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归海

                                    1

      这是他们最后一天。

        这天早上,他们将前往最后的景点。那是珊瑚遗骸堆筑的小岛,在海面上孤绝而立,距离主岛不远,当地人在岛上修建庙宇。他们将搭乘小船,一同前往。临出门前,她回头望向室内。原本简陋的房,经过七天的装饰,充满生活趣味。餐桌上摆放的兰,植于陶罐。罐的周围摆放鹅卵石。她记得寻兰的种种细节。那是海拔颇高的山,有很长的石梯,一路曲折到山顶。登梯半途,对方回转过身,将手伸出,那个外表叛逆的男孩。他牵她的手到山顶。山上风大,他给自己燃烟,点了几次才将烟点燃。他说:“让我们寻兰,将其带回,植于屋内。”

      兰花寻完,天色已暗。他们同坐巨石上,看山下的灯火接二连三亮起。那些亮着灯的家里,妻子在做饭。孩子忙课业。下班的男人往家赶。她说:“我们家好久没一起吃过饭,父母随时会争吵。”

      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她外出。一个人闲逛,去吃麦当劳。吃完整盒,小食拼盘。喝空大杯可乐。她知道,她没家了。买了大大的枕头,带它回家,在黑暗里拥着入眠。夜里起雨,将她吵醒。心重的无法跳动。阳台上的茉莉,因落雨残败。一夜无眠。她手执DV将这过程拍下。万物皆会湮灭,可接受现实的心却痛。给浴缸放满水,浑身脱的赤裸,水将她淹没。无论哪位智者的慧言,或所谓的超脱妙法,都无法带她逃离现实的重力。内心仿佛有巨大的空洞,黑暗物质由此满溢。心里存档的记忆,获得的成就,有过的失败,想要成为而无法成为的执念。把自己浸泡在浴缸里,看那些念头来去,待氧气耗尽,她不再有昨日的记忆。她是空是无。她看到自己的早熟和虚无,带着伤和缺失。

      她是嘉禾。

      刀刃将苹果切割。湿着头发,给自己做水果沙拉。水果洗净去皮,切成薄片,放入器皿内搅拌均匀。淋上色拉。完成今日的早餐。群里开始活跃。他们探讨不同的自杀方式。以弱水为例,选择该方式死亡的人,将尝到窒息的痛楚。气管不断重复呛水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急迫想得到氧气的无意识动作,会使大量的水灌入气管,引起咽喉痉挛。最终停止呼吸。

      她是被搁浅在陆的鱼。她在策划一场永久的脱逃。

        面料粗糙的帆布包里,装入两套换洗衣物,一台DV,一条头纱。此外再无其它。打开房门,走过满是玻璃碎片的客厅,没有和卧室里的母亲告别,没有和书房里的父亲再见。在汽车站里找寻吸烟区。DV里,是来去的行人,他们神色匆忙,没有名字。镜头最终定格,身着黑色T恤的男子,在墙角抽烟。牛仔裤做了洗旧处理,有大面积破洞。手臂上是繁复的刺青。他有肆无忌惮的眼神。即邪恶又天真。“你好番禺,我是嘉禾。”她说。两人识于自杀群。

      他们相约在汽车站会面,一同前往那座孤岛。电视里,时常能看到它的旅游广告。碧海蓝天。热带雨林。近年,是非常热门的旅游地。需坐大巴到达港口,换乘渡轮,方可到达。购买夜里的车票。在候车厅里等待车来。她将手中的DV对准番禺。听他讲述拘留所的见闻。

      他因打架斗殴,被关了进去。身上的东西被没收登记。进监舍前,需换上牢服,随后通过安检。分发的生活用品,是他人用过的碗筷。散发异味的毛毯。囊鼓的毛巾里裹着洗漱用品。开始牢狱生活。知道没人会来保释自己。自父母离异,他便被寄养。做生意的父亲提供生活费,却极少来看望。他的童年是一片荒芜,渴望来自父母的关爱却未得。感到自己如垃圾被丢弃,这感觉,他用敌视与破坏来抵抗,开始叛逆,成为旁人眼中的毒药。

