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瑞
1.
多年以后，当我们面对一切都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自己，我们会想起15年前的夏天吗？
知了、冰棍、电风扇、西瓜、辣条、小浣熊方便面、门前吐舌头的大黄、隔壁班的姑娘……以及永远滚烫的电视机。——那是一个娱乐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除了电视机什么都没有。
年幼无知的我，会在张卫健和陈小春之间徘徊，究竟谁更像韦小宝一点；
古天乐的杨过为什么那么温润如玉，直到后来我看到了黄晓明的大龄智障版的“过儿”，我心里笃定了，古天乐就是杨过，当然神仙姐姐刘亦菲的姑姑还是别有气质的；
看了多个暑假的吕颂贤演的令狐冲，一不小心在奥运会看见了他，感叹这家伙好厉害，又会演又会跑，才晓得那是长得太像的刘翔；
那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年冬天，地方电视台，会一天连放10集《射雕英雄传》、《侠客行》、《雪山飞狐》……
每部电视剧的开头或者结尾都会打上：金庸原著。——从不看武侠小说的我对金庸最初的认识就来自于此，那时候我看的更多的是《红楼梦》、《城南旧事》、张爱玲、王小波、梁实秋……一度以为金庸就是拍电视剧的。
——童年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根本不用怀疑，更不用去查证，自己觉得是那就是了，反正长大以后，这些错的“我以为”，都会变成“原来是”。
每当看完几集电视剧，电视机就发烧了，需要用冷毛巾敷一敷，以免被暴躁的长辈们看见大发雷霆。
但是，有些东西，嘴上克制住了，手上还是会表现出来的：每到傍晚，当夕阳打在远处的芦苇，准时打开《大风车》、《动画城》……董浩叔叔、鞠萍姐姐、小鹿姐姐……看完了动画城，你得迅速切回地方台，《西游记》、《蜡笔小新》、《神奇宝贝》、《灌篮高手》马上就到。即使是上学的中午，吃饭的时间，也要留意12点播放的《名侦探柯南》。
年少不懂珍惜，包括眼睛，疲劳驾驶了一天的眼睛，来到了周末，还需要加班加点，在等《同一首歌》的时候，调到了央视二套，看见了一个长得像扑克牌中“K"的男人，他潇洒地扔出卡片，大长腿一亮，时不时抹一下方便面一样的头发……“这个男人很洋气”。
那时候，《幸运52》、《非常6+1》这些央视节目，就是我们对于综艺的所有启蒙。那是一个流水的观众、铁打的主持人的年代，主持人充当着节目的核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流量与IP。
要不是有天上大学的表哥背着他那神奇的笔记本电脑，我可能不会接触到那么多有趣的作家。
在他的笔记本里，我看了李敖的演讲，被教科书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大脑，打开了新思维；在他D盘的几百本电子书里，看上了王小波，“原来小说是可以这样写的，我就说吗，为什么心情不好就要打雷下雨，顶着太阳就不能伤心了吗”‘；他E盘里那个妖孽的男人迈克杰克逊，叫我五体投地……表哥的笔记本勾引了我向教科书以外世界的偷窥。
背着家长买几本张爱玲、余华……你也得跟着他们看看他们的口味、听听他们的乐趣。——卓依婷的闽南语翻唱、赵本山的小品……
我的童年乐趣之一就是模范赵本山的小品，“卖拐”3部曲，能倒演如流。或许和绝大多数同龄人不太一样的是，我感觉我可能突然长大了，是因为我连续两年春晚没有看到赵本山。
因着爹妈散养，成绩一出来，全校前几名，他们啥也不说，当作不知道；考差了，手头无论有皮带还是棒子，拎起来就揍一顿的“家风”，我的童年还算不那么枯燥，不是还可以偷偷摸摸看电视吗，大不了挨一顿打吗。
那时候没有抖音、没有优酷。——生活的环境纯粹了，快乐也就简单了。我还会傻乎乎地在门前菜园子里，开出一块20厘米见方的地方，专门栽我从田埂上拔回来的各种好看的野草野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不看电视了，也不看那些“课外书”了……我还觉得习以为常。其实童年已经悄无声息与我说再见了，只是我没有理会而已。
总会有一些人，有一些事物，你或许只是远观，但他们整整陪了你一个年华，会在你成长的道路上，慢慢隐去，等到突然有一天再次涌现，你才会发现自己是个多么爱怀旧的“老人”。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上个月我在上海爱琴海商城翻开一本书，看到这句话，忽然间明白，那个头上顶着野花，会在夕阳被白杨树摇碎的黄昏接我放学的斑点狗，也已离开我15年了。
而我，只是看见门前的大树落了几次黄叶，栀子花开了几次夏天，远处的田野盖了几回白雪而已。
2.
