据,投射在落满枯枝烂叶,重重叠叠,累赘且肮脏的地面上。

它的影子形态像一头我们从未知晓的凶猛野兽,它是狼的头,人的身体,它的脚步一直停顿于路灯下许久,像一尊固定的雕塑。

突然间,猛地它仰起头,呲牙咧嘴露出狰狞的笑容。它讨厌任何可以辨别它样子的东西,它不否认自己身上背负着人命,更不怕它杀死的人变成厉鬼,于夜晚来它的噩梦中阴魂不散地纠缠。

它毫不迟疑地抡起手中沾了鲜红血液,接连滴血的铁棒,一跃而起,与路灯保持同等的高度,狠狠地砸向路灯,“嘭”,支离破粹得很惨烈。

双脚落地的瞬间,它狰狞的笑意更甚,最终满意地离开,阴冷的晚风吹来,从它的身体里面穿梭而过,它开始冻得瑟瑟发抖。

翌日,陈晨去徐逸和她约定的地方见面,徐逸昨天晚上发了短信给他的,内容大致如下:

“陈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闹分手,我错在了哪里?还是说,你对她根本就旧情难忘,余情未了,我告诉你,我徐逸天生心高气傲,从来只有我甩别人的份儿,今天晚上出来找我谈谈,我在宁村35号等你来给我说清楚,如果我等不到你来见我,我就去找她问个清楚,为什么你和她已经分手,还要这么不要脸地来纠缠我徐逸的男朋友,我已经买好去美国的机票了。”陈晨被短信提醒铃声吵醒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睡了好一会儿 ,只是睡得很浅,他接到短信的时候,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

当时他真的已经有点困倦,睡意袭来了,因此就更不想起床出门了,何况,现在正值寒冬腊月,晚上特别冷,人随之就变得特别懒。

他略显烦躁地回了短信给徐逸:“我们之间的事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关她的事,你不要再莫名其妙发神经了,胡乱猜疑,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没一个人看得顺眼,别人同样也没必要迁就你无可理喻,胡搅蛮缠的坏脾气,我跟你提分手,只是因为我觉得我和你性格不合……今天很晚了,外面很冷,我不想出门,有什么事,有什么话,我们明天早上见面再说吧。”

陈晨发完短信,随手把手机一扔,倒头酣睡,一觉到了天亮。

“啊!”

陈晨从狭隘的楼梯上狼狈地疾跑下来,他目光呆滞地望着楼梯口深处蔓延往下,惊心怵目的血脚印,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到没有血色,整个人惊魂未定 连带着胸口极速剧烈上下起伏。

他反应迟钝地想起:报警,打110报警。

他的手抖嗦得厉害,从口袋里颤颤地掏出手机,好不容易才打通了电话。

“喂!警察吗?宁村35号有人死了…貌似谋杀,地上有…血脚印。”

陈晨断断续续地叙述完毕,忽然感觉到自己右手掌心的触觉有点不对劲,他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他哆嗦着抬起自己的右手,血,满眼触目惊心的血,他连忙惊恐万状地挪开了半瘫于湿冷地面上的身躯,他刚刚挪开的屁股底下还隐藏着另一个血脚印。目光从他身边往楼梯口望去,一串变色的鲜红血脚印犹如忘川河畔生长不息的彼岸花,寓意着一个鲜活生命的终结。

他踉跄站起,想立即远离这个案发现场,他崩溃了,如同疯了一样上车,歪歪扭扭地行驶车辆,狂奔逃跑。

惊慌失措的漫长逃跑过程中,脑海里只闪过一个清晰的回音:徐逸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狼狈又害怕地跑回父母的家,他暂时不敢回一个人居住的房子里,他把一切犹如恶魇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他没有选择一同告诉母亲,怕母亲跟着他担惊受怕。父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晨,人死不能复生。警察一定会找你谈话的,你不要有太多心理阴影,只需要把你所知道地实情完完本本告诉警察,警察一定会查明真相,找到凶手的。”

陈晨咽了一口唾沫,深呼吸着,减少这份惊魂未定,并对父亲满怀感激地说:“我知道了,爸。”

接到报案电话,刑警很快勘察了凶案现场,封锁了发生凶案,包括附近人迹罕至的小片区域,以及禁止所有知情人士将这起匪夷所思的凶杀案传出刑警队外,以免人群因为极度恐慌而造成恶劣影响,雪上加霜。

一个实习不久的女刑警刚进入楼道就看到死者的惨烈死状,肠胃里不适地翻江倒海起来,一阵阵恶心,呕吐不止。

刑警队长聂丙表面冷酷无情,心里还是挺知道关心新人需要一个适应的过渡期,也可以算作是表里不一的外冷内热。他十分体谅下属,走过去,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实习女刑警的背,说:“当刑警的,迟早有这么一天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等时间一长,慢慢接受了和习惯了就好。这样吧,你先到外面去勘察一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吧?”

实习女刑警十分感恩地朝刑警队长看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感谢的字词,目光就透过聂丙,又望见了死者,她连忙捂住嘴跑出了楼道。

聂丙的战友兼兄弟林蒲,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走到他面前,对他挤眉弄眼,他见了,一本正经,神情认真负责严肃地林蒲说:“你眼睛抽了啊?”

林蒲倒也不生气,反而戏谑地紧接着说:“有了苏大美人这个温柔又可爱的女朋友,想不到平时威风凛凛,骄傲如斯的堂堂刑警队长聂丙居然能够变得这么温柔,这么怜香惜玉。你说我要不要向苏大美人打个小报告,骗她说你移情别恋了,说不定她会吃醋,立马订机票从遥远的美国飞回来的。”

聂丙冷冷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是不是闲得慌,干活!”

林蒲似乎想到了什么,冲已经走开,临近死者身侧的聂丙喊了一声:“我几天前和苏大美人聊天,她说这几天就要回来了,可能是她们学校放假了吧?你记得随时准备买一束鲜花去接她,女孩子都是需要哄的,哄着哄着,哄得神魂颠倒,哄高兴了,她才愿意长期留在你身边,陪伴你任劳任怨。”

聂丙背朝着林蒲,脚步一滞,淡然一笑,苏醒从美国回来哪里是回乡度假的,她五年前去美国念心理学,今年方才毕业,她就读的那所美国大学非常希望她能够留下,为了挽留她这位人才,校方不止找苏醒谈了一次语重心长的话,但一一都被她婉言拒绝了。

他们偶尔会打电话,就像昨天,只要有空的时候,苏醒跟他提过,虽然学校给她的待遇十分优越,甚至感觉自己简直可以提早进入无后顾之忧的晚年生活了,可她才不愿意早早便屈服于安逸又高薪的无忧生活,年轻人总得多接受些磨练,受点困苦,这些也是人生的一场必要修行,同时她又是很重视承诺的人,所以她毕业前夕就和他通电话,果断决定等一切安排妥当,就回A市协助他破案。

他违心地说:“只要对你今后发展好,我不介意你继续留在美国。”

苏醒敏锐地听出了他话中有话,调侃道:“明明就很想我,还口是心非。我读书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寒暑假回来,你又忙得天天不见人影,难得寥寥见你几面。对了,你们局长已经打电话来通知我加入你们刑警队了,再过大概一个月,我就要成为你的新同事了,届时,你可得好好招待我这位协助你查案的犯罪心理专家。”

不过,现在面临这起突发的命案,满脸严峻表情的刑警队长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和老油条林蒲谈论儿女私情。

聂丙蹲下身体,仔细地查看死者身上的伤痕,微微皱眉。

什么人会用这样残忍的手法杀死死者呢?死者身上的皮肤组织受损严重,无一处完好…凶手杀人的目的何在?死者和凶手之间有无密切关联,还是凶手临时起意碰到死者,无意间杀害了她。

种种疑问仿佛一个个难以推测、预知的迷压抑在聂丙越发沉重的心上,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林蒲上前把自己所了解到,可能有点用处的关于死者讯息一字不漏地报告给了聂丙听,以帮助他获得最精确的判断。

“徐逸,女,今年二十六岁,一个人单独居住在雅竹小区,一幢三单元十五楼零一室,平时与邻里相处融洽,和同事们的关系也比较好,有一个男朋友 ,两个人吵过架,这段日子一直在闹分手,除此之外,死者她既没有财务上的纠纷,也没有交际上的缺陷。”

聂丙轻轻摩挲着下巴,问:“谁报的案?”