      她却看到了他的好。

      满人的大巴里空气污浊。乘客上车后,车子发动,夜行的旅程开始。他细心准备了外套,将两人遮盖,抵挡夜里的寒。他察觉到她的困倦,于是开口:“如果你困,可以靠着我的肩。”将头靠过去的她,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车子在半路停靠,让乘客下来休息。他将熟睡的她叫醒,问她是否觉得饥饿。那是位置荒凉的加油站,只有一栋建筑,却有商人在此开铺。人来人往,全是车内下来的乘客。犹如山岭鬼市。他带她去麦当劳,在满人的店里找寻空位,将贵重的物品留与她照看。她拿起DV按下开启键。男孩穿过人群去点餐。在排队的过程中,拿出耳塞,让音乐响起,隔绝自己与他人。有母亲怀抱幼童,立于男孩身后。他察觉。主动后退,将位置让出。

      相对而坐的两人,一同分食盘中食物。没人看出他们是将要赴死的男女。她仍旧对死亡恐惧。她亲眼目睹爷爷的死亡。他忽然倒下,扯掉餐桌布。桌上的器物在地板上砸的粉碎。他短暂抽搐的同时,呼吸变得急促。空洞的瞳孔看到死神的降临。死后的八小时,身体彻底冰凉。死后的二十四小时,富含蛋白质的器官开始腐烂,胰腺消化自身。她看着遗体被推入捡灰炉,火化四十分钟。待炉子冷却,肉身归尘,装入盒子,结束一生。

      他想看我披上婚纱的愿望成为泡影。我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如风中烛火熄灭。

      必须承认,求生的欲望,在赴死途中仍旧强烈,可来路的世界没有更好。那个家早有裂缝。曾相爱的两人,彼此损耗,形同敌人。最终我目睹他们情感的崩塌。母亲在半夜,带领全家,穿越大半个城,去找一个不愿回家的男人。在光线昏暗的歌厅,我看到父亲与陌生女子相拥亲吻。看到发疯的母亲冲过去,哭喊扭打。在混乱的战局里,我被啤酒瓶击中头部。带着伤口去上课,和同学扯劣质的谎,掩盖受伤真相。我看到父亲甩过来的啤酒瓶,我不愿相信,希望那是我的幻觉。我身体里流有他的血液。我是他的女儿。可他为了那个女人不再挨打,把我打伤结束混乱。玻璃破碎的瞬间我看到世界瞬毁。那晚之后,争吵成了家里日常。爷爷因此突发脑溢血身亡。开始习惯呆在房间,把门锁牢。玻璃破碎的声响,在门外激烈。抱着枕头的我,如临绝境。现在我将渡海,同那个叫番禺的男子一起,死在今年夏天。

      他第一次纹身。针尖划破皮肤,带来疼痛。图案是盘绕的巨蟒。扎针前,纹身师反复与他确认,是否真的要纹。一旦纹上,便没有反悔的余地,这个图案会跟随他,直到生命完结。他点头。痛,开始蔓延。那时的他,时常到布满涂鸦的天台,看天空的飞鸟。一个人抽烟。感到虚无,于是开始恋爱,他的那些前女友那样好看,如炽热的蔷薇,画绿色的眼影,穿黑色的吊带,黑直的长发如海藻。他让她们做上摩托车后座,带她们去电影房,看老旧的港产片。与她们相拥亲吻。听她们说喜欢你。可无论和谁在一起,那个孤独的自己仍旧存在。

      他看到小小的自己,追逐离开的父亲。父亲带他去超市,让他挑选喜欢的东西。他将零食与玩具抱了满怀。以为只是一次平常的购物,购物完父亲会带他回家。家没有再回。在亲戚的客厅里,他有不好的预感,哭着要离开。父亲不语,甩开他紧抓的手。那刻,他感到身体的某部分被抽走。

      最后一针扎下,纹身完成。伤口处用保鲜膜包裹,防止细菌感染。三小时后,取下保鲜膜,清洗后涂上膏药,防止发炎。一个月的时间里,需持续上药,同时注意饮食清淡。最终伤口结痂,创口恢复。这个纹身将会陪伴他。

      我可以很轻易让人疼痛。当拳头击打在柔软的腹部,我看到扭曲的面部,表明力量穿透脾肾。这个痛是短暂的,它会消失。可有种力量,它无形,当它进入身体,会盘踞于心,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在每个夜晚,它有不同的具像,它是斑斓的蛇,是残暴的王,是我无法驯服的魔。我爱的人将它给我。一晚的欢愉后,精子和卵子,在输卵管里结合,受精后扎根子宫。在镜子前的每次,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成年人,竟然由一个小小的细胞不断分裂而来。当那个细胞,明白爱恨憎。他不想再活下去。这个世界如此荒谬,包括自己。有时觉得自己坏,有时觉得无辜。有时想爱,却偏恨。伤害别人,也曾被伤害。

