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在那个夏天毕业(三)

教官,算你狠

「人之所以不改变,是因为受到的痛苦不够大。」

海南的九月,雨非常的频繁,一般每周都要下一次,一次五天。自从到学校以来,80%的时间都有雨相伴,所以我都不想下山,况且雨中爬山也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活。只有在宿舍待得快发霉了,才出去放下风,然后再跑到网吧里继续发酵。所以,下雨的日子,我要么窝在宿舍,和阿们掏心掏肺,留住青春的昂贵;要么闷在网吧,和网友们假心假意,既然无法相见,那就假装思念。

很多人讨厌下雨,但是我特别享受有雨的日子。午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看雨水漂流,看着落叶被带走,听着雨滴敲打窗子,在风的左右下,时而徐徐,时而急促。这样的日子,生活非常的自在、安逸,睡眠充足。但是如此“死于安乐”的日子并不长久,在度过这段悠闲、没有枉法的日子之后,迎来了我大学最痛心疾首、最丢人的记忆。

就在某一天下午,一位同学跑到我们宿舍通知说:“下午四点到110大教室集合”。

听这教室的牌号我就有种不祥的预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除了我舍友之外的同学到我们宿舍,而且是一位颇帅的文艺青年。

“开-开-开,开P啊!”阿增一向都是嘴上粗口,内心纯洁。

“就是啊,下雨怎么开会?”阿宁的智商,有时候真的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

“开会是在教室,又不是开运动会,大哥。”文艺青年很无奈地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估计没什么好事。但是开学以来第一次组织开会,不去的话有点说不过去。”阿滨说的很有道理,刚到学校不能就被扣上“脱离群众”的帽子。况且自入学以来,班里有几个男人,几个女人,长的什么形状,我们几乎都不知道,

香蕉、萝卜、烤地瓜,综合考虑,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可以不去参加。

我们一起来到110教室,容纳一百多人的教室坐了将近一半(后来才知道,我们班是全校人数最多的班级,63位同学)。我找了一个居中、正对讲台的位子和阿们一起坐了下来。阿增似乎跟这里的人都很熟一样,一见面就开始叽里呱啦的讲那些我永远听不懂的话。足以证明我们班大多数都是本地的学生。而我打量着一张张面孔,期待发现什么一样。一个,二个,三个......这难道是纯爷们的班级吗?为什么一个女生都没有呢?正当我失望之际,阿增突然大声说:“靠!快看!女生来了!”大家都顺着阿增手指的方向,向窗外看去。

女的!一群!一下子进来了10多个女生,这就是我们班仅有的10几个女生,其中一个有着模特般身材的女生,在她们中间犹如“骆驼进了猪圈——突出来一大块”,显得非常扎眼,而那时的她在其中是那么的普通,甚至我都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

看到这么多女生,教室里瞬间炸了锅,男人本性展露无遗。阿增直接坐到女生旁边去了,一看就是重色轻友的家伙。然而没过多久,进来一个比我们年长几岁的女性,虽然有点姿色,但看一眼都不寒而栗,一脸的僵尸面容,没有任何表情,鬼都能猜到她就是班主任。

班主任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发表了欢迎之类的客套话,然后点名,果然没有一个够胆不来的。然后就开始讲今天组织大家开会的事宜,特别强调了两点:一是班长暂时有钟海来代理(就是跑进我们宿舍的文艺青年)。听他们说,最近班里的很多事都是他在忙碌,一直纳闷班主任为什么会选择他?后来得知,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有着一层八竿子打不着的老乡关系,使得文艺青年迅速攀上枝头变成“政府干部”。这也让我明白,有些时候你的成功与否并不是由你自己决定,合理的利用自己的关系或许能让你在短时间内母鸡变凤凰。尽管我很讨厌搞关系,但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

另外一个劲爆的消息就是一个月的新生军训。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军训,高中时期已经走过那个“坟场”,现在又要走一遭,而且是一个月,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所有大学新生必经之路,所以不得不再次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虽然听到军训一个月的消息非常的痛心,但怎么说高中都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所以也没有太大的惧怕。真正让我觉得更痛心的不是军训,而是班里只有16个女生,男生有47个,男女比例3:1,如此彪悍的比例,不需要任何解释,五个字就可以总结:任重而道远。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事不过三,只好接受这现实。

有时候,现实就是一道单选题,它不会给你选择和改变的机会,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

今天老师点名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学号是十六,原以为学号是根据班级高考分数的成绩排名而定的,后来听阿豪说是按照地域划分的,跟成绩没有任何关系,我想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差。而且学号前后的同学可能都是来自同一个省的。于是我就打听了一下十五号和十七号,果然如此,真的都是来自山东。借此我也认识了两个山东的老乡,一个青岛美女,一个临沂小伙。一个月后,又从体育系转过来一个跟我同市的老乡。

“起床了,集合了!”不知道谁的喊声,让原本睡的正香的我,从睡梦中惊醒,宿舍乱成一团。大家都匆匆忙忙穿衣服、洗脸刷牙。只有阿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等我洗漱完毕,发现阿宁依然躺在床上。我赶紧跑过去把他摇醒,“走了,集合了!”

