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月云书

不知道为什么，像阿呆跟大文这样的学霸，会和我这样的学渣成为好朋友。

当然，不能漏了板栗、鸭脖、胖子这几个学渣。

我跟阿呆和大文都做过同桌，我们一起逃数学竞赛的辅导课，一起打CS，一起不交作业。

结果，他们成绩还是比我好。

我上初中的时候，跟好多人做过同桌。前面后面讲台边，我都坐过。我们班主任教语文，其实他挺喜欢我的，就是我老爱跟别人讲话。我最后一次调座位，就是因为早读课跟老文扯淡被班主任逮个正着。

我跟老文聊得最多的就是杨姑娘。

所以，我是班里最先知道老文和杨姑娘的故事的人。

我总感觉，爱情故事里少不了风和雨。

风吹着云，云带着雨。

就这样，我遇见你了。

就这样，我爱上你了。

是风把你吹进我的脑海，还是我带着雨来，敲打你的心。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你弄丢了我。

你会不会乘着风来找我？

还是带着雨说再见？

那一年，大文是个如风的少年。

那一年，杨姑娘温柔如雨。

一

那个年代，已经过去很久了。

那个年代，周杰伦才刚刚红起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见大文，总能想起那些个岁月。

干净的年代，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我们班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杨姑娘。我也很喜欢。因为她的出现，终于夺走了我年纪最小的桂冠。

我是个男人啊，怎么能最小呢？

杨姑娘算是个小妹妹。很漂亮的小妹妹。很干净、很纯粹的漂亮。笑起来的时候，你会想跟她一起笑。

这样的姑娘，无疑会成为焦点。

我起码听四个人讲过喜欢杨姑娘。

后来我问大文，你觉得杨姑娘怎么样？

什么？

好看吗？

还不错。

我接着问，那你喜欢她吗？

然后数学老师就让我到教室后面去罚站了。

我站在最后，看着大家的背影。

鸭脖转过头来对着我笑。这个混蛋。

板栗转过头来使眼色。没人性。

胖子低着头。这家伙一定又睡着了。

大文在听课。

杨姑娘也在听课。

两个人好般配啊。我忍不住笑了。

然后数学老师就让我站到教室外面去了。

我站在教室外面。透过窗户，看着大家的侧脸。

鸭脖转过脸，笑得快趴下了。

板栗转过脸，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些混蛋。

忽然我看见大文转过脸，笑了一下。

这个……

好像是对着杨姑娘的方向。

这个骗子。

后来我问大文，他不承认。他说是看见我罚站觉得好笑。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坐在后面的同学捅捅我，塞了一张纸条过来。

我很紧张。难道有人暗恋我？

我悄悄地把纸条压在书本下面，一点一点挪开课本。

大……文……收

太失望了。

我把纸条丢给大文。问他，谁传给你的？

不知道，大文摇摇头。

我凑过去瞄。

可以把《范特西》借给我听嘛？

字很秀气，一定是个女生。

大文从我的书包里摸出一盒卡带。

我急了，你说借我一星期呢！

回头多补给你一星期。

没信用的家伙！

二

十几岁的年纪，我能记得的事情很多。尤其是那些阳光璀璨的下午和那些雀跃飞奔的活动课。

虽然那时候，我还是个小胖子。

记忆里，我在球场上一直奔跑，越跑越快，快得赘肉都追不上我了。直到——

我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回教室。

直到我靠近教室后门。

我看见两个人的背影。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并排坐在一起。

一只细细的耳机线弯弯曲曲地游走在他们中间，一直往上，分成两叉。一只躲到女孩柔软的头发里，阳光被揉碎了，洒满了那一片乌黑。另一只钻到男孩的耳朵里，细细的线轻轻地趴在他的脸颊上，躲着女孩的目光，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背着大家飞跑到教室还是因为四十公分外温柔的眼眸。