      结束扭曲的世界,只需结束自己。这对每个生命体而言都是艰难。我可以很轻易地将人杀死,如果我想。可在镜子前,手持刀片的我,却无法割开自己的气管。我是如此强壮有力,可以几拳将对手打趴在地。可我无法杀死自己。我又是如此软弱。

      在拘留所的十五天后,身体出了高墙,没有人来接我。无论我怎样,他们都不再意。他们把我丢弃,各自组建家庭。我成了多余的经济累赘。不管我在不在拘留所,心都已画地为牢,困着我和我的蛇,长久与它对峙。我出不去,也无法将其驱赶。那么,就和它一起灭亡。

                                                                                                                    2

      一个决心要死的人,在死前都做着什么。她在报纸上看到这样一个新闻。某外企公司的女职员,她貌美,业绩出众。在星期五的那天,一如往常的早起,用大量的时间化精美的妆容。套上职业装。完美的出现在同事的视线里。没有人看出她有任何反常。却在下班后,跃下铁轨,肉身被压成几段。站台上留有一只黑色高跟鞋。而她,在死前的七天里,将和番禺一起,扮演新婚夫妇。像是演一场电影,她是他的新娘。爷爷说。我要活到你结婚的时候,看你结婚的样子。

      他们在近海的村落,租了间民房。是间摆设简单的瓦屋,有长长的门檐。七天的时间里,他们决定避开游人集中的景点。只踏浪,吹风,呼吸新鲜空气。找寻可用的东西,装饰空荡的屋子,让它看起来温暖,这是他们给自己建的家。船靠岸后,他们租了辆摩托。她坐在他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微小距离。此时的岛屿,天空乌云堆积,雨欲落不落。她打开DV,拍摄阴天下的海岛。路两旁是漫无边际的稻田,在狂风的吹拂下,让人产生错觉,仿佛身处恶浪之上,随时都有倾翻的危险。他说:“其实你可以抱着我的腰。”他带她前往那个村落。

      环住对方腰部的她,双眼紧闭,感受过身冷风,有声音在呐喊。逃离。逃离。痛苦,超越了忍耐极限,终于理解卧轨白领。那时的她,是心无缺口的女童,看到那则新闻时,无法理解。认为对方软弱,毫无责任感。直到她变成鱼,行于陆。女童嘲笑一条鱼的缺氧。陆上氧气充沛,为何还要缺氧而死。无法感同身受。直到她变成鱼,在陆地上行走的鱼。

      “痛苦成为常客。它是闯入心房的暴徒。”镜头里,一头短发的女孩,表情淡漠。那一张脸,有粗糙的张力,同时不失纤细敏感。她坐在椅子上,穿着黑色背心及白色内裤。她说:“我仿佛分裂成两个自己,一个在忍受痛苦的切割,一个在冷漠旁观。看着那个女童被肢解,看她把 自己破碎的肢体,用针线缝合,成为徘徊幽林深处的怪。有天,她不想再活下去,把缝合的针线剪开,躺在土地上,等待尸虫入住。呵呵。”短暂的停顿后,她继续说:“失眠的时间里,我找寻和自己一样,对生活绝望的人。我们深陷各自的难题中,无法脱走,死成了唯一的办法。有天,我在群里说,我准备结束掉自己的生命,但这之前,我想完成一个心愿。结婚。希望对方是同龄的男生。这是个约死贴。很快,番禺联系上我。我们约定暑假一放,便执行计划。这期间,我仍旧照常上课,作大量的练习题,观看父母的闹剧。一个人到墓地,给爷爷带一朵花。坐在墓地旁,我想,这世界像狗屎一样,让人难以忍受。晚安,臭狗屎。”

      “晚安。嘉禾。”在黑暗里他们互道晚安。

                                  3

      他与网络上认识的女孩同床而眠。中间隔着一条被子。他熟悉女性的身体,只要越过那小小的距离便可触碰。他将邪念驱赶。梦来。雾气浓重的黑暗深林。男童披着床单,在深林里漫游。他看到小小的自己。他迷了路。恐惧,迫使男童加快步伐,赤裸的脚,跑踏在干燥的落叶上,发出脆响,节奏如急鼓。脆声忽止,男童定立,胸腔起伏剧烈。他听到冰冷的咝咝声,音源自头顶。抬头。他见蛇如落雨降。

