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山

我家住在黄土高原上的一个小小的山村里,每天早上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山,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山连着山。因为太好奇山的后面是什么,我跟村里的小伙伴们曾经尝试过爬到我们认为最高的山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记忆中我们从来都没有办法爬到真正的第一高山,因为每次我们以为爬到山顶时,视线总是会被另一座高山挡住,要不是村里有人说过省城是平原,压根看不到山,我差点以为整个地球上的人都跟我一样生活在一个被群山环绕的世界。

后来因为求学的原因,我逐渐从山村走入乡镇读初中,后来又到了县城读高中,期间有一次因为要参加英语竞赛我去了市里,虽然那个市区也是个被群山环绕着的小城市,但是我的心里却因为那次经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记得在市区重点高中就读的好友带我去逛了我们当地唯一的一所知名大学,走进校门后我瞬间就被大学里的一切深深地吸引住了,在我眼中,那个大学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美好,我觉得能在那样的环境中求学简直不能太幸福了。因为很少旅行的原因,回到县城后,我突然感觉自己所生活过的所有地方都是那么小,被大山限制视线的压抑感第一次涌遍全身,我能感觉到浑身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拼劲,那是一种想要走出大山去看看的愿望......

愿望的作用是巨大的,在它的驱使下我学习的动力满满,每天早上我都喜欢找个人少的地方大声朗读英文,我发现大声读出文字的学习方法有助于提高记忆力,所以我的语文,英语,历史还有政治成绩都是大声喊出来的。每天晚上回到宿舍我都舍不得按时睡觉,我甚至特别陶醉于在舍友们都睡着之后把自己的床铺围起来点根蜡烛偷偷做数学题的感觉,每每此时,我总有一种莫名的得意感,在别人都在与周公约会时的学习体验让我觉得自己赚到了。

当然了,我的这种严重透支睡眠的行为也是很危险的,因为有一次我就是因为太困了而不小心睡过去了,最后整个枕头都被蜡烛燃尽后的火苗烧焦了,好在后来有个嗅觉灵敏的舍友被烟味呛醒了,可以说是她救了我们所有人,最起码她及时拯救了我。我依稀记得大半夜的我们整个宿舍的人都被迫站在门外,打开窗等浓烟散尽之后才又重新入睡了。我虽然失去了一个枕头,不过所幸头发没有遭殃,床头的书也都完好无损,现在想来老天还是很眷顾我的,最后我终于克服了严重的偏科问题。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结束后,从来没有拿过任何第一名的我竟然破天荒地成了班里唯一一个考到一类本科大学的学生,这带给了我的老师极大的光荣,据说我的名字也出现在了学校的光荣榜上,只可惜我高考结束后再也没能抽出时间回学校看看,录取通知书也是母亲帮我取回来的。我现在依然能够记得自己的高考成就让我的父亲母亲一下子在村里抬起了头,她们见人就炫耀我考上一本大学的成就,尽管他们自己压根就不懂什么是一本,什么是二本,我甚至感觉我家好久不走的亲戚都开始主动攀交我们了......

特别感谢我的大姨夫,他自愿挑起了要送我跟姐姐去上大学的重担。还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坐火车,我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火车的模样,总觉得跟火有关的交通工具一定是有火的,我无法想象火是如何运用于交通工具的,所以当自己真正坐进火车里面后,我承认我有点小失望,因为火车根本就没有火,我甚至认为给火车命名的人一定是起错名字了……

我跟姐姐同一年考的大学,姐姐考上的是大专,大姨夫送完姐姐后才送的我,据他所说我的大学要比姐姐的大学漂亮好多倍。现在想想,这个社会不仅是人和人之间需要攀比,连大学都因为不同了分类而有了不同的宿命……

可以说,以上的这一段成长体验是我一生中最为自信的时光,我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就此开挂,节节攀升,殊不知自己卑微到尘埃中的自卑正在悄悄袭来。

还记得大学开学第一天班里集合的时候,和一堆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站在一起,我竟然有点透明人的感觉。其实不止是透明人,我还是个哑巴。在别人都能自如地使用普通话进行交流的时候,我竟然发现除了方言自己什么都不会。回到宿舍能够好一点,我很快和一个跟自己的出身背景类似的舍友走到了一起,因为我们两个都说不好普通话,也不认识任何其他舍友口中如数家珍的明星们。接下来军训的日子对我来说更是难熬,每次训练间隙大家一起拉练的时候,教官就会让有才艺的同学为大家露一手,看着其他人能歌善舞的吸引了阵阵喝彩,我的内心很是失落,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只靠学习成绩论英雄的。在这个气场强大的城市里,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曾有一度我特别想要辍学回去复读,那样的话我就不用来省城读书了,我会考那个自己第一次涉足的当地的大学,跟许多与自己一样的同学为伍,似乎那里才是属于自己的人生路。我最后没有狠心辍学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学费都是亲戚们东拼西凑借给我家的,我不能就这样回去热惹父母伤心。