“再让我眯一会,来得及。”阿宁很淡定的说。

“谁在厕所里?快点。”阿豪大力拍着厕所门,大有破门而入之势。

“叫什么叫?屎都快出来了,又被你吓回去了。”阿幸挣扎的声音传了出来。

“以后集合时间不准上大号。”看阿豪的表情就知道憋的不行了。

“到你了。”阿幸一副很爽的样子从厕所出来,深深舒了口气。

“靠,你们能不能快点?”阿增早就穿着完毕,等的不耐烦了。

“等等我,我很快就完了。”阿滨含着牙刷,支支吾吾的说。

“你们能不能淡定点?”阿宁这个时候才慢条斯理的开始穿衣服。

隔壁一位长的黢黑的同学来到我们宿舍,刚好碰到从厕所出来的阿豪,问:“施(屎)主,厕所有人吗?”

“没人,屎(施)主是他!”阿豪用手了指了一下阿幸。

“借用一下。”

“走吧。”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宁已经穿好衣服站在宿舍门口了。

“你不洗脸吗?”我惊讶的问。

“洗了啊?”

“怎么洗的?”我更惊讶的问,因为阿宁明明没有进洗漱间。

阿宁把手在脸上搓了两下说:“就这样啊!”

“不错,环保,节约水资源!”阿幸笑着说。

“出发!”在阿增的一声号令下,阿们身着迷彩,整齐地迈向篮球场(军训场)。

天还没有亮透,大家都已经一堆一堆在篮球场了。教官把我们分成3个组队,而且是跟系里别的班级打乱,所以有很多陌生的面孔。早上进行了简单的会面,把军训的具体安排做了说明。虽然我啥都没记住,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军训期间一旦违纪就有被开除的危险。这个惩罚确实很恐怖,如果因为军训中的一点小错误影响上大学,那真是得不偿失。

吃过早饭后,太阳也爬了出来,天气热的出奇。总感觉海南的太阳比其它地方的太阳大一圈,毒辣的阳光盖在我们笔挺的迷彩装上,军姿45分钟,每天的热身课。一个个就像泼了绿漆的木桩子,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别说是站在太阳下45分钟,就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树荫下都很困难。于是,第一天就有很多人中暑,尤其是女孩子,估计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罪。

在烈日下站军姿,我认为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难以想象我是靠何等的毅力才能够坚持站45分钟,而这段时间恰恰是教官在阴凉的地方休息,鲜明的对比更让我觉得站军姿是有失人道的行为。刚开始站的时候很不爽,后来慢慢地我只觉得时间已经不再是时间,纵然两腿发酸却换得一身挺直。每次坚持下来,我都给自己一种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优越感,这样就可以让我充满挑战的去站军姿。

军训的日子,每天都是内务、口令、步子、军姿、军歌,重复着单调而乏味的动作。我们就像木偶一样,任由教官摆布,只不过他连手都不用,动动嘴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得照做。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还有狗血的整理床铺,要把被子叠成豆腐块一样,在我看来简直是一个笑话,谁会把那么宝贵时间浪费在毫无价值的叠被子上,我们又不是为了参加叠被子比赛。这样的军训白天累了,晚上还要激情四射地拉歌,唱得鬼都睡不着觉。也有同学认为,教官是把当年新兵时受过的气撒到我们身上,深刻感受一下整人的快感。

尽管这样,这些最多是身体累点而已,睡一觉就恢复了。但是心里的创伤是无法靠睡觉恢复的。

这天一如既往,除了太阳更大。

“今天的项目是踢正步。”教官从树荫下走出来,一脸绿意盎然的样子。

教官很标准地做了一次演习,然后就开始了对我们的摧残。先是分解动作,而我就死在这分解动作上。我始终认为踢正步很适合大公鸡来做,因为它们会金鸡独立,分解动作第一步就是要金鸡独立,其实其他同学也这样认为。那么大的太阳底下,两条腿站着都觉得累,别说一条腿站,更别说另一条腿还要绷直踢出去,这个项目的出现让我产生了把自己变成一只鸡的冲动。

每次做这个分解动作的时候,我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就开始晃,上身摆来摆去,如同手机震动一样,而幸运的是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更幸运的是教官在这个项目上对我们要求没有那么苛刻,也许是良心未泯吧,毕竟大家都属于人类。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在心里倒数,希望午饭时间快点到来。

“全体都有,坐下。”这是多么好听的声音啊,以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天籁之音,现在终于知道了,所谓的天籁之音就是解放你痛苦的声音。

“队内不准说话!”

