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去不去看看班主任？"

没有任何纠结犹豫的打下了三个字。

“不去了”

朋友过年找我和他们一块去看看高中班主任，很简单也很美好的事，可是对于我却需要很大的勇气。

只是，我不想去见，或者是以一个有良心的学生的身份去看望一个在我整个青春时代留下了阴影的人。

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里，对你好的人太多了，不免也有人对你的关爱过了头，让你陷入了无边的绝望里。如果是这样，那么这样的善意，我宁愿不要。

                               一

年关将近，同学们邀请小雅一块去高中班主任家看看，虽然拒绝的干脆利落，但是之后，她就像陷入了一段梦魇，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了，却很害怕别人提起班主任，也害怕自己会想起他的模样。

想起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搅得她夜不能寐。所以他很少会让自己去回忆高中班级里发生的事。只是为了避免想起他的模样。

高一文理分科以后，小雅离开原来的理科班级，来到新的文科班，陌生和恐惧，压得这个小姑娘喘不过气来。

原来班级的同学也都在帮离开的同学搬书，也有一些哭的死去活来，好像不是一个班了，就再无交集了。那时候的情绪比现在简单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哭泣能倾诉的情感，也不会尝试去找更多其他的途径来抒发。

小雅觉得当大家哭的抱做一团的时候，也是距离最近的时候，其中也包括那个占据了他大半个青春时代的男孩子。

一来二往，本来还有许多隔阂的男孩女孩好像瞬间变得相互理解，在校园里遇到也格外亲切。每次看到W的时候更是如此。看到他的眼睛就像陷入了深沉的海洋，无法自拔。

十六的男孩女孩毫无意外的在一起了。那时候的在一起很纯粹也很简单。W成绩很好，各方面都很优秀，因为班级不在一块，每天晚上会见一次，见面的时间很短，他们把很多话写在纸条上，那时候才会对木心的“从前的日子变得很慢”这句话格外深刻。

他们会写自己的一些小心情，会写对未来的看法，会写遇到的困惑，也会写相互鼓励的话。那时候他们觉得，一封信可以把两个人拉得那么近，看到对方的字迹就可以想到伏案写字的模样。

W成绩很好，但是有一个人在心里，多少会有些分心，但是他还是会在信里写很多鼓励小雅的话“你上课一定不能分心，”“有什么不会的要去问老师”“数学你要总结，不要一味的埋头做题”。有段时间小雅数学很差，数学一直都是她难以放下的心头痛，所以W每天在晚上见面的时候，除了一封小字条以外，还有W整理的数学题目。

小雅做这些题的时候格外认真，不想辜负他的一片苦心，所以每一个字都写的用力认真，也算是对他的回应。

                               二

高中时代的恋爱就像是青涩的苦果，是不被人接受的，尤其是老师。一般恋爱的男孩女孩被老师发现了，就会被冠上“坏孩子”的帽子。这样的东西无关痛痒，却让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不仅会受到老师的特殊对待，也可能会受到同学的议论。

虽然他们俩见面很少，但就在唯一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碰到了他们物理老师，然后他们的物理老师就毫无意外的通知了她的班主任，下午的时候，班主任找到了小雅。

成绩不优秀但也没犯过什么大错的小雅在进入办公室的时候觉的眼前一片黑暗，无助又彷徨。这也是她后来整个黑暗时代的一个开始。后来的每一天的生活，就跟那个下午一样。站在办公室里，被老师严厉的怒吼吓得喘不过气。

老师没有因为她平时的乖巧而从宽处理，他找来了小雅的家长，从小到大，第一次因为犯错而找家长，父母来到教室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很绝望。

爸爸没有怒吼，妈妈也没有恨铁不成钢的痛哭。所有的都很平静，平静的让她觉的爸妈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甚至想抓着爸爸的手说“你给我一巴掌吧。”爸妈走后，她去厕所哭了一会，声音很大，也很绝望，以至于好友急忙跑到厕所紧紧的抱住了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紧紧抱着。

                         三

后来的生活就像被下了诅咒，不管怎么去认真，认真学习，认真生活，都逃不掉。

班主任在班上通报了这件事，每句话说的都很难听，难听到小雅听到每句话都觉得言不符实，难听到她把头埋进了课桌，难听到她希望同学们在那一瞬间，都忽略了班主任讲的话。眼泪哗哗流的止不住，而班主任就好像是一个胜者，说的唾沫横飞，丝毫没有去照顾一个青春期女孩子的自尊和感受。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离开教室，她想永远的逃开。

后来一个星期里，小雅每天都要被叫到办公室，每天都是哭的眼睛红肿，每天要写各种保证书和检讨，而班主任就好像是爱上了这种训斥学生的状态，丝毫没有停止的样子，只是愈演愈烈，每节课后，班主任总会把她找到办公室，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要到那里站着，从他开始去上课，到他上课回来，甚至是在没课的晚上，他也会把小雅找去。不批评不教育，只是在那里站着。