肯定不是在练听力。

居然当着我的面早恋。

还坐在我的座位上。

我的座位上？

——靠！

不知道大文和杨姑娘许多年后还记不记得那个下午，他们坐在一起听歌，温柔了一个午后，让一个崴了脚的小胖子恍然大悟，谈恋爱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他们就那么坐着，互相看着，什么话也没有，整颗心就柔软了。

我猜，他们听得是简单爱。

我居然毫没察觉他们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我问大文，你骗我。

我没有。

上次我问你的，你否认了。

......你小心数学老师再让你站后面去。

但是，有两件事确实是影响到我了。

第一，从此，我再没见过大文的那盘《范特西》。第二，我成了他们上课传小纸条的桥梁。

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我接过后面传过来的纸条，瞥一眼杨姑娘，她在笑。再把纸条给大文，他低着头，也在笑。

我很好奇，数学老师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们，让他们站后面去。后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数学学得不好了——

数学课净忙着传纸条了。

有时候，我也会凑过去看看大文的纸条上写些什么内容。

大文不给我看。

我说，你得给我学习，不然我以后谈恋爱都不知道小纸条怎么写。

大文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给了我一堆纸条。

——数学老师的课好无聊，我好想在黑板上安一枚镜子。

——安镜子有什么用啊？

——那样我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你了啊。

——看到我又怎样？

——看到你会笑。

——老师会让你站到后面的。

——那我就可以看到你的背影了。

真是个无赖。

无赖又怎样呢？如果有人能赖得过时间的话，那他一定不会有什么遗憾。

三

对于高中，我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除了作业和考卷。

哦，还有藏在课本下的篮球先锋报和武侠小说。

我跟大文不在同一所高中。没能再看到大文跟杨姑娘写的纸条。

所以我至今没能学会怎么给女孩子写纸条。

不过，我猜大文肯定没有再写太多的纸条了。因为大文的班主任让他爸爸把他领回家。

大文的成绩落得太多了。

后来跟大文同校的阿呆告诉我，大文暂时跟杨姑娘分开了。以前一下课，大文就不见影子了。现在大文天天都坐在位置上写试卷。

大文跟杨姑娘说，我会考去你的大学，你等着我。

准备高考的学生，分为两种。

一种，从书山题海中游上岸。比如阿呆。

另一种，游一半溺水了。比如我。

不过，我是属于运气好的，毕竟我还是考上大学了。

大文，是属于运气不好的，毕竟他还是没有跟杨姑娘去同一个城市。

大文谈恋爱的时候，打过一个电话给我。那时候，我正在给学生会的学弟们吹牛。

我谈恋爱了。大文平静地说。

为什么谈恋爱的家伙都爱跟我这个单身的人显摆呢？

五年前我就知道了。我也很平静。

我不是说杨姑娘。大文还是很平静。

为什么？我不淡定了。

毕竟我们隔着这么远，基本上没什么可能性了。现在的女朋友对我很好啊。我想，杨姑娘也会找到一个对她很好的人吧！

杨姑娘会找到一个对她很好的人吗？

一个跟你一样的如风的少年，能让她在记忆里对着傻笑。

大二的时候，我们在初中的同学群里瞎聊。

我说，为什么我一直单身啊。

阿呆说，因为你帅的不是很明显。

鸭脖说，你明显？你不也单身么？

阿呆说，也对啊，为什么板栗都换过女朋友了，我们还单身。他明明长那么矮。

板栗说，你大爷。

我说，你们这些有伴的得请我们吃饭，我们放假一起去你们学校玩吧。

板栗说，要不先从大文先开始吧？

大文问，为什么先是我？

因为我穷。

……

我正准备上网订个火车票的时候。

杨姑娘在群里说了一句话。

我也可以一起去玩吗？

最后，只有我跟阿呆还有杨姑娘去了大文的学校。

因为单身的人才闲得没事做。

我们四个人一起在大文的学校里乱逛。

因为放假，大文的女朋友回家去了。