渐渐的，那些熟悉的都走了，不熟悉的又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他们管那些叫做现实吧。
小时候，谁不想做个大侠呢，谁不想拯救世界呢，谁不想找个“好看的小女孩”一起浪迹天涯呢，谁不想留一本奇书呢……电视剧里、动画片里、书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可是后来的剧情，怎么就和想象的不一样呢？——
毕业没有几年，说好一起的人，在都市的霓虹里渐行渐远；心心念念的理想，也在心心念念里不敢再提起。努力到头破血流之后，你不仅征服不了什么，你甚至都不能拥有什么。
你不是很有才华吗？你不是要出书当作家吗？……你坐在电脑面前，加班加点，你的渴求只剩下：老板不要让我再改……
“这不是我想要的！”可我又能怎样？！哪怕是孙悟空，孙大圣，他最后也磨去了一切棱角，藏起了心头的爱恨情仇，在世俗认为正确的事业上前进，兢兢业业地护送唐僧取经。
谁能保证，某一天，你不会“像一条狗一样”走在路上呢？每天似乎都在寻找，又不知道丢了什么。
毕竟，这个冷漠无情的社会，早晚会用一切教条规则，夺取你珍惜的一切，逼迫你乖乖屈服，还告诉你这是成长。所谓成长，不过是从敢爱敢恨，到夹着尾巴做人。
就像，我十分讨厌自媒体“编个故事+鸡汤金句+编个故事+鸡汤金句+鸡汤大总结收尾”，但还不得经常这么写吗？只有在自己的这个小号上，才可以这么胡说八道，想到哪写到哪，才不管什么节奏，什么结构，什么鸡汤，我表达完就行。
好在，每当童年的记忆来袭，我们还能暂时麻痹自己，沉迷在过去的童话里，做一回自己的英雄和公主。而李咏、金庸、李敖、迈克尔杰克逊、霍金……这些人就成了一种符号，成了你专属的经典。
经典就跟理想一样，时间越长，越显得弥足珍贵。你把最好的自己以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和他们“无缝绑定”了，他们是你祭奠过去最好的符号，只要他们还在，你的青春还在，你的理想还在……你知道他们不再喧嚣于舞台，但你知道，他们在某个地方，和你达成一种契约，保存着曾经的你。
突然有一天，轰然倒塌了：
董浩叔叔退休了、 金龟子离开了大风车、鞠萍姐姐变成了鞠萍奶奶、李咏走了、 金庸驾鹤了、李敖再也不“耍流氓”了；迈克尔杰克逊再也不会提裆了、蜡笔小新的爸爸去给上帝画画了、霍金飞去了宇宙……
你无法接受的是，我还在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努力着，那些教会我们要勇敢、要乐观、要努力的人，那些带给我们快乐和启蒙的人，却再也不能陪着你，他们先下车了……
有他们在，我们的理想还有原点，他们走了，我们只剩孤独的挣扎。
我们怀念他们，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我们还没有和这个操蛋的世界妥协，我们还要坚持。
可是，无论如何，我们总归要告别了，那就让我们孤独地走下去吧，毕竟时间没有等过谁。就是那个“最吊”的周杰伦，也已经结婚3年多，有两个孩子了啊，我们还不是只记得他唱《夜曲》、《爱在西元前》的样子。
经常，我一觉醒来，会一阵惊慌：是不是下一次，我再次睁开眼就是80岁了？时间太残忍了，10年前不是1998，而是2008.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可我们还没有学会体面地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