      “番禺。番禺。”听到有人唤他。睁眼看,是嘉禾:“你做了噩梦,身体一直颤抖。不要害怕,只是一场梦。来,我给你做早饭。”在新的家里,他手持DV,拍摄她在厨房做早餐的样子。给锅内倒入冷水,下入切好的姜丝及肉丁,烧开后撇去浮沫。洗净的大米倒入沸腾的锅内,加入切成块的皮蛋,转小火煮上三十分钟即可。出锅前加盐,撒葱花的工作由他完成。固定在餐桌前的DV,拍摄他们一同吃早餐的画面。他赞美粥的软绵入味。

      推开门,他看到海岛灿烂的天光。天由阴转晴:“嘉禾,来,带上你的头纱。我们出去。”他们在环海路上骑行。他嗅到风里,裹杂水的气息,混合着泥土及草的甜腥。女孩在他身后,举着DV拍摄。头上戴的白纱,在风中飞扬。她在他耳边大喊:“你愿意娶嘉禾为妻,一辈子永远爱她吗?”他们在骑行中完成对彼此的宣誓。

      海水漫滩,将沙滩上的脚印冲刷。顺着脚印的轨迹,终点,是穿着海岛衫的他。他沿滩,找寻贝壳,当作礼物赠予她。他一直无法下定决心杀死自己,直到看到她的发言。他联系她,在深夜清醒着,通过文字与她交流。说完彼此的故事,发现烟已抽空,穿着拖鞋,前往24小时便利店。购买香烟,冻饮料及方便面。提着购物袋往回走。深夜的街道,没有人,街灯将他影子拉长。他看见披床单的孩童,站立在前路,与他对视。那个不会再长大的自己。男童目中泛泪,一直在问:“你真的要把我丢掉,不再爱我吗?”他蹲下身来,将饮料由袋中取出,唤男孩走近,递上饮料,让其饮用。他拥抱那个自己:“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番禺?永远离开。”

      捡拾的贝壳过多,双手拿不完。着身的衣裤,没有大口袋。衣裳脱下,将贝壳包裹。他走向女孩。她已将头纱取下,搁置在沙滩上,安静坐着,看延伸至天际的大海。忽有物体阻挡看海视线,她问衣服里包裹何物。他笑着打开,纹路各异的美丽贝壳,跳入眼帘。他看她将一枚贝壳拿起,露出微笑。她说:“真美。但奇怪的是,在这美之外,我联想到奇怪的疑惑。这些贝壳曾居住着生命,这是它们遗留下来的躯壳。贝和贝壳,有相互关联的地方,但始终是不同的东西。贝类易被分解的部分,成为土壤的养分。不易分解的部分,会得到另外的名字,在物质世界存在一段时间。我不清楚贝类,是不是像人一样,有思想情感。若有,那精神的这部分,是随细胞的破坏消亡,还是成为另一种东西,在某个我未知的疆域旅行。”

      他带她离开沙滩,前往岛上的古镇。站在城墙上,看古城错落的民居。那是少数民族的聚居地。街道用青石铺就。路两旁,是做生意的摊贩。贩卖民族风的工艺品,那是为游客准备的玩意,他们不买。购买当地特有热带水果,坐在马路边上一同分食。途经一家手绘店。他说:“我们画一张肖像画吧,算是我们的结婚照。”画师手执铅笔,在白纸上起落。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几天的时间,强烈的紫外线便让她皮肤黝黑。她坐于檐下,用椰壳和贝壳,做一个风铃。那是番禺赠予她的礼物。她将风铃做好,挂于檐下,风一来,贝壳互撞,悦耳声起。清洁屋子。将购置的落地灯摆放在客厅。漂亮的床单,铺于床面。清洗情侣睡衣,上面有可爱的卡通图案。番禺在早晨外出,带着他的鱼竿,前去海边垂钓。她安静做琐碎的事,等他归来。

      他们在这段时间里一起尝试许多有趣的事。港口内,有船家在避风港搭建房屋,用于养殖海产或做成饭馆,当地人称这类餐馆为鱼排。他们尝试传统的民间小吃。酿酒产生的酒槽,发酵后作为汤料,添入蔬菜、肉、海鲜。调入辣椒、糖等调料。味酸辣中带着甜,异常可口。糟粕醋作为开胃菜吃完,他们点了消暑的椰子及清补凉。晚上两人去泡温泉,有人贩卖温泉蛋,蛋是农村妇人自养的母鸡所生,两人挑了一小篮鸡蛋,拿到温泉滚烫的泉口,放入几分钟后提起,剥壳尝一口,质嫩,口感爽滑。一起改造房屋。原本简陋的房,不同以往。裸露的砖墙,抹上白灰,待干后,贴上素色墙纸。被人遗弃的长方形餐桌,他们从垃圾场一路抬回,修补断掉的腿,刮掉表面红色的漆,露出木的纹。在餐桌中央,摆放寻回的兰,用鹅卵石加以装饰。