有次晚上，他又毫无意外的把小雅叫到办公室，第一句话就是叫她到办公室外面去站着，小雅觉的很无力，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外面哭，而向班主任说明早恋的老师经过小雅身边的时候，还关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那时候小雅一点都不怨他了，所有的怨恨烟消云散，反而觉的有些温暖。

坐在门口，小雅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班主任要多久才能慢慢放过她，能让她好好上课。她甚至想着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坚持不住了，她想过换班，想过转校，甚至想过死亡。

每天同学从沉重的作业任务里抬起头，看到的都是小雅被叫出教室的单薄的身影，每次红着双眼回来的时候同学都是劝着“再坚持坚持，过段时间就好了”

小雅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她还可以坚持多久。每天就像生活在地狱，当班主任无暇注意到他的时候，才是一天最幸运的事。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不要有人找他，也不要有同学和她，她怕一说话，眼泪就会掉下来。

                       四

过了几个月，被叫去办公室的频率总算降低了，小雅以为这件事可以慢慢的过去，她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学习。但是班主任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过去，像你这样早恋的坏孩子，永远没有安静的生活”。

后来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自己犯的错，是需要自己来承担的。别人能做的，就是永远的帮你记得你犯的错，还会带着嘲讽的笑意“我这是为你好，避免你再次犯错。”

有谁真的是这样强大，受到如此强大的身体心理惩罚，还去犯同样的错误呢？难道你有这样的大心脏吗？

在班会上，在平时班级谈话中，或者是他与其他同学的交流中，他总是会将小雅作为一个反面教材，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他说的咬牙切齿，甚至是同学都会觉的听不下去。

小雅有时候都在怀疑，班主任会不会找去她身边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会语重心长甚至带些威胁的对他们说“小雅是个坏女孩，你们最好离她远点。”

他甚至会对小雅父亲说，小雅最好的朋友品行有问题，叫小雅爸爸要禁止他们之间的往来。当爸爸跟她厉声说，你以后不准跟你那朋友来往。

这应该是让小雅最不能忍受的，你可以说她千般万般不好，但是不要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会不断提高在班上说W的频率，每次说的时候都会一脸嘲讽的看着小雅，虽然小雅低着头，但是她能感觉到班上那么多同学的眼神。

他会在检查作业的时候在小雅这里提到W，说的云淡风轻，只是班上所有同学都能感受到他的恶意，然后一个个都会来叫小雅别往心里去。

如何不往心里去呢，青春期的女孩子本来就格外敏感。

小雅变得沉默寡言，每天总是第一个来教室，最后一个离开。很多时候班主任在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来到教室都会看到小雅，但是他却是视而不见。甚至是在走廊里，小雅喊他的时候，他都无动于衷，没有回复。这样的沉默才是最刺痛人的。

每次难过的时候，小雅都会在日记本上写各种励志的话来鼓励自己，其中有一句是“没让你死的，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她认真学习，比谁都努力，她比别人更尊敬班主任，见到他的时候，叫的比别人更大声，哪怕得不到回应，或者只是一个冷眼。

                           五

高中毕业前夕，小雅将日记本带回去，居然有四五本，里面有她的学习计划，有她的心情，也有她对自己的鼓励。她一页页翻来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有让她流泪的冲动，她对自己说了一句“真棒，总算坚持下来了”。

只是过了这么些年，她却再也没有去翻这些笔记本的勇气，就像没有勇气去想班主任的模样。她怕再见到那个坚强的小女孩，她怕看到她在黑暗里逃脱不掉却没有去拉她一把，她害怕现在的自己没有曾经那么勇敢。

她一直觉的恨总比爱容易放下，一辈子里仔细想想没有恨得咬牙切齿的人，也没有狠狠地说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只是她却没有办法去感谢这个教授了她知识的人。

她不能原谅他说了很多伤人自尊的话，为人师表应该比别人更懂得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自尊比什么都重要。

她不会原谅他忽略一个学生的感受，不去看到学生的努力和付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是启蒙老师教会我们的，可是他却不能让学生去相信这条真理。学生曾经一度觉的，原来犯一次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

她感谢这些痛苦与折磨，让她在青春期里变得努力而坚强，她感谢自己的咬牙坚持。她感谢他教会了自己，以后在为人师表的时候，要避免这样的教育出现。

就是这样打着“为你好”的善意的旗子，让一个女孩子最单纯的几年陷入恐怖和绝望，我想这不是值得谅解的；而作为一个从师多年，深知学生心理的老教师，这样的教育是不值得别人尊敬的，而那些善意的伤害，也是不会被原谅的。

这世上打着为“为你好”的旗子而伤害你的人太多了，如果每一个都要感恩戴德，那我们早就千疮百孔了。

我会去感谢那些残酷的现实让人变得更强大，也会感谢一些人教会你很多残酷的道理。但是我不会原谅你的伤害，尤其是打着善意的幌子，还要让我感激涕零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