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苔花》

上一章|苔花10双线作战，身若浮萍

省厅接到请示后，消停了一段时间，我正好利用这个空隙好好放松了下。又过了半个月，组织部考察组终于到局里进行了差额考察。

考核结果总体不错，同志们对我的表现还是非常认可的。就这样，我的年轻干部指标终于到手了，给我的仕途之路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通俗地理解，我现在已经是领导身份了。

眼看着就到了九月份，我请假回了趟老家，我要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我爹我娘。

在回去的车上，我突然接到了局长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道：“小鱼，我又慎重考虑了下，你还是去省厅研修吧！反正就是一年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如果因为这个，得罪了省里的领导可不好啊！”

“好的，我服从组织安排。”我极为平静地说道。挂完电话之后，我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使劲笑了起来。毕竟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对于年轻人来讲，出去多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回到单位之后，我先去面见了局长，接着又给省厅办公室主任郑风打了个电话。电话交流中，郑主任的话很少，言语间颇有些高高在上的味道。

挂完电话，我下了个小小的结论，郑风这人不好伺候，甚至非常难于应付。实际上，我的猜测还是十分正确的，而且后来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我的观点。

郑风能够爬到位高权重的位置，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其实，局长本意是不让我走的，不然我在党委办公室挂职的时候，他就不会千方百计地把我要回来。党委办公室可是整个系统的核心枢纽啊，那个地方，连傻子都知道有前途！

局长把文件下发到各个单位，貌似公正透明，实则暗有玄机，因为文件上明明白白地写到，挂职干部有可能会分配到艰苦边远地区。只这一点，就能吓退所有的人。大家都在中心城区，有家有业，养尊处优，谁会没罪找罪受呢？

千算万算，局长却忘记了我。

我泥腿子出身，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家境比一般人家还要坏，什么艰苦条件没见过啊？从这个层面来讲，我就是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杀得局长措手不及。

就这样，我轻易打破了局长给我设置的第一关。

局长的第二关设置在年轻干部招考上，他根本没有意料到我能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他知道我很重视这次招考，想拿这个挡一挡我，顺便杀一杀我的锐气。

这时候，我的年轻干部指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是再到省厅挂职，那无异于如虎添翼。对于上级来讲，下属的过于优秀，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一种威胁。

几百年前，年羹尧就是这么掉的脑袋，不是他不够好，而是他太优秀且不懂收敛，功高震主的下场唯有死路一条！

这些血淋淋的教训时刻在提醒我，“伴君如伴虎”。官场之上一定要谨言慎行，夹着尾巴做人。

我也明确知道，在年轻干部招考时，他压根就没有跟组织部反映过我去省厅挂职的事情。

一是因为现在形势太紧，局长花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坐上了这个位子，怎么会为了我这个小兵而轻易去动用自己的关系？妨碍干部招考，那可是一撸到底的赔本买卖。以局长的精明，他是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二是因为我的培训计划是属于省里安排的，而干部招考则是区里安排的，两者之间“风马牛不相及”，根本就没有一丝联系。在这点上，我和陈山叔叔的分析意见基本一致。

我这个职场小白都能看明白的简单道理，作为官场老油条的局长，又怎么会不懂？

这些都不算什么，促成我到省里挂职的最关键人物是省厅办公室主任郑风。郑风本身就在办公室工作，办公室又是一个单位的核心部门，上传下达、内联外通的功能，全都在这里。

郑主任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精力体力大不如前，急需精干小伙来分忧解难。

单纯以文件标准看来，我的资历条件是不符合本次培训计划的，因为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要求专业技术人才。可是每个部门都会有办公室的，每个办公室都需要人手来处理那些纷繁复杂、琐碎无序的大事小事。

郑主任早就看准了我，他知道我在办公室工作，正好可以帮到他，所以想方设法想把我要过去，这样一来他在办公室的压力就会瞬间减轻。

上面有政策，下面有私心，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放弃跟市里要人。

局长想留，自然留不住的！郑主任可是省里的领导，“官大一级压死人、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人人都懂！

就这样，我的年轻干部指标也得到了，省里进修的指标也拿到了，老唐看到生米煮成了熟饭，做个顺水人情，热情洋溢地对我嘘寒问暖。

我对她笑笑，把表情尽量放自然些，而老唐就是我进入省厅前的第三关，这个娘们的坏心眼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时已经是九月上旬，比省里要求的报到时间晚了将近一个月。

对此，郑主任当然是很不高兴的。

我去省厅报到的那天，他正好有场接待活动。打第一个和第二个电话的时候，他还象征性地接了一下，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可是到了后来，任凭我怎么打电话，他再也不接了。

当时内弟和媳妇儿一块送我，本来指望着郑主任能够给安排个住处，先对付着凑活一宿。哪知道上来就吃了闭门羹！这让我很没面子，更让我感受到即将到来的阵阵寒意。我在心里感叹着，之后的日子一点也好过不了。

临近中午，我又给郑主任打电话，这次他接了，让我去他的办公室。初到省厅，我立马就被这里的宏伟气势所震撼到了。

大门开放，有一根雪白的、修长的挡车杆。实木岗亭里，两位保安专门负责登记；岗亭外笔直地站着另外一个保安，负责车辆引导。

那门正对着繁华的灵峰大道，两侧布满了精心修剪的龙柏黄杨，中间摆着一整块巨大的泰山原石，几乎横跨了整个街道，足有三四米高。黑底白纹的表面上，深深地刻着遒劲有力、上下翻飞的草书――“秦南省文化厅”。