大学生活跟高考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体验,后者太累,前者又太轻松,如果不够自律,人在大学是很容易变得堕落的。我现在依然记得大学里的第一堂课,虽然我的英语成绩一直不错,但是我却从来没有真正用英语跟人交流过,更别提老师们用全英文授课了,我压根听不懂他们讲的是什么,只记得有一门课下课后老师用中文要求大家留一下各自的邮箱号,说是要把作业发到大家的邮箱里,让我们做完后再以邮件的形式发给她。我当时一下子就懵了,因为我几乎就没有摸过电脑,qq号都没有,更别提邮箱了。

很快,班长又要求大家留一下手机号,他要加大家的飞信群发上课的信息,因为有的课程不在我们的教室上,大学里大家又都是各忙各的,有个飞信方便下发通知,我不得不情愿地承认自己根本就没有手机这个苦涩的事实……

幸运的是我发现跟我情况差不多的同学也不少,大家可以口头互通信息,这样我的内心稍许平衡了一些,接下来就是报复性的恶补电脑知识了。我在大学对面的网吧办了一张会员卡,因为会员在早上八点到十点是免费的,所以即便是逃课我几乎在每天那个时间都会赶到网吧去练习打字,摸索如何发邮件,申请qq进行网聊,等等等等。

接触到网络后我发现自己的世界变大了,网上有那么多我从来都了解不到的信息,还有好多虽然不在一地却能聊得来的网友,还有好看的电视剧跟电影,网络游戏似乎也很不错,因为从中我能体验到不一样的快感……就这样,大学的第一学期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状态中度过了。

放寒假后我没有急匆匆地回老家,因为我给自己找到了做家教的兼职,我想要自己赚下一学年的生活费,学费用助学金,这样我就能给父母减轻负担了,毕竟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需要上学。寒假我不愿意立刻回老家还有一个我自己内心深处不愿提及的原因,那就是就在学校我有自己独立的床位,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世界,但是回到家里我却不得不与众多兄弟姐妹挤在一个炕上,那种没有隐私的拥挤生活我早就想逃离了,我很高兴现在我终于有借口不用整个寒假都跟兄弟姐妹抢空间了,哪怕打工的日子再艰辛,每晚我都是含着笑入睡的,我想我的这种心路历程,放在班里的从小在大城市成长的独生子女眼里似乎压根理解不了的,因为在班里做自我介绍时,我说自己有四个兄弟姐妹她们已经是嘴巴大张,一万个不可思议了,再跟她们聊我这么大人了还很父母与兄弟姐妹挤一起睡觉她们估计会以为我在讲故事......

从大学第二学期开始我终于给自己买了一部廉价翻盖手机,人对自己第一次拥有的奢侈品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在我眼中,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一部手机,银色的外壳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我记得我拿着手机端祥了很久,睡觉也要把它放在枕边以便时不时摸上一把,我记得第一个电话我拨给了母亲,那时家里安装了座机,听到母亲我的声音后我整个人都兴奋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很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很难留住,我人生中的第一件奢侈品很快就在网吧里被人顺走了,我现在都能记得自己当时的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心情。加之后来自己的水壶也被人顺走过,曾有一度我不想再兼职打工了,我想去学习如何做小偷,那样我就可以不劳而获了。很庆幸那个念头终究因为自己深深的罪恶感而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否则我真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过着怎样的人生......

之后,我又凭借拼命兼职入手了新的手机,也因为学习所需而买了电子词典,不过我简直的速度总院也比不过有着殷实家底的同学们,看着他们陆陆续续地买了笔记本电脑躺在宿舍床上松松追剧的歉意生活,我好不羡慕,可惜笔记本电脑对我来说简直是奢望,整个大学我都没能攒够足够支付一部笔记本电脑的钱。经常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恋爱了,所以哪种结伴去网吧的日子也一去不返了,只有我自己孤单才脚步依然足够坚定,特别感谢那些从未谋面的网友在虚拟网络里带给我的陪伴,在百无聊赖时有个可以听自己说话的人是一件特别欣慰的事情。

我也特别感谢自己拼命的兼职时光,让自己可以忙起来,人忙了就不会有消息闲暇去审视自己的窘相,反之,兼职得来的微博收入足够我支付学校跳蚤市场上那些看起来还比较新的二手衣服,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哪怕再不济,我也开始好好收拾自己了。这一来不要紧,我差点弄丢了自己作为贫困生的资格。