“哦,报案人正是死者的男朋友,陈晨。”林蒲回答。

聂丙站起来,说:“我们去找陈晨谈谈。或许会多得到一点信息,把尸体交给法医,他们会在最短时间内给出我们最明确隐藏在死者身上的相关信息。”

林蒲十分认同地点点头,这是刑警着手调查案件的一贯做法。

林蒲随聂丙一起出发去陈晨父母家,从一开始,林蒲就调查清楚陈晨报完警就回到了他父母家,因此避免开岔路,去陈晨一人居住,如今空无一人的房子浪费时间。

人类这种生物在遇到令自己感受到岌岌可危,缺乏安全性,恐惧,遭遇突发恶性事件的短暂片刻,往往会出于本能地去寻找可以令自己感到安全,信任的人身边,陈晨至今还未结婚,所以能够给予他这种需求的只有他的父母那里。

他们两人刚刚走出了楼道,就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穿着厚厚棉袄的清瘦背影,正安静蹲着,面色沉静地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东西,目光聚焦于铺满枯枝烂叶的地面上,又像出神发呆。

她收拾回来的行李箱随意斜了一个角度,被她不管不顾搁置在一边。

聂丙望到她背影的第一眼,就认出是她提前回来了,林蒲反应慢了半拍地指着她,说话的声音无意间提高了几个分贝:“是苏大美人,她…她今天…过几天…她不是过几天回来的机票吗?怎么今天就赶回来了?她的行李箱还在身边,难道她连家都没有回,就来帮助你查案了,队长,你福气实在太好了吧!”林蒲一个劲儿地羡慕、嫉妒、恨。

聂丙没有搭理他,径直朝苏醒一步一步走去。

聂丙靠近苏醒旁边,清晰地看到她侧脸所表现出来的神情凝重。

苏醒察觉到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古龙香水的味道,她并不在意,随性喃喃自语道:“狼人传说,拥有狼的头,人的身体,异常凶猛。我们在明处,它躲在暗处,它无法容忍灯光照射出它的影子,它是极度厌恶或者害怕看到自己真实样子的生物,没有人可以挑衅它制定的规则,一旦激怒它,它就会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终结那个人的性命…杀戮并非它的兴趣…而是它守护自己免受伤害和歧视,它所认为的唯一方式…它在疯狂地肆虐复仇!”

苏醒的语速极快,含糊不清,像一串隐秘的咒语,聂丙听不分明,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苏醒的肩,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苏醒回过神,听出了聂丙的声音,“没有,我在考虑一些凶手的特征,思考这些的时候,我老喜欢说一点胡话,以调整出自己良好的分析状态。”

聂丙好奇地问:“你发现凶手的什么特征了吗?”

“我打车到这里之后,本来想来找你们的。我经过这盏路灯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抬头往上看…”

“路灯碎了…也许是时间太久,路灯爆掉了呢?”林蒲也来同他们一起探讨可能发现了,他们所有人忽略掉的新线索。此前,他还怀疑自己盲目地走过去,站在他们中间是不是当电灯泡呢?搅和他们之间单单属于恋人的悄悄话,唉…如今看来看来他实在多虑了,因为他们一直在谈论案情,而不是随时迸发出甜言蜜语述衷相思之苦。

既然聂丙和苏大美人公私分明,那么他也不算厚颜无耻夹杂在一对有情人中间,插个三言两语。他只想早点亲手,不,和聂丙,苏大美人一起抓住这个他们未知,令人发指的杀人凶手,这是他作为一个刑警的责任。

苏醒,面容紧绷地摇摇头,“不对,如果只是纯粹的灯泡爆掉,那也只是灯泡里面的钨丝烧毁,不会影响外面的玻璃罩直接爆裂的。”

聂丙神情绷紧地问:“小醒,你发现了什么?”

苏醒手指地上,“你们看,地上有滴落的血迹,还有路灯玻璃罩的玻璃碎片上也沾染上了血,我猜测这应该是凶手做的。凶手在杀害徐逸之后,原本是打算立即离开案发现场的,他走开这里一段距离以后,重新折返回来,立在路灯下面,停顿了一会儿,他…看到了灯光下自己的影子,他开始恼怒,厌恶见到自己像野兽般的影子,于是膝盖微曲,双脚离地,腾空一跃而起,与路灯保持相等高度时,快速抡起一类长长的沾染被害人血液的纯铁质器具,往路灯中间猛力一砸,路灯的玻璃外罩‘哗啦啦’全部碎裂,如果他跳得太高或者太低,那么玻璃外罩就会上下剩余,这第一点说明凶手厌恶或者害怕面对自己的真实模样,甚至是显现形状的影子。他能够把弹跳力发挥得很好,很像你们以前打篮球时,把握扣篮的高度以及准确度一样……没有发现……”

“我沿着血脚印变浅的方向探查过,凶手消失的方向是池塘和稻田……”

苏醒一边听着,一边转过头往狭隘,昏暗,横陈着一具血肉模糊尸体的楼道深处望去,然后慢慢把目光收回。嘴角略微抽动着,心绪十分复杂。

林蒲目瞪口呆听完苏醒的一番论述,早已对苏醒敬佩地简直五体投地了,见大家都沉默了,就插话进来,顺便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苏醒,要不我拜你为师吧?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觉得我比较斗智,不适合斗勇。”

聂丙无奈地说:“我看你就会耍点嘴皮子功夫,什么斗智斗勇,刚好处于一个普通人的标准水平吧?不好好加强练习和多读点书,竟然还想着跳槽,得了,这个季度的全额奖金都扣了,以示惩戒。”

“队长,用得着这么狠吗?”林蒲不满地抽动嘴角反问道。

聂丙赖得和林蒲继续纠缠下去,没完没了,转变话题,“对了,小醒,我刚刚只顾听你前面具体的判断分析了,后面还说没有发现……没有发现什么?”