      听到门外风铃声响。有脚步声,远及近。她将门打开:“欢迎回家。”穿着海岛衫的男子,皮肤黑如碳墨,右手提着鱼一条,笑得没有心肺,白牙明晃:“看我钓的大鱼,今晚给我做鲜美鱼汤吧。”她笑着点头。听闻附近的村落,有甘甜的泉。他们带着桶装水瓶前往。路上有搬家的流浪歌手,坐于卡车上,在他的家具中,抱着吉他弹唱。他们骑着摩托,跟在卡车后,一路叫好。道路要分叉,流浪歌手停止弹奏,对他们喊:“谢谢。”她回转过身:“也谢谢你。”这是在路上发生的有趣小事件。她在泉边,看介绍该泉的挂牌。该池为南诏时掘筑,二井为五池,头池为饮水之用,二,三池洗菜。四五池洗衣。看着这些文字,有莫名的小快乐。

      晚饭过后,两人在海边小坐。同盖一条毛毯,点着蜡烛,饮着梅子酒。天上广袤无垠的星空,让人产生错觉,仿佛她们跌落至亿万年前,是生命没有开始的时候。对这样的世界感到陌生。“你准备好了吗番禺,明天是我们最后一天。”她说。

                                  4

      他在海岛灿烂的光线中醒来,未见到嘉禾,或许是早起,去了海边散步。这是他们最后的一天,不知道要如何度过。于是他用DV对这间屋子做最后的记录。他们给它不同的面目,这是他们给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镜头拍摄角落里放置的物品,大包的碳。封死门窗缝隙的胶带。一大瓶梅子酒,用于减轻死亡过程中的不适感。这些东西,将会给他们解脱。这让他停止拍摄。他坐在屋前等着嘉禾归来。低头沉思着什么。有风来过,将风铃吹响。沉思的人突然笑了起来,流出眼泪。

      “我想就这样将这个故事完结。”镜头里的女孩微笑:“最终的结局,是我们都死了,那个旧的自己。我早早起来,没有目地的随处走。在海边看到沙滩上被搁浅的鱼,我弯下腰将这个生命捡起,放入大海,让它走,让它自由。这世界还有很多我没有经历过的美好事情,在活下去的以后,要加倍补偿回来。上帝用七天创造新的世界,我和番禺也一样。我是嘉禾。”

                                    5

      这是他们在岛上的最后一天。

      这天早上,他们将前往最后的景点。那是珊瑚遗骸堆筑的小岛,在海面上孤绝而立,距离主岛不远。当地人在岛上修建庙宇,建筑面积占据整个小岛。他们将搭乘小船,一同前往。同坐的,有当地的老妇,身着黎锦,脖颈挂着银环。携着竹篮。篮内是供奉菩萨的鲜果及香火。那身打扮,在重要节日及场合才会着身。在渡河的时间里,老妇轻声哼唱一首黎族民歌,歌曲抒情,委婉动听。他们在这歌声里相拥而坐。大海映射阳光,荡起细波。天空偶有海鸟掠过。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59,117评论 4 36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67,328评论 1 293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08,839评论 0 24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4,007评论 0 206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52,384评论 3 28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0,629评论 1 219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1,880评论 2 313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593评论 0 19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4,313评论 1 24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0,575评论 2 246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2,066评论 1 26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28,392评论 2 25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3,052评论 3 236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082评论 0 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844评论 0 19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35,662评论 2 27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35,575评论 2 270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六月初雨,瓢泼而不缠绵,耳机里流淌着萧敬腾深情的低吼,“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寓安阅读 878评论 0 3
  • 已醉阅读 80评论 0 0
  • 思考是一种复杂的脑细胞活动,大多数思考无意义到了你完全不会发现自己在进行这种活动这种程度。至于剩下的偶有所得的小部...
    L_hy阅读 225评论 0 0
  • 最近迷上了一个小眼睛的男人,乒乓球大满贯得主张继科,成为其千千万万老婆中的一员。(虽然队伍有些拥挤,我也愿屹立其中...
    毛小莎阅读 388评论 0 0
  • 2017年5月22日。天气阴。 早晨醒来看到李丹崖说的一段话,甚是喜欢,他说:厮磨,是一个多好的词,有淡...
    冯蓉阅读 331评论 1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