大学里贫困生每学期都有1500元的资助,特困生则有3000元的特别资助。我知道我的条件其实是特别符合特困生的,但是由于我比较注重自己的形象,经常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也购置过那些贫困生不应该拥有的譬如电子词典这样的电子词典,所以办理贫困生评定小组似乎不认可我的贫困申请,哪怕我写在纸张上的文字句句属实,每一条都够资格,但是我的选票永远都是那么可怜的几票,这种情况让我一度有点崩溃,我甚至想在所有人面前呐喊,是不是我只有身穿补丁衣服,不买任何学习用品,整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特困人员我才能拿到那份真正属于自己而且是我急需的资助,要知道我就是再拼命兼职,也不可能赚到自己整整一学期的口粮。更何况如果有这笔钱,我就可以减少因为要兼职而逃课的现象,这样我就有时间把自己已经快要垫底的成绩赶上来了。还有,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每每在校园里看到那么多卿卿我我的情侣,我是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拥有一份单纯的情感,有一个愿意帮我打热水,愿意骑自行车载着我去校园周边的白马王子,可是这个也是需要金钱装扮,需要时间去体验的奢侈品,而我,必须为了继续脱贫而不断拼命。

我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去呐喊,甚至因为面子或者自尊心问题我也没有去找班长或者辅导员争取,我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把一日三餐改成一天只吃两餐,甚至一餐,而且尽量回避所有需要AA制的饭局,这样做的好处是我终于瘦身成功了,不好用是我错过了吃饭期间跟同学们交流思想的机会,跟他们渐行渐远,成为她们眼中的忙忙,这也是我的昵称的由来。

虽说我一直都在兼职,算是半个社会人了,可是当真正面临毕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当别的同学在图书馆努力学习的时候,我在努力兼职赚钱,当别的同学利用业余时间拿下一个又一个含金量高的证书时,我在兼职赚钱,当别的同学活跃在不同的校园活动中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脉为自己而未来铺路时,我在兼职赚钱...所以当真正站在一起应聘工作时,看到别人简历上贴着漂亮的成绩单,附着一张又一张的资格证书时,我不得不收起自己单薄的简历躲在角落里,任凭自卑吞噬自己……

步入社会后,又是一个风水岭,虽说有了正式的工资足够养活自己了,我也算是真正走向了独立,但是新的压力迫不及待地出现了。看着留在同一个城市的同窗们一个个嫁给了门当户对的爱情,住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双方强强联合很快步入了中产阶级,而我还再跟合租的房友们祈祷着房东不要突然涨价。爱情在此刻依然是奢侈品,但是再也不像校园爱情那般单纯了。每每有人介绍对象时,我们总想知道对方有没有房,月收入多少,父母是做什么的,等等等等,我们在乎多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一种稳定的安全感,我们似乎会愿意嫁给任何一个男人有房有稳定收入的男人,其他的则都是奢侈品,有的话最好了,没有也愿意认命。当然了,男同胞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自然也在挑捡最合口味的那一个,长相要有,身材要好,家境要殷实,工作要稳定......

不过,即便是双方都看对眼了,也并不意味着最后真的能走到一起,双方父母的较量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城里的看不上农村的,双亲的看不上单亲的,学历高的不愿意找学历低的,本地的不想找外乡的......哪怕前面说到的都顺心顺意了,彩礼和房子等因素也会拆散很多情侣,最后能够结成姻亲的,必定是双方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一定平衡的结果。可以说,中国式的婚姻不部分不是因为两个人相爱而结合到一起的,更多的时候类似于两个相似的家庭相结合而成立的一个新公司,公司预期的发展状况以及盈利状况才是最关键的。

我无法啃老,长相一般,身材不好,家境困难,所以注定无法随心所欲地嫁给想要的爱情。家庭条件好的,哪怕学历没学历也不敢把我娶进门,因为他们总担心我的原生家庭会成为日后的负担,家境不好学历没我高的我自然也不愿意嫁,这样一来我最后只能嫁给跟我家庭条件类似,学历一样的男子,很庆幸我终于还是遇到了这样一个他。

因为年龄渐长,找的对象各方面条件跟我算是匹配,所以我的父母并没有提出异议,彩礼他们也是象征性地收了一点,房子也只是得到男方家口头承诺说日后会买便痛快地把我嫁出去了,唯恐我这年龄拖大了日后嫁不出去了……其实,我想说我的父母真的是低估我的价值了,除却年龄越来越大,我觉得自己大学毕业之后如果很多地方,也出过国,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这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混得不错的了,我完全有能力也有眼界跟阅历让自己过上想要的生活,而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更不需要别人都眼色生活。

婚后很快就要了孩子,为了给孩子高质量的陪伴我索性辞了自己的工作,打算孩子上幼儿园了自己再回职场。本来这是我自己的生活,可是在家人眼中我俨然是一个手心朝上,需要丈夫养活的家庭主妇,加之年龄破三后,他们对我的期待值越来越低了,似乎我的人生就这样被定格了。我虽然不愿意被任何人定格,但是在家人面前我还是不相呈口舌之快,我知道要让家人重新对我或者对人生燃起自信,我只能靠事实说话,我的事业成功的那一天,也应该是家人重拾希望的日子,为了他们,我会努力拼搏!

现在虽然还没有重回职场,我却越来越喜欢在假期回老家看看,每次重新走进大山的怀抱,我拥有一种亲切感。虽然我还是会离开大山的怀抱去别处谋生,但是大山带给我的亲切与自信会一直伴随着我,让我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未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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