苏醒站起来,笑笑:“没有,没有发现什么,我随口带了进去,但是脑子飞速转动了一下,发现这个发现是不成立的。”苏醒把话题重新转移回了林蒲身上,调侃:“如果林师兄能把这耍嘴皮子的功夫花在破案上,我相信你终有一日会成为最优秀的刑警,超过你现在的师父王警官和聂丙。”

林蒲面对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左右夹击,一时语咽,难过到无话可说。

“你们是要去找…陈晨吗?”苏醒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

苏醒面露难色地说:“死者徐逸,陈晨我都认识,我们以前是同班同学。而且,我听说这次的报警市民就是陈晨。”

“那苏大美人你跟我们一起去吧!你有一双我们全部没有的火眼金睛呢!”林蒲眉毛一挑,说。

聂丙本能地想去阻止林蒲的提议,并且脑子里迅速形成了一个不成熟的谎言,比如:苏醒今天刚回来,一路奔波劳累,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养精蓄锐。

苏醒却对着林蒲笑笑,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六年前,苏醒放弃了一所艺术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毅然决然来到警校念书。

她体格非常好,是所有女学员里,领导们最看好的一个半道出家的拔尖学生。

有一天,下午四五点,他和两三个朋友约定在警校的塑胶跑道上跑步,起初他几乎拼尽全部力气,他始终遥遥领先,第一这个名次已经非他莫属了。

不一会儿,他跑到中途的时候,夕阳西下的昏黄余光以及小小的苏醒,安静看书,翻书页的模样映入了他澄澈的眼帘。他一直注视着她,目不转睛,跑步的速度越来越慢,干脆停住了奔跑的步伐。

实际上,聂丙很早就注意到了苏醒,苏醒属于那种特别仗义的女孩,倘若生于古代一定会是个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女侠,深受老百姓们的喜欢。

那一次,他看她入了迷,夕阳西下,残余阳光照耀下的她更加熠熠生辉。那一次,他只因为一直注视着她,停止了奔跑的步伐,导致他输掉了和朋友之间的公平较量,他爽快地认了输,掏出发白的蓝色饭卡请朋友们白吃了一周的食堂伙食。

但是,每个月父母给的生活费就这么一点,很快他每天就只能买最便宜,最没有营养的泡面吃,一天一顿。

周三训练,因为持续几天来的饥饿严重使其体力不支,出了些事故,最终不由分说,被教练强制送往了医务室。

聂丙从医务室挂完营养液出来,又去便利店里买了泡面泡好出来,准备坐到草地上去吃。

“这个看起来很安静,不像在警校念书的小姑娘今天不知道在不在这儿!”

他坐在接近草地中间的位置,仔细环视了一圈,目光迅速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依旧没有找见她的身影。他的心底拂过一丝小小的失落,撇撇嘴,将注意力转圜到泡面上,却意外发现有一个蓝色便当盒被人拿着递到自己目光下面。

“我看你这几天,天天吃泡面,你身体会吃不消的,你今天训练,差点晕过去,还有你们没几天就要考试了,更得注意身体。”

聂丙诧异地仰头望着递给他蓝色便当盒的主人。

黄昏毫不吝啬地将最后一丝余晖照耀在她单薄瘦弱的身上,她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头顶反射出彩虹一样漂亮的七色光环,像是天使,太阳仿佛是迎着她才一点一点落下帷幕的,她的眼睛里,嘴角上似乎皆隐藏着温柔的笑容。

他赶紧低垂下头,来不及了,整张脸似乎被熊熊烈火烧着了,火辣辣的。

他面红耳赤地放下了手心里捧着的泡面,羞愧地立起身,不好意思地接受了苏醒的便当。

他双手笨拙地打开便当盖子,里面盛放的菜肴很丰富,有他最爱吃的红烧鱼,红烧肉,还有一个小青菜。他瞬间胃口大开,立即狼吞虎咽了起来。

苏醒长吸了一口气,聂丙将嘴里塞满的食物一口气吞咽下去。

苏醒看着他一口一口地把便当满足地吃完,脑袋轻轻晃于一边。

“那天你在操场上为什么盯着我,如果没有盯着我太长时间,你应该不至于沦落到现在天天吃泡面的份儿。”

聂丙的脸再度红了起来,假装淡定,继续大口大口,囫囵吞枣地吃饭,不过吃饭的速度明显比一开始放慢了许多。

“聂丙,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苏醒认真地问了聂丙一句。

聂丙一口饭还没完全吞进去,听到她的问题,心里一急一激动,想解释些什么?就被呛住了,咳嗽个不停。

苏醒挪到他旁边给他拍拍背:“你不用骗我,我早就注意到了那天也是这个时候,你和你的朋友一起比赛跑步,明明你一开始就遥遥领先,后来就越跑越慢,然后停住了脚步,你的目光全部锁定在我身上,所以你免费请你朋友们吃了一周的饭,他们专挑又贵又多的食堂伙食,现在弄得你只能天天吃泡面……好啦!不说这些了,实际上,今天我是来向你表白的,我的直觉一向比较准,你叫聂丙,对吧!”

聂丙盯着她明亮的眼睛,欣喜若狂,机械式地一直点头。

苏醒与聂丙两两对视,她略作思索,说:“你爸爸给你取这个名字一定用心良苦,他希望你只是人群里普通的一员,不需要太好,也不能太坏,只要拥有平凡的幸福就足够了…嗯…聂丙,我喜欢你。”

苏醒表白完毕,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更甚刚才。“好了,从今天起,我允许你给我一个人写情书,但是,我们表白的事一定不可以让父母和老师们知道,否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记住了没?”

聂丙太高兴了,朝她猛地点点头,“记住了!这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

五年前,苏醒经警校一位老师的介绍要去美国读书,当时她英语差劲得很,所以主动向美国那所大学申请先补习一年英语的请求。她很快得到了美国那所大学的答复,他们会为苏醒安排一个会说中文的专业英语老师给她,她连忙回复了许多感谢的话。

聂丙舍不得苏醒去美国,而苏醒执意要去美国念书。

因为这件事,两个人还吵得不可开交过。聂丙好几天都没搭理苏醒,进行看不见硝烟的冷战,就算偶尔在同一条路上遇到,聂丙也只会扭头绕道走,装作没看见。

许多知道他们是情侣的人,纷纷扬扬地盛传,即将要成为异国恋的情侣,聂丙和苏醒就要冷战分手了。

聂丙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更加心烦意乱。

苏醒不想轻易放弃这段感情,可聂丙就是不愿意和她说话,她只有一个办法,狂发短信,以理服人,以情动人。

短信内容大致如下:

聂丙,我不怪你不懂我要离开的原因。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从没有向你说起过我的从前,我沿用张爱玲的一句话转告你: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那么你一定就会原谅现在的我。而且,每次我们在同一条路上相遇,也并非凑巧,是我故意去堵截你的,我想心平气和,认认真真地跟你解释,你却视而不见,扭头就走,远远避开我。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去美国念书是为了忘记一些曾经出现在生命里,又狠心背叛,放弃我的人,我想忘记他们,但我不愿意你也跟他们一样放弃我,我去美国念书,只是因为我想重新活过来,以更好的状态,出现的你面前,和你一起走接下去很漫长的一段路,我去美国主修心理犯罪,回国之后,我也能用自己的专长,竭尽全力地帮你。

数月后,所有的出国事宜全部办妥,聂丙借用他父亲的车亲自送苏醒去了机场。

在机场门口,聂丙帮苏醒搬出了行李箱,吻了吻她的额头,强撑着笑说:“我就不送你到机场里面了,我最受不了分别了,尤其是送你去美国五年,万一,我绷不住哭了怎么办,我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这样太丢人了。五年后等你回来,我一定带着鲜花来接你。”

“我忘了跟你说,我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姑娘一直在吐,还吐得稀里哗啦的,估计是你们队里新招的实习生,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他们三个人坐在车里,正去往陈晨父母家的途中,聂丙坐在驾驶座上开车,苏醒坐在副驾驶座上,林蒲坐在后座上,精神饱满地欣赏沿途一路的无限风光。

“你怎么了?”