我好几次故意踩到阿呆的鞋带，阿呆停下来弯腰系鞋带。

我也停下来。看着大文跟杨姑娘在前面并排走着。

那天的天气很好，气温不冷不热。

他们静静地走着，距离不远不近。

阿呆跟我呆呆地看着，傻傻地笑着。

连阳光都温柔了我的眼睛，弥漫了我的记忆。

我好像又回到那个一瘸一拐的午后。

四

去年冬天，我正想着去哪里找个姑娘聊聊天。

电话突然就响起来了。

咦？难不成有姑娘主动找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是个男人！

还是喝过酒的男人！

你还没死啊？大文嘿嘿地笑。

我还没结婚呢，怎么敢？

我明年就要结婚了。

可以不出红包么？

滚蛋。

那我当伴郎，记得给我包个小红包。

嗯......

我盯着表盘里的秒针，大文停顿了42秒。

你们不要告诉杨姑娘，我不请她。大文说。

这回换我停顿。

其实，上学那会，她经常去我学校玩。有时候跟同学一起，有时候一个人。

然后呢？我问。

没然后，我只是一直觉得，大家都长大了，有些事情慢慢都会想开的。

你们一直都有联系？

偶尔吧，就像我跟你这样聊聊天。有时候，我在单位应酬，酒喝多了就打电话给她聊天。

......

聊聊小时候，聊聊工作，聊聊家里人，有时候没话讲了，就在电话里唱歌。

唱什么歌？

小时候听的简单爱啊。大文的喉咙有点颤抖。

我不知道是不是信号有问题。

我以为，我们都已经不在一起了，很多事情就可以这样过去了。她干嘛那么傻？为什么要一直等着我？我为什么那么笨？不知道她一直都在等我？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干嘛不告诉我？你知道吗？杨姑娘为什么一直不肯听她爸妈话回家工作？她怕爸妈催她结婚。

我心想，多好啊。我想结婚都没人愿意跟我结。

她说，她怕她等不到我先结婚。

大文又停顿了，这回秒针走了69格。

她说，我结婚了，她就可以不用再等我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任何道理都回击不了这句话。它粉碎了所有的理智，扬起感性的浪，拍在心口，有点疼，却一下一下，孤独地拍着，荡气回肠。

大文结婚的时候，我如愿当了伴郎。

也如愿地拿了伴郎的小红包。

大家喝得都有点高。

我才是最高兴的人，我趁他们东倒西歪的时候算了一下阿呆结婚的日子。

嗯，再过俩月，我又有红包拿了。

伴郎真是个不错的职业。

大文当然没有请杨姑娘。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两个月之后，阿呆结婚的时候。

那天晚上吃完饭。胖子和板栗嚷着要一起去唱歌，接着喝酒。

从来没见过婚礼上比新郎还高兴的男人。

这俩神经病。

我实在是回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酒，我只记得包房的茶几上全是空酒瓶。

胖子和板栗抱在一起唱歌。板栗的眼镜早已不知去向。

我只觉得胃里翻滚，跑去厕所。

才发现大家都已经跑出来了。

板栗和胖子还抱在一起，嚷嚷着，不能再喝了。

还少两个人。

我问阿呆，他们俩在里面，不会出事吧？

看看去。

我们俩摸到门边，透过半掩着的门缝朝里面看。

大文跟杨姑娘面对面站着。

杨姑娘的肩膀轻轻颤抖着。是不是空调开得太冷了？

大文的脸泛着红光。不知道是因为就喝多了，还是因为四十公分外温柔的泪眼。

我跟阿呆走开了。

我突然问，里面放着的是什么歌？

简单爱吧。

我果然还是没有猜错。

五

后来大文给我打过电话，骂我们不讲义气，上个厕所，人都不见了。

我在电话里只顾笑。

大文说，都过去了。再怎么样，都已经结束了。我跟我太太一起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嗯。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你弄丢了我。

起风的时候，我终究被吹散了。

下雨的时候，你还是被淋得模糊了。

你没有乘着风来找我。

我也没来得及带着雨说再见。

风跑了，雨洒了。

他们都没有我们温柔。

我们温柔地，

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