穿过门，是一片极为开阔的的广场，足足有数十亩之大。广场中间树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后面是水柱冲天、妖娆多姿的同心圆状喷泉。

喷泉周围存放了好多车，走在上面，我大略地扫了一眼，多数是奔驰、宝马之类的豪华车型。从这点可以粗略判断，里面必定是个藏龙卧虎的所在。

从广场眺望主楼，主楼极其宏伟，虽只有四层，却有四五十米高。外墙均覆盖汉白玉，拼接得天衣无缝，似雪一样。楼顶高屋建瓴、飞檐吊脚，上以金黄琉璃瓦覆盖，太阳一照，光芒四射，金灿灿好似凌霄宝殿一般。

穿过广场，拾级而上，脚下全部铺陈着整块、长条的黑色大理石，跟高大明亮的主楼交相辉映，愈发显得厚重凝炼。

迈过数百个台阶，终于到了二楼大厅门口，往门口一站，自动门就开了。

大厅里有几个漂亮的礼仪小姐和年轻保安在那里穿梭着忙这忙那，好像是在布置展览。大厅正上方是一幅巨型黄铜浮雕，展现着炎黄大战蚩尤的壮观画面。

穿过大厅，进入走廊，走廊里纤尘不染、装饰气派，两端的墙角处安放着真人般的艺术铜像，墙壁上挂着多幅水墨丹青，文化气息馥郁厚重、扑面袭来。

越过走廊，搭乘电梯，来到三楼。这里的楼道深得很，我拐了好几道弯，有好几次甚至都走错了方向。直到连续问了几个保洁阿姨之后，我才到达了郑主任的办公室，此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我轻轻敲开办公室的门，郑主任正立在那里看着远处的群山，他西装革履，腰背挺直，宽阔的肩膀，修长的身材，美中不足的是脑门秃了。

“你好，郑主任，我是东州市的小鱼，今天特地过来向您报道。”

他缓缓转过身子，一双眼睛凌厉肃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来了，坐！”

说着，他单手指了指门口的凳子。

“好，谢谢郑主任。”我慢慢靠到椅子上，摸着把手，稳稳地坐下。

郑主任端量着我，似乎有话要说，但是欲言又止。

气氛有些沉默，我率先打破了尴尬：“郑主任，我来晚了，因为之前出了点状况，实在不好意思。”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他说这些的时候，头都没抬一下。

“额！”

之后又是沉默，我赶紧没话找话地缓和气氛：“郑主任，之前来挂职的同志给我打过电话，说是要和我一起租个三室的房子。可是因为我来晚了，现在人家早就租好了两室的房子。我想问下，咱们这里有没有单独的房间，或者您能不能帮忙找个房子，让我先把东西放下来。”

郑主任有些愠怒：“小鱼同志，让你早来不早来，你看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没办法，你自己去找吧。”

我一看形势不对，立马缓和道：“那好吧，我去找找，希望您能给我一些时间。”

“给你两到三天，足够了！找到之后，立马上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好的，那我先走了。”我强忍着委屈说道。

郑主任点点头，我快步离开了，楼道狭长而弯曲，我又迷路了，等到了楼下，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我没有把郑主任的冷淡态度告诉家人，免得他们担心。忙活了一上午，大家肚子都饿了，我们只好先去吃饭。吃完饭以后，我们就开始四处去找房源。

我们起初找了一个合租的房间，只一个五六平的小卧室就要每月一千元，而且合同要签一年。媳妇儿觉得很合适，我却还有别的想法。房东一看我踌躇不定，反倒是不租了，媳妇儿眼珠子瞪着我，气得恨不能一脚踹死我。

就这样，谈好的买卖让我搅和黄了。

大家开始在网上查找房源，不停地打电话，不是距离太远，就是要价太高，没有一个合适的，急得我们满头大汗，媳妇儿一个劲地埋怨我。

最后内弟联系了他在省城的同学，终于找到了一座房子，次卧，比之前的那个大些，但是距离更远，房价也更高，也是最少签订一年的合同。

我们别无选择，签过合同，布置妥当，他们匆匆返回，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卧室里，举目无亲、四顾茫然，一股巨大的空虚寂寞油然而生，我突然间非常想家，这种感觉好多年都没有来过了，而且异常强烈。我在屋子里蒙头就睡，可根本就睡不着，若是再呆下去，我可能就抑郁了。

我决定出去走走，哪怕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也行，从网上查了下地图，顺着小巷往外走，找了小吃铺子，胡乱吃了碗面，之后又去了商店买了些洗漱用品。

回到出租房，我就在排山倒海的思念和无助中昏然睡去。

第二天，我立马去了省厅，郑主任非常惊讶。

从他的表情上，我能够揣摩到，他肯定对我有误会，甚至很大的误会。我做了如下分析，对于延迟报道这件事情。起初，郑主任是把责任推到我头上的，他单纯地认为是我不想来；而现在我的态度竟然出奇地好，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他终于明白不是我不想来，而是我的级别太低。我能不能来这件事情，完全是由领导决定的。

“主任，您好。我是东州的小鱼，我现在正式报到。”我气沉丹田、四平八稳地说道。

“好的，这是你的办公桌，你去后勤部找下小齐，让他给你配台电脑。”郑主任笑着说，想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晚来这件事情，他便不再为难我，态度也好了起来。

我点点头，问明白后勤部怎么走，就去找小齐了。小齐跟我是同乡，跟我基本上是同龄人，所以显得特别好交流，没一会儿，就把电脑安置妥当了。

郑主任让我多去小齐的办公室转转，那里都是男同胞，交流起来非常方便。

就在那里，我认识了高寒，一个有些寂寞的尘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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