苏醒瞧了瞧聂丙,感觉他不对劲,似乎有什么话或者情绪在强力隐忍。

“对不起……”

苏醒听得稀里糊涂,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着头脑的话。

“五年前,答应你的,等你回来,要买一束鲜花迎接你回来的。”

林蒲假装始终欣赏车窗外的风景,余光似有似无地窥探,期待着前头正悄然上演的一场好戏。

“没关系,等案件结束,你再买一束鲜花补偿我好了。”

他们将车停在空旷的场地上,下车,到了陈晨父母家门口,他们家的大门虚掩着,院落里到处是白得没有力气的亮光,里屋的门也打开了一角,黑乎乎的,像一个翻转过来,无穷无尽,阴森恐怖的无底洞。

苏醒机警地上前去敲门,“请问有人在吗?”里头压根没人回应,她隐隐有点担心,随即朝聂丙一眼看去,聂丙神色自若,大步流星地走到苏醒前面,“先进去看看再说,或许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呢?”聂丙双手推敞开了门,没有犹豫,直接进门,林蒲随之走上前来,与苏醒并肩而立,目光紧盯着聂丙身影的移动而移动,对苏醒善意地提醒:“小心点。”林蒲说完,立刻跟在聂丙后面进去了,苏醒站在门外迟疑了一下,也跟着他们进去了。她知道,聂丙和林蒲,再另外加上一个她,全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院子内依然是不同寻常的静寂一片,聂丙走到院子中间的位置,停顿了脚步,目光急迅扫视了四周,这个隐隐约约由心底就觉得格外安静而显得奇怪的院子,他无意垂头思索问题时,意外发现地面上有和案发现场相同的一串凌乱,清浅,模糊的血脚印,简直惊心怵目。他连忙紧张地后退了几步,不差一分一毫,他与苏醒保持在同等的一条平行线上,并且紧紧握住了苏醒的手,眉头一挑,眼角的斜光瞥向苏醒,“别害怕,凡事有我,一旦有什么意外,我一定先保证你的安全。”

苏醒反而淡定地目视周围的一切,似灾难的现场:血脚印,上锁的里屋房门,里屋房门内有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老式木柜,里面有陈晨父母赖以为生的大笔现金,他们防止小偷进屋偷东西,必然做了出门的打算…关乎基本判断的字词清晰成章徘徊在苏醒极速思考的大脑皮层上一点点堆积,删除,变成一个定论。

林蒲已经迫不及待从腰后掏出了枪,缓缓靠近聂,轻声说:“队长,如果有什么事发生,我顶着,你带着苏大美人赶紧跑出去。”

聂丙面色冷峻,目光淡淡瞟了林蒲一眼,漠然地说:“即便有什么危险,作为兄弟,我也会和你同生共死,共同进退,不可能扔下你一个人逃跑,明白吗?”聂丙真心实意地把林蒲当作是好兄弟,尽管他无法否认林蒲几年来的表现,的确没法变成一个合格的刑警,刑警需要最敏锐的判断力,以及处理突发事件最合理的态度,这两点在林蒲身上压根没有丁点体现,他废话过多,态度不够严谨…只有跑腿和处理案件侦查资料时最积极,能干。或许他更适合文员的工作吧?

原本林蒲的志向并不倾向于一定要成为和聂丙一样有勇有谋的刑警,但他作为聂丙的发小哥们儿,无论遇到多大难堪,都咬牙坚持,和聂丙一起在警校念了四年大学。

他和苏醒确定情侣关系不到一年,苏醒因为学校领导推荐,去了美国留学,选修心里犯罪专业。他一向重情重义,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兄弟最终变成鳏寡孤独者,染上吸烟,喝酒的陋习。于是他选择全体24小时守护自己的兄弟,结果是他染上了夜夜宿醉的毛病。

“你以为警校毕业,就能当一个为民服务的好刑警吗?从小就什么都看聂丙的样,他去找人打架,你也去,最后不但打不过别人,你的腿还被打骨折了。”

“小蒲,不要怪你爸爸说话难听,那时候只是打架输了,骨折了一条腿……如果你当了刑警你输了的话,丢掉的就是命啊!爸妈可就你一个儿子,听你爸爸的,去他托人安排的公司里安安稳稳地工作,好吗?”

毕业前夕,他大气地约聂丙去了一家小饭店美其名曰:吃饭,他生拉硬拽着聂丙进了小饭店,屁股还没找到位置坐下,就大声喊老板立即拿几瓶啤酒来,他要不醉不归。聂丙第一次不作扭捏反对,以为林蒲这是要和他告别,他早就知道林蒲心里其实并不情愿做刑警,所以他选择离开,是迟早的事。

后来,仍旧只有林蒲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聂丙自顾自喝了两瓶啤酒,越喝越精神,像喝水的感觉,看起来啤酒里的酒精对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聂丙买了单结了账,他小心翼翼扶着烂醉如泥的林蒲,晃晃悠悠走出了小饭店,这天的运气还算不错,他们在吹拂着些许凉风的路边站了不到五分钟就打到了一辆出租车,聂丙亲自把他送到了家,扶到了房间里舒服的大床上,林蒲一沾床,倒头呼呼大睡。

聂丙怕他酒喝得太多,又穿着正式的立体裁剪的西装革履,虽然他穿着极合身又帅气,但他还是怕他会睡得不安稳。

聂丙帮他脱了这满身难闻酒气的一套西装革履,随手扔进一个塑料袋里,换好普通的睡衣。

聂丙打算待会儿离开回家的半途中,顺便去趟干洗店把他的衣服洗了,再让干洗店的人有空时再送回林蒲家里。

临走之前,他同样难忍心底的不舍离别之情,他郑重其事地对睡得像猪一般,不顾形象美丑的林蒲告别和祝福道:“林蒲,再见了,我的好兄弟,愿你将来的路前程似锦。

“臭小子,这么多年,睡相还是这般惨不忍睹,不堪入目。”聂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半个月后,聂丙凭着一份警校评定的一份全优成绩单进入A市刑警大队,开始正式的实习生工作,身为实习生的他非常荣幸地被局长亲自指派跟案调查当时影响广泛且恶劣,一桩一直悬而未决的谋杀案。

“各位师兄师姐们好,我是新来的林蒲,日后在刑警大队工作,还请师兄师姐们多多指教。”林蒲友一边好地和师兄师姐们打着招呼,一边认真观察每一个视线可以触及到的地方以及角落,寻找某一个人的身影。

其实,大家全部蛮乐于接受这个能言善辩的小伙子的。他的到来无形间给压抑,沉闷,严肃的刑警大队增添了一丝蓬勃的朝气。

聂丙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从早上八点到第二天凌晨四五点,高度紧张工作连续一星期后,某一天的晚上十二点左右,他终于疲惫得支撑不住了,才纵容自己的身体趴在办公桌上眯一会儿。他每天睡觉的时间加起来永远不超过三个小时。

早晨七点,聂丙睁开睡意朦胧,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里透露着消散不了的疲乏,很明显他是被意识里不断浮现的血腥场面惊醒的,他醒来后不看手机或者手表的时间是多少,重新做多睡五分钟的决定。

他第一次看到那个死者破损,惨烈不堪的尸体之时,呈现出了一种崩溃的状态,如今更是快被躲在暗处静静窥探,逍遥法外的凶手逼疯了。

有一位功勋赫赫又和蔼可敬的年长警官负责对此案立案侦查,年长警官亲自把聂丙带到了案发现场,过程中,细心地观察到聂丙奇怪的举止,以为是实习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首次在现实中见到一具,血淋淋,面目全非,毫无掩饰,陈躺于眼皮子底下的尸体,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和习惯,从而,内心深处滋生出了恐惧。

