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后来渔舟唱晚,烟雨彷徨。
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后来云遮薄月,清露如霜。
你说天地玄黄,风月琳琅,后来月斜江上,云淡天长。
你说寒庐煮酒,雪落梅章。后来君在沧海,我在潇湘。
......
--《你说,后来》
尘世里的梦境,就如这诗意的文章一样,年少时觉得相濡以沫,才是真情,后来渐渐懂得,江湖两忘,也不失为一种残缺的美。哪有那么多一开始就注定的地老天荒。你念,缘起;你做,缘聚;你离开,缘分自然也就散了。我们总是在讨论对事情的态度要不要过分的执着,到现在也没有个结果。因为这根本就是个没有答案的命题。人,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永远欲壑难填。
这段日子,前前后后在不同的场合遇到了一些老同学,老朋友。各种职业,各路奔忙。寒暄过后,有一段尴尬的冷场,我们彼此都不是太了解对方从事的工作性质,只能相互道一声‘挺好的’。留了电话,加了微信,自己也知道可能未来大家也不会有学校时候那么多的交集了。不过逢年过节互问一声安康,也好过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永远尘封在记忆的情况吧。我们走过很多的地方,遇到过很多的人。我们没能把脚印留在这些旅途之中,只带走了回忆;我们彼此路过对方的世界,一回头,只叹曾经年少,不枉轻狂。
很久以前,我就遇到过一个天才。
大概是小学二三年级左右的事儿了,班里有个叫丹的女同学。瘦瘦的身子大大的眼睛,一条马尾骄傲的高高扎在脑后。冬天总是穿一件红色的已经看不出图案的薄棉袄。这是我对她最初的所有印象。本来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由于数学速算竞赛,老师安排我们几个成绩好点的学生每天放学后单独“开小灶”。这时候我才又看到她满是冻疮的手。
所谓的“小灶”,也就是老师为了迎接比赛，单独给我们找些有针对性的题目进行模拟测试,然后再做些简要的辅导,这样也能训练一下心理素质。结果连续模拟了几次,我的的心理就没了素质。“天才丹”总是在我还在抠手指,玩橡皮的时候就做完整整一张卷子,而且正确率百分之百。我和其他几个同学匪夷所思,在下一次模拟的时候干脆不做,看着她写。结果更受打击,这哪是算题啊,分明就是直接写答案。这么说吧,她答题的速度和我胡写的速度是一样的。
速算竞赛没有悬念,我们只在学校露了露脸,她却是市里的第一名。
从此以后,“天才丹”进入了大家的视野。我们知道了她已经自学完了小学五年级的课程,知道了她每天要充分利用学校的每分每秒,因为放学回家要帮奶奶做家务和糊火柴盒的零活,知道了她坚持不上体育课,是怕跑坏了鞋,又得花钱再买,她不想花这个钱。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除了智商之外,她
和我们大家还有着其他一些不同之处，虽然我们的家境也很一般。还好那时候没人欺负她,大家反而都拿“天才丹”做榜样,用铅笔一定要坚持用的拿不住,本子正面写完了反过来还可以做演算......
也许日子就应该这么过着,然后我们慢慢长大,一年一年按部就班，她会有自己的路，随时可能跳级离开。
直到有一天......
听说,她的奶奶走了。
然后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上课。班主任老师的眉头总是皱着,我们却不担心缺课会影响她的成绩,因为毕竟她已经学完了高年级的课程。而且，她是天才。
一个月以后,她才又出现教室里。没有了骄傲的马尾,眼睛也不如以前闪亮。和年龄不相称的憔悴爬满了她稚气未脱的脸。红棉袄衣身和袖子接口的地方不知怎么被扯破了一块儿,笨拙又粗略的缝在一起,露出点点本来就不多的棉絮。那个时候的我们,还不懂得同情为何物。直到上了几堂课后,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女人突然冲进教室,不由分说拽起她就往外拖,一边扇耳光一边骂骂咧咧,大致的意思是说她是个累赘,家里哪有闲钱供她上学之类的。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呆了,这才明白过来那红棉袄是怎么破的，以及为什么她在最喜欢的数学课上也不再神采奕奕，反而一脸哀伤。教室里一片死寂,我们无能为力。
第二天,她又偷跑来学校。结果又是一阵撕扯和毒打。老师校长拦不住,学校没有警卫只有看门的老大爷,我们还是无能为力......
如此反复了几次,她的座位终于彻底空了,只剩下没有来得及整理带走的书本,还有一页未完成的,她最喜欢的数学习题。
从老师口中得知,那个可恶的胖女人是她的继母,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走了,一直跟着奶奶长大。而现在,当他父亲和别人再婚又有了个儿子之后,对她也是一脸的嫌弃。也许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同学不一样,所以才会分外珍惜可以在学校的时光。她也许已经感知到了终将到来了的命运，所以才那么努力，想赶在希望坍圮之前，给自己一个奇迹。原来书本和电视中才会有的桥段，就实实在在的发生在身边。
小学生的思想总是简单,轰轰烈烈的"退学事件"很快就随着人的离开而风平浪静。早上朗朗的晨读,课间热闹的操场,课堂上发呆走神的我们,偶尔闯入教室的笨鸟,一切看起来都还和以前一样,只不过这一切却已经和那个叫丹的小女孩,再无任何瓜葛。
未来并不是我们憧憬什么样就可以成为什么样。就像你说只羡鸳鸯，出入成双，后来花开两朵，天各一方。人世间总是有这么多看似可以明天再做的事,突然之间就变得来不及。比如,来不及挥手的告别,来不及尽的孝道,来不及拥抱的美好。一如多年前的课桌上,那张来不及完成的习题。
很久之后偶有聊天也向同学打听过当年的“天才丹”,有人说她偷偷跑出来,去了另外一个城市,销声匿迹。有人说十七八岁她就早早的嫁了人,现在过得还算安稳......不管哪个版本,人总有活下去的方式和办法。也许她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命运抗争,勤工俭学终于功成名就。但不论哪种结局,当年的我们,总在羡慕她有一个聪明的头脑,却不知道她那时最奢侈的渴望,是成为我们这些整日围绕在她周围的普通人中的一个。
故事讲到这里,也并不算结束。天才也许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发着天才的光芒,而我们这些平凡的路人甲乙丙丁也不必庸人自扰。看自己的车没有别人高级，看自己的房子没有别人住的宽敞......看来看去看不到自己，到头来乱了浮生，枉了流年。
你说工作压力大，很多人却在羡慕着你可以拥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你说孩子淘气，很多人却羡慕你回到家里的天伦之乐。没有腿的人羡慕你可以尽情的奔跑跳跃，没有手的人羡慕你可灵巧的打开一罐可乐，没有眼睛的人羡慕所有进入你生命中的色彩。很多人羡慕着你现在所忽视的一切美好。
放下你的焦虑吧,珍惜你所拥有。给爱人一个暖心的拥抱，给子女一个鼓励的微笑，问父母一声安好，道朋友一声珍重。请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正在仰视着你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