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也去青岛

你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你的火车票那头写着青岛，不知你是否要听我聒噪几句，以下。

要是你也去青岛，七八月人稠，九月最好。栈桥是桥，五四广场是广场，他们说“泰山虽云高，不如海上崂”。这话是齐人本色，齐鲁自古是两种文化生态，齐人勇猛精进，像东海的风。九月里是多数大学报到的时候，寻着空闲时日，与新同学相约爬山去，青年人腰轻脚健，意气相交，出一身薄汗，作几个涉世不深的谈笑。山里浮云薄日，有松柏，有山风。这个时节什么都刚好。

要是你也去青岛，这里物候常新，只是风，四季都有。春风凌厉醒人，入夏后适宜，风从海面来，可以发扬万物，解人襟怀。秋风肃杀，街上人气儿少。堪舆学说藏风聚气，这地方却像进了风口袋，人在外头立不住脚，这风把人吹透了，没了根基。冬天，风大作，大家神情最苦。读书本来就不是滋润的事，少年如花木，受不住，露出寒薄相，这不好。老话儿说挡风若挡箭，又说生气要藏。狂风肆虐的几月里，宜室内活动，或读书或聚谈。总之莫外头顶风冒雨去。要小脸红扑扑的，要聚起一团生生的人气儿来。

要是你也去青岛，听老妈的，多带件外套。岛上秋冬漫长，春寒也苦，有小半年，一直冷，望不到头一样。新疆极冷，反而暖气烧的透彻，人家屋外两重天地。我在学校时暖气温吞，屋里看书要披件外套，免得着凉。疆内的隆冬，冷到骨头里，地上草木都应时地枯萎，所以放眼去只有枝干嶙峋，大地冻得死硬，不生寸草。草木只管与天地感应，不管人叫不叫好。岛城的冬天，树木还多半是绿色，好像咬着牙，风里不合眼，元稹诗说“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树木就像这诗一样，有贞，有怨。那时你尽可以缩在外套里瞧着半山坡的玉兰如何打苞，如何开，也是件乐事。

要是你也去青岛，口味该能习惯。那里近海，偏鲜咸。正宗的鲁菜是上厅堂的，做学生的捉襟见肘，海鲜更不常吃。唯独小聚时，海边排档，蛤蜊蛏子，水焯一下就散装啤酒，是很随俗的吃法。煎饼当时觉得新鲜，裹上些肉菜，来一个，很扎实，要多吃，腮帮子疼。做学生毕竟食堂里吃得最多，从前食堂有饺子，馅儿大皮厚，鲅鱼馅儿的供不应求。煮水饺儿的是个山东胖师傅，单管这一口锅。那师傅水饺煮的总是火候正好，但试生熟时爱上手捏，后来有个南方姑娘投诉了师傅这种不卫生的行为，师傅整改了一周后，依然故我。新月如钩，离家万里，觉得饿时尽可呼唤几只小伙伴，不吝什么，大家吃饱了，身上暖了，心也暖，虽然夜里风紧，也并不太想家。

要是你也去青岛，要知道大学大同小异。同学五洲四海，见了，互道你好，互问来时路，这是平常的校园光景。要是你生性安静，大可先听他们侃，乌篷船，白门柳，都是人世美景，都是乐趣。而你的故事，大可以慢慢说。冗长的冬季，瓜子吃完，茶也冷下来。大家聊无可聊了，你就清清嗓子，同他们说起。说七八月草长，牛羊洒在大地上，说骆驼能十日不饮水，走在沙海斜阳下。这样四年，不会无聊。与人相交开始不必有偏见，夫子说：“友直、友谅、有多闻，益矣。”四年能遇其一就是有运气的。我想起同我一屋住的姑娘，当时我们宿舍狭小，一夫当关。夜里我讲着那些后来无人问津的故事，大家听着睡着了，那时的心地坦然，像雪落在大地上，而大地无声。

不管你去哪，你大了，得走。只是行囊别太重，走的时候记得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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