老警官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拍聂丙的肩膀,试图说点什么来缓和他内心深处滋生的恐惧感受,还未说出口,眼前的这个年轻实习生就目光如炬,神情坚定地对老警官敬了一个礼。

“请张警官允许让我加入你们侦查案件的队伍,我一定竭尽所能尽力,早日和你们一起将凶手缉拿归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老警官一怔,聂丙的话出乎他的意料,老警官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很不一般,或许,将来的他更加不一般。

“小聂,你真像年轻时候的我。”

聂丙使劲捏捏自己的鼻梁,然后伸了个懒腰,迫使内在的精神和外在的身体一同迅速清醒。

随意放置在桌子上,没有及时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已经完全暗掉,他尝试去开机,没有任何反应,肯定是笔记本电脑工作过度,没电了,又没来得及充电。

他想起昨天连夜查找的资料文件在睡着之前保存了,于是,轻松地长吁了一口气。

聂丙仍旧思绪混沌,抬手抓抓略显油腻的头发,他才发觉已经好多天没回家洗澡洗头了,低头嗅嗅身上,还有一股‘怪异’的味道,幸亏苏醒不在,否则百分之百会狠狠嫌弃他一番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苏醒生气的样子,所以这种假设性的话题在他的思想浅层次稍微开了一下小差,然后,立马恢复到工作的常态中去,全部的专注力皆放到案子上面。

不久后,洗手间里有水声哗啦哗啦流动作响,向上扬起,水花四溅,拍打的响声此起彼伏于一个集中点上。

镜子前的他,头发湿了大半,一颗一颗滴着浑浊的水珠,他默默看着镜子里的他,仿佛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同时直视着他。

“镜子能窥见人心,原来是真的。”林蒲双手交叉,慵懒地打着哈欠,站在卫生间门口,盯着镜子里的聂丙,离聂丙距离稍远一点的他自己,还有真实聂丙的背影。

“果然你和我的睡眠不充足?两个人的黑眼圈都出来了,兄弟,如今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得起早贪黑蹲守,找不到你,想着也许你有这个耐力不睡觉,但必须要吃饭喝水,上厕所的吧?”

聂丙惊讶并不着急显露于脸上,他转过身,质疑的目光盯住林蒲三秒钟,默默无语。

林蒲被聂丙盯得发毛,浑身不自在地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兄弟,拜托你,别跟我眉目传情,行吗?我可是个直男,对gay丝毫无兴趣。还有,那天早上,我起来一看自己的西装换成了睡衣,霎那萌生了一种不太乐观的念头…后来寻思着,你爱着的苏大美人是个标准的美女异性,觉得你的性取向应该是没问题的,你和我一样是个直男,我就安心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聂丙仍然盯着他,好奇地问。

“因为兄弟你在这儿啊!我虽然承认自己不是当刑警的料,但我不能舍弃我的兄弟,一个人去过安逸舒坦的生活。所以就来陪你了啊!反正我的分数差是差了点,可是,勉强及格考入刑警大队的门,更何况读了那么多年的警校总不能白读,老林两口子,我好不容易才劝服他们让我进刑警大队工作的。”

林蒲难得感动颔首,轻声答复他:“好!”

苏醒轻轻脱离出聂丙温热的掌心,往前走了好几步,临近一个略为清楚的血脚印前停步蹲下,查看了片刻,得出结论。

“40码的男鞋,与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的血脚印不符…陈晨应该是让他父母开车陪他去了刑警大队做笔录。”

“什么?”林蒲惊呼出声,“敢情这家子人一点事儿都没有,我们刚刚不过虚惊一场。”

苏醒站起来,转身往回走,不再多与表现激烈的林蒲以及面容平静的聂丙作任何解释,反正事实胜于雄辩,等一下就会有证明。

聂丙的手机响起来,他接通了电话,和苏醒预测的一样,陈晨和他父母在刑警大队,陈晨的情绪很不稳定。

他怀着许多不解的疑问,看了一眼苏醒走向车子的单薄背影,“陈晨和他父母正在刑警大队,情绪很不稳定,我们需要立即回刑警大队。”

林蒲放好枪,点点头:“苏大美人真的是料事如神啊!”

三个人驾驶车辆回到了刑警大队,苏醒在刑警大队的大门口站定,说:“我待会儿就不和你们一起进审讯室做笔录了,我先去整理一下整件案子的其他疑点,看看是否会有新的有用线索。”

“好,做完笔录。”聂丙点点头。

在刑警大队一直接连喝水的陈晨,无法掩饰地表现出了他的恐慌和惴惴不安。

林蒲隔着审讯室门上的玻璃窗口,观察着陈晨,“我以前,每次临近考试的时候,也会这样,不过与他相反的是,我总上厕所,兄弟,你进去的时候,千万不要直接开门见山,他需要先调整好心态,既然他来到了这里,一定是要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的。”

聂丙表面不动声色,实际接受了林蒲的提议,他进入审讯室,微笑着和陈晨聊天,缓解他的恐慌,惴惴不安以及强烈的压迫感,像心头有一块大石头堵着,再也无法轻易放下。

陈晨认识他,有一次,他和徐逸吵架了,醉醺醺地去找苏醒,恰好聂丙也在。

过目不忘同样是刑警队长聂丙的本事。

“小醒回来了,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我听说她也在负责协助你调查徐逸的案子。”

聂丙看着他,“是的,我让苏醒先回去休息,她刚刚回来就投入到这起案子里,有点吃不消。”他圆润地替苏醒的不到场造了一个谎。

“哦。”陈晨轻轻回应了一声。

陈晨主动切入正题,他向聂丙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和徐逸发生的事,他和徐逸吵架,闹分手,他不敢把原因指向于苏醒,他和徐逸之间但凡发生矛盾,针尖对麦芒里,永远离不开苏醒这个名字。陈晨承认自己对苏醒始终余情未了,相比于徐逸的蛮横,不讲道理,纠缠,他其实更喜欢初中时候的苏醒,霸道,敢爱敢恨,仗义,还足够洒脱。那时,他和苏醒提出分手,苏醒什么都没说,也没让自己掉一颗眼泪,转身以平常的速度离开,他看着她孤独又骄傲的背影一步一步挪出他的视线。某个刹那间,他竟然无比渴望苏醒可以回过头来,凶狠恶毒地对他说:“我恨你,你是情感上出轨的大骗子。”他的胸口很闷,很沉重,仿佛压着块大石头,他不知道怎么了?直到后来,初三,苏醒像上了发条一样,没日没夜地补习,复习,预习,一跃成为班里的尖子生,让所有人都不可置信这个曾经一无是处的坏学生。而他因为和徐逸谈恋爱,成绩直线下降,连老师的态度也轻易转换了,老师对一向嗤之以鼻的差等生苏醒投射出欣赏的目光,对他反而总是无奈地摇头,眼底油然而生的是不见尽头的失望。

有一次放学,苏醒一个人去车棚取电瓶车开回家,陈晨在那里堵截了苏醒,他生气,嫉妒又后悔。

“苏醒,你实在是卑鄙无耻,想以此来报复我,夺走我的一切吗?老师的信任,同学的友情,还有…”

苏醒牢牢盯住陈晨的眼睛,她澄澈的眸光闪烁又坚毅,直言不讳地说:“陈晨,你错了,没有什么会是你的一切,就如同以前我认为你和徐逸会是我寂寥人生中的一切,可当你们联手把我伤得遍体鳞伤,一塌糊涂以后,我才知道原来的我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一个笑话,我不想再成为哗众取宠的小丑…也许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才是我一直想成为我的我。”