大家都累的够呛,谁还有闲心说话,再说彼此也不熟,有什么好说的。但事实证明,还真有人就是很有闲心,我左右两边的同学隔着我说起了悄悄话,虽然声音很小,但也逃不过教官的耳朵。

“出来!”教官看着我的方向说,我左右环顾了一下,“看什么看,就是你!”教官很生气的指着我说。

“我没说话。”我解释说。

“出来!”教官不依不饶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同学,“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

“你出不出来?是不是不想被开除?”教官拿出违纪开除的恶心规定来威胁我,我也只好认了,可不能因小失大。

就这样我被当做替罪羊揪了出来。而旁边的两个同学像无事人一样,任凭我被教官冤枉(被别人冤枉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之一)。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两个熊人没有熊胆承认,再加上昏官当道,连解释的机会都被剥夺。于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和一群罪犯一起的时候,即使你没有犯罪,也会被贴上罪犯的标签,这就是你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就会被认定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圈子决定人的属性。

“到那边踢正步,看你踢的怎么样,踢好了就休息。”教官指着一块太阳直射的地方说。我以为教官是象征性的惩罚一下我而已,就痛快的走到一边,很单纯、认真的踢起正步。可是踢了几个来回之后,教官都没有任何表示,我终于意识到我被欺骗了,所谓的“踢好”就是永远踢不好。教官触发了我最讨厌的事之二,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欺骗我。当时我的怒火比天气的温度还高。我一个人在踢正步,其它同学都在休息,让我觉得很没面子。每踢一步,我就暗示自己,就当是踢教官的屁股。

我被折磨了近一个小时后,教官充满看着我说:“知道错了吗?”

“我没错。”我依旧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要用行动告诉教官:服天不服人,若是老天的安排,我承受,若是人为的践踏,我就要抗争。

“继续踢。”教官很恼火地说。大有一副老子感化不了你,就火化了你的气势。我可不是软骨头,这点小伎俩就想把我屈打成招,简直是可笑。

看到别的同学一次又一次的休息,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一个人独自踢了这么久的正步,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脸,汗水止不住的往外流,两条腿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这是遭哪门子罪啊,都是自己找的。如果我早点承认也不至于踢这么久,现在倒好,死不承认,搞的教官死不让我休息,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怎么算这笔买卖我都是输家,何不忍辱?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年韩信还不是受过胯下之辱才成就一生英雄盖世。

我曾经的原则渐渐开始动摇,内心的意志力慢慢的被太阳融化。

“以后还说不说话?”十几分钟后教官又问我。

“不说了。”我知道这只是嘴巴说的话,为了休息不得已而为之,有什么理由跟自己过不去呢。

“休息一下。”教官看了我一眼,那是在告诉我,“小伙子不要太横了,跟我斗?哼!还差得远。虽然改变自己会让你很痛苦,但不改变老子会让你吃苦…...早点承认,至于这样吗?”

这次经历告诉我,痛苦是改变一个人的最有效武器,人之所以没有改变,是因为受到的痛苦还不够大。这是三年大学记忆里最惨痛的一次,最主要的是在同学面前丢尽了脸。那时我就在心里为教官写好了墓志铭——谢谢你的狠,让我学会了忍。

军训期间,充满了不快,唯一自娱自乐的就是看男同学搭讪女同学,还有拉歌比赛。记得有一次,在两队歌曲PK中,一曲《精忠报国》,让我一炮而红,终于挖掘出那被深深埋藏的音乐天赋。其实,说起这首歌,还要归功于阿豪那个不知疲倦的单放机,每次回到宿舍阿豪都会放这首歌,而且单曲循环,耳濡目染,想不会都难。

原本一个月的军训搞了二十一天,一个个从小白脸变成了小黑脸,但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每个同学身上所散发出的青春阳光。军训带给我们身体上的痛苦,却换来了内心品质的升华。太阳能把脸晒黑,却永远无法把青春晒黑。

在全校军训汇演比赛中,我们没有拿到好的成绩,但这没有影响我们的心情,因为军训结束了。每天可以不用穿土气的迷彩服,可以不用叠被子,可以不用站军姿,最重要的是不用任由教官摆布了。

为了庆祝军训的结束,阿们计划好好嗨皮一下。而此次庆祝,让我染上了父母从小就耳提面命,严令禁止的东西。

文章摘自《青春,在那个夏天毕业》。没有看前文的伙伴,可以点击下面蓝色链接脑补前情

青春在那个夏天毕业·前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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