陈晨,你今天所厌恶着的一切就是现实,现实很像一个故事里的描述,人们都喜欢穿着衣服的谎言而无法接受赤裸裸的真相。所以我想,每个人脸上也都应该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吧?像徐逸,像你,像重视尖子生永远比差等生多得多的老师,还有像今天一跃成为优等生,终于被老师所欣赏,把你打击到的我。

陈晨,我不会告诉你,我的爷爷前天因为肺癌晚期而去世,我曾答应过爷爷,变得更好,我想我可以变得更坏报复你们,也可以变得更好来信守对爷爷许下的承诺。

苏醒去了聂丙的房子,她有他房子的钥匙,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面朝一块写满字,密密麻麻的白板思考。

她所呆的房间里,昏暗极了,外边明明阳光充裕。她故意把窗帘和灯全关上了,只剩余一盏散发微弱光线的台灯。

她太过于专心致志,以至于聂丙回来请她下馆子吃饭,都没有听到一点儿动静。

聂丙见此情此景,识趣地蹑手蹑脚靠近苏醒身后。

白板上罗列了几条她对凶手的初步判断。

凶手是否遭遇过不幸,从而使他怨恨世界,以杀人为乐,之前此类案件于A市闻所未闻,只有…徐逸极可能是他开始杀戮的第一人。

凶手是否进行整容失败?

凶手是否本身就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喜欢向被害者施虐(不让被害者毫无挣扎地死去,使被害者受尽折磨而死,不包括性侵。)

凶手是否是一个过度深陷游戏的患者,从而产生迫害妄想症。

凶手杀人的欲望…

“你的推断有解释说明吗?”聂丙大拇指和食指弯曲,托着下巴,看过她写在白板上的逐条推论。

苏醒没有回应,她沉默着,顷刻,她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彩,随即又熄灭了。

不可能和五年前的案子有相似之处的,自从发生了那起事故以来,A市的市民几乎没有养藏獒的了。

“你工作,忙完了吗?这么早回来…”苏醒回过神来,看了一下手表,晚上七点。

“没有,只是你今天回来,总要请你吃一次饭。”

两人出门当作散步,走了一段不远的路程,就到了一家环境,食物还不错的小饭店。

聂丙点了好几样苏醒和他都爱吃的菜肴,两碗白米饭,苏醒另外加点了几道素菜。

“你别误会,我不减肥,只是现在喜欢吃点清淡的。我在美国,一般超过八点钟,是不吃东西的。”

聂丙微笑着伸手摸摸她柔软的头发,“没关系,正好我饿,你不吃,就便宜我这张能吃下一头牛的嘴了。”

他们在一起吃饭,速度成了最明显的对比。

“你吃这么急,对胃不好,胃需要慢慢地消化人所进食的东西。”苏醒低头帮他盛了一碗汤。

“习惯了。”工作忙的时候,一天匆忙一顿也是家常便饭。

“哎,你听说了吗?宁村35号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有一个女人死得面目全非,都认不出是谁。”

“真的假的?”

“估计是谣言吧,要不就是警方故意封闭了消息…”

“你可别吓我。”

“开个玩笑而已,不过晚上我们还是尽量别出门吧!我们吃完饭赶快回去吧。”

“嗯。”

聂丙和苏醒的心被旁边两位女客人的聊天内容提了起来。

聂丙明明已经让林蒲把这件命案的消息封锁了,不可能传出去的。

聂丙和苏醒相视一看,两个人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来了,不同的人打来的。

他们又同时接通了电话…

“喂,队长,不好了,距离宁村不远的稻田里发现了一具和宁村35号楼道一样面目全非的女性尸体,这次我们来不及封锁消息了,很多村民已经一传十,十传百传扬了出去。不过,我们在距离宁村不远的章桦街道抓到了嫌疑人。”

听到‘抓到了嫌疑人’,聂丙随即不淡定地站了起来,“是谁?”

“一个拿着刀,牵着狗的疯子,吸毒,玩狼人杀游戏严重过度患者。”

“喂,苏醒,你从美国学成归来,也不晓得找我们这帮老朋友聚聚,你肯定知道徐逸死了吧,而且死得特别惨烈!叫我说,她这种人死有余辜。死了上不了天堂,只能下地狱。”

“抱歉,调查真相,抓住凶手是警察的事,还有,没一个活着的生命天生就该死的,除非犯了滔天大罪,生了绝症的病。”她了解这群故人,她们总喜欢无事化小,小事化大,挑拨离间,最好搅得所有人都不能安耽度日。

苏醒挂掉了电话。聂丙了解了基本的情况同时挂掉了电话。

“看来,A市必订要动荡不安了。”苏醒对聂丙不假思索地说。

聂丙表示认同。

“我得去新的案发现场了。”

“又发生新的命案了吗?”

“嗯,跟徐逸死得一模一样。”

“徐逸的死才在昨天,今天又发生了新命案。聂丙,我跟你一块去。”

“小醒,你不怕吗?”

苏醒轻轻摇摇头,“不怕,我习以为常了。”

到达现场的一路上,他皆有意无意地瞥向苏醒,唯恐她感到一点不适。

各种手电灯光不断聚拢、分散,照射在案情愈加扑朔迷离的案发现场。

夜已深了,案发现场仍然聚集着一批胆大,看热闹的人群,说说笑笑,把人命关天的大事当成一件可以供人娱乐的谈资。

苏醒对这样的所见所闻感到了不适,她跟随聂丙的身后,加快加大了步伐靠近被害的死者。

死者的死状和徐逸的死状完全差不多,旁边的稻田里,断断续续有一串血脚印。

现场的专业人士不等聂丙到达,提前做好了一些相关的报告。

血脚印对应的鞋码是男鞋42码。

死者是一个女人,年纪比较年轻,死者的身份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还在调查当中。

“抓到的嫌疑人呢?”聂丙看过报告之后,就先问。

“已经逮捕,带回了刑警大队了。”林蒲穿着塑料鞋套,戴着口罩和塑胶手套走过来,回答了聂丙的问题。

随后,聂丙将现场交给了林蒲,自己带着苏醒赶去了刑警大队。

苏醒中途接到一个手机短信,陌生号码。

“你们抓到的嫌疑人不是凶手,如果想得到凶手的相关信息,现在就一个人来宁村35号附近吧!”

苏醒心惊胆颤着,双手握紧了手机,转过头对聂丙说。

“你先回刑警大队吧!我妈来短信了,说我回A市怎么久了都回家看看她,一天到晚粘在男朋友身边,简直有了对象忘了妈,白养我这个女儿了。”苏醒说着的时候,脸颊上像抹了浓厚的腮红,烧起来了。

聂丙自然信以为真,心里喜滋滋的,“我送你去公交车站,306可以直接到你们那边,天色已经很晚了,明天早晨我再来接你。”

苏醒笑着点点头,她撒了一个慌,苏妈从来只会打电话,不会发短信。

到了公交车站,苏醒下车,天空漆黑一片,抬头仰望夜空,无月无星,路灯昏黄的光打散在她身上,围绕于她的周边,把她的影子拉长,冷冷的晚风簌簌吹拂,从她身上穿梭而过,她冻得赶紧拉了拉厚厚的棉袄外套。苏醒和聂丙挥手告别,等待聂丙将车开远以后,苏醒才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她坐进车内,向司机师傅报了目的地。

司机师傅的目光淡然地瞅了苏醒好几回,欲言又止。

苏醒抵达目的地之后,苏醒付了钱,司机师傅并不着急离开,关心着说:“小姑娘,你可得当心点,宁村这个地方最近太不太平,连发生了两件命案,听说那两个人死得别提多惨烈了。前段时间,不是报纸上都发出了两篇文章吗?什么狼人和吸血鬼的,我虽然不是什么文化人,但也晓得那是西方的玩意儿。总而言之,小姑娘,你要小心为上,生命可经不起开玩笑。”

司机师傅的心灵鸡汤非常写实,苏醒也非常受用。

“谢谢师傅,我会珍惜生命,小心为上的。”

苏醒根据短信上的内容,到了宁村35号附近。

宁村35号唯一的路灯被凶手打破,且是无星无月的晚上,苏醒小心翼翼地打开哪天短信,再将手机屏幕向下划,开了小灯。

她举起手机,四处照了照,没有见到有人在。

她心底也有掩饰不住的害怕,毕竟她只是一个犯罪心理专家,如果对方是凶手,和她真刀真枪地干,绝对秒秒钟毙命。她强装装镇定,给发短信的陌生号码输了一条短信,发送。

“我到了,你在哪儿?”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接二连三收到了两条短信。都是来源于之前给她发短信的陌生号码发的。

“你来晚了,我已经走了。”

这不是耍人吗?第一条短信上根本没有指明要她几点钟之前到。

“显然你只适合当犯罪心理学家,而不适合当警察,照你的速度,到了犯罪现场,如果有人质被控制,恐怕你到了,看到的只会是一具死尸,然后档案里增添上一件新命案…对最近你们正感头疼的连坏命案有帮助的东西在宁村35号里面,你会彻底相信我刚刚的推论,你们所抓到的疯子嫌疑人并非凶手,他在用装疯忘记这件…呃…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场噩梦。”

苏醒右手举灯,大着胆子,靠边上狭隘的楼道,避过斑驳发黑的血脚印,似乎还残留着刺鼻的味道,她走进屋内。

屋内,满溢出久而久之,发霉,肮脏的味道,她捏着鼻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进入屋子的深处,她举起手机上自带的闪光灯照着,她从屋子的中心位置,远远望见了窗台上随手斜放着的一份牛皮纸文件。

苏醒疑惑着走近窗台,慢慢拿起文件,一根细线绕着圈圈解开。

牛皮纸文件内有一支录音笔,几张照片。

她打开了录音笔:

“你根本不可能威胁到我。”

“哦,我知道继徐逸死去的第二个女性的身份是卢清。接下来,你还会杀第三个人,魏未。她们都是曾经得罪过你的人,或者换一个说法,她们一起编造了谎言骗了你奶奶……你因此十分厌恶她们为什么仍旧可以苟且地活于世上。我还知道,你本人并没有狂乱杀人的欲望,醉鬼和那个被刑警抓到的装疯子的学生,他们窥探到了你的秘密,你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们吗?”

“我不会自首的,哪怕你已经录音了…放心,我不杀你,只不过,你把这份足以证明我是凶手的证据交托警方的时候,我早就杀完了魏未远走高飞了。”

“……我也想证明点什么?关乎狼人杀的游戏,我是不太愿意是好人的平民,你是不太愿意是坏人的狼人,我们两个就是正负极的极端。”

那个人回来了,和凶手直接对过话,他最后说的一段话,前面完全听不清楚,像故意受了干扰而模糊掉了。

他想干什么?

苏醒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难道他要伤害聂丙来报复我吗?他一向阴晴不定的,一双锐利似狼,闪烁光芒的眼睛。

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宁村35号。回到刑警大队的半路上,打了个电话给林蒲。

“喂,林蒲吗?明天,早晨你再到宁村一下,找一个整天喝酒的醉鬼,他可能和我们现在棘手的案子有关系,还有派人去保护魏未,你认识的。”

林蒲果然二话不说照苏醒说的去做了,在夜里,他接受命令的指派,行动非一般的果断,迅速,普通人并不好找,醉鬼,在指定的区域内,具有明显的特征,不费吹灰之力就带回了刑警大队。魏未,这个人却好像凭空消失了,听她邻居说:

“魏未这个小姑娘不太洁身自好,她不在家的话,肯定又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出去鬼混去了。”

林蒲连忙摆摆手,“阿姨,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是个好男孩,你要相信我,真的。”他无力地辩白完,马上转身离开了,“那个邻居阿姨不会把我也当作不三不四的男孩子吧!我还没交女朋友呢,我可是一个非常洁身自好的男孩子。”

聂丙进入审讯室,嫌疑犯戴着手铐脚镣,神情恍惚,嘴里急躁地嘟囔:“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我只是为了提防一些持强凌弱的人。你们警察怎么不相信我呢?不相信我呢?”

苏醒连夜赶回了刑警大队,隔着审讯室门上的玻璃窗口,观察着里面。

聂丙接二连三问了嫌疑人几个问题,嫌疑人始终喃喃自语着他不是凶手,可是因为吸毒而神智不清的人,怎么会说话显得急躁呢?这是异于常人,更异于疯子理应的情绪。

聂丙头疼地按住额头。这完全就是一个丢失正常的神经病啊!聂丙正打算放弃此次审问之时,审讯室的门开了,苏醒带着本子和笔进来,坐到他的旁边,苏醒和聂丙对视了一眼,她用眼神传达她的意图,聂丙明白了苏醒的意图,她想亲自审问嫌疑人。

审讯室的门打开的一刹那,嫌疑人明显不安地转移注意力,斜眼望了门口一下,所以他自言自语说自己不可能杀人的话也停顿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或许普通人难以察觉,可绝对逃不过苏醒的眼睛。

“你不要怕,我是刑警大队聘请的犯罪心理专家,我刚刚在审讯室外观察了你一段时间,我觉得你不是凶手,更加相信你不是凶手。”

嫌疑人呆滞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诧异,紧接着自言自语:“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凶手,我不是凶手,你们警察随便冤枉人。”

“我知道,现在你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被当成犯罪嫌疑人抓起来,关在刑警大队里,心里很惶恐,我问你问题,你可以不用说话,你只需要点点头,摇摇头表示是或不是就行了?明白吗?”

嫌疑人摇摇头又点点头,显得反复无常。

苏醒毫不介意,看懂人的内心深处是她专业的特长,做出准确的判断是她的工作。

“你很喜欢玩游戏?”

疯子嫌疑人犹疑着点点头。

“你染上毒瘾,是因为你的父母不允许你彻夜玩游戏,而将你宅在家玩游戏的工具,电脑砸个稀巴烂。你郁闷地和父母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从此再没和父母见过面,毒瘾也是那时候被一群不良少年带出来的。”

嫌疑人迟钝地点点头。

“你一直暂住在宁村35号,被废弃的房子里,终日食不果腹。”

嫌疑人像真的疯子一样,动作大幅度痛苦地扭动身体,镣铐硬生生在他手腕,脚踝上勒出淤青,他大喊大叫:“狼人杀,狼人杀,天黑了,请闭眼,天黑了,请闭眼,狼人要杀人了,狼人要杀人了。”

聂丙和苏醒审问疯子嫌疑人完毕,一同走出审讯室。

“你为什么确定疯子嫌疑人不是真疯,并且见过凶手?”

“因为你在进审讯他的时候,我一直在审讯室外观察他的肢体语言…”

苏醒未完的语言戛然而止,林蒲神清气爽,嘴角弯弯向上地从他们的对面走来。

他一走近聂丙和苏醒,就搭着聂丙的肩膀,笑眯眯地佩服起苏醒。

“醉鬼嘛,我一到宁村,问了几个人就找着了,把他请到了咱们刑警大队,我都不问他,他一五一十全招了。”

聂丙不明所以,苏醒解释道:“如果当时醉鬼先凶手一步,我们现在需要抓的恐怕就是强奸犯,再严重一点,就是强奸杀人犯。”

醉鬼大把年纪,没有妻子,年轻的时候,曾经爱过一个女人,他们在一起同居了半年,后来女人怀孕自杀,女人患有抑郁症。

徐逸很像醉鬼年轻时爱过的那一个女人,他将心门关闭了很久,在醉醺醺里,隐隐约约,以为女人回来了,心底想得到徐逸的欲望不断加深。他尾随徐逸,由于喝了太多的酒,步伐不稳,所以落下了徐逸一大截,然而他是自小生长在宁村人,他晓得徐逸走的方向,到底只有35号,再往前走,就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大片的稻田。醉鬼终于踉踉跄跄地到了宁村35号附近,他忽然清晰地望见宁村35号的窗台上跳下一个黑影,似重物砸落的声音,他吓尿了,直接眼睛一黑,昏厥过去。

“现在怎么办?”林蒲问。

“好好关他几天,让他醒醒酒,再深刻反省一下自己想到但没有犯成的错误,好像刑警大队不管这样的事,算了,放他回去吧!进行一下教育,再灌输一些比较受用的心灵鸡汤,对了,林蒲,让你派人去盯住魏未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林蒲的脸一下子瘫了下来,回答:“去她家,没在家。”

糟了,魏未凶多吉少,苏醒等不及和他们解说,立马转身回到审讯室,她顷刻间失去了冷静。

双手重重一击,拍打在桌子上,凶狠地说:“你是唯一目睹过凶手的人,只有你可以认出凶手,你如果现在不说,接下来就会有第三个人死去。”

疯子嫌疑人始终沉默,苏醒感觉要他说出凶手无果,她也打算不再盘问下去,准备离开审讯室,亲自去找到魏未保护她的生命安全,哪怕用自己不堪一击的命和凶手拼一把。

聂丙追着苏醒,跑开几步,衣服兜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接到了苏妈的电话。

“小聂呀!小醒一回来就和你一起工作了,都没回来过,什么时候带小醒一起回家,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聂丙讶异,“阿姨,小醒今晚没回家吗?”

苏妈在那头有点不高兴地说:“小醒回家了,我会不知道吗?”苏妈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了。

聂丙跑到审讯室,没有见到苏醒,只见到了路过的刑警小路,他看队长火急火燎的模样,机敏地反应过来,他跟在聂丙的身后,等聂丙面朝了他,他才说:“队长,你是在找苏醒吧!我刚刚看她带着林蒲匆匆忙忙出了刑警大队,开车走了。”

聂丙心底燃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可是,现在连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去哪里找他们?他们是否会出危险?

十一

刑警大队的外边突然热闹起来,说话的声音,鼓掌的声音。

不一会儿,局长带着一位年轻男人走至聂丙这边。

局长热情地介绍了年轻男人的身份。

“我听师妹听说过你,很不错的刑警,五年前以全优的成绩进入刑警大队实习。短短几年能成为刑警队长,和家人的支持有很大的关系吧!他们非常尊重你想走的路,想做的事,尽管他们的初衷是希望你是一个普通人,踏踏实实地工作,然后娶妻生子。当然,师妹一定不会贸然向你介绍起我,因为她曾经用你的存在拒绝了我的追求,哪怕每天一束价格高昂的白玫瑰,都不足以打动她的心。我这次回来,就想证明点什么?今天晚上就是个守株待兔的日子。”

局长介绍完年轻男人,年轻男人通过局长的面部表情,看出什么,对他说:“局长有事可以先行离开,我和聂队长会相处愉快的。”

局长想聂丙做事说话做事一向有分寸,局长自然放心让两个行业不同却又息息相关的精英独处磨合。

聂丙心底燃起怒火,面红耳赤地指着他说:“你让小醒和林蒲等待凶手现身,你简直疯了,小醒和林蒲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难道不清楚吗?你以为小醒没有和我说过你吗?你这个人太自私了,永远以自己的出发点考虑,从来不为别人想一想,是拒绝还是接受?”聂丙十万火急地出了刑警大队,坐进车内,启动引擎,加快速度,似漂移般,赶往宁村35号附近。

聂丙全程始终屏住呼吸,只暗暗祈祷,苏醒他们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啊…”

苏醒,林蒲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他们十分警觉地靠近发出尖叫的声源。

魏未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狼人杀人游戏完成,他摘下了自己的狼人头套,满头大汗,一刀刺向自己养了多年的藏獒捅取,藏獒倒在地里,汩汩从喉咙深处流出的鲜血伴随它越发轻微的呜咽。它的眼里有晶莹的液体滴落,也许忠心耿耿的它不会想到主人有一天也会痛快地杀掉它,它挣扎了片刻,终于倒在了血泊里死去。

“五年前,你们抓到的那个藏獒主人应该是我,我诱拐了他家的藏獒,一开始,他家的藏獒特别不听话,还想咬我,我轻轻抚摸它的头,骗着它同样骗着自己,乖乖地和我走,我绝对不会把你拴住,我会让你得到自由。藏獒有灵性似的,听懂了我的话,我把它解开,它就真的跟我走了。起初,我不知道它有咬死人的欲望,可五年前,它的确咬死了一个女人,体无完肤…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呢?我原本打算先放过魏未一段时间,逃到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暂且避避风头,可我怎么愿意好心放过魏未这个贱人。这几天,我老做噩梦,奶奶来我梦里,叫我别造这么多杀孽,死后要下地狱的,她舍不得我为了她白白葬送这一生,所以思前想后,我决定必须杀了魏未,然后,下地狱赎罪。”

凶手最终杀了自己,他的尸体躺在魏未旁边,他的手牵着魏未的手掌心。

“死了…我才有可能…原谅你…我…会…带着你…向奶奶…赔罪…的…是…他们…逼迫…你的…”

宁村35号老人的自杀,是一群坏孩子集体说了谎话,说许南星被一群混混下手不知轻重地打死了,现在就躺在医院阴森的太平间里,徐逸,卢清威胁着魏未承认许南星的死,否则刮花她的脸,魏未害怕,浑身颤抖着哭泣,许南星的奶奶不认识别人,却认识魏未,魏未是个好孩子,不会撒谎的。魏未想着事后再向许南星解释,可是,事后都来不及了,奶奶忍受不了许南星死去的假消息,自杀了。魏未再次见到许南星的时候,他眼里有愤恨的怒火。

许南星见到从美国回来的犯罪心理学家之后,打算逃的。但,魏未找到了他。她满脸泪痕,眼睛肿得像两颗又大又圆的核桃。

“你杀了徐逸和卢清?”

许南星点点头。

魏未笑了,“如果当时自杀的是我,你会不会这样疯狂地复仇。”

许南星犹豫了,还是点点头。

“我一定不希望你将自己逼入绝境,把自己硬生生变成一个杀人凶手。”

许南星苍白的面容有些抽搐。

那个晚上,魏未第一次把自己的身心全部交给了许南星,他们一同翻云覆雨,上天入海,缠绵悱恻了一夜,魏未还是个处女,这让许南星莫名感动着。

魏未说:“你要下地狱,我就陪着你下地狱,既然活着不可能,那我们就一起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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