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那里:川藏三一八骑行记录(四)他们叫我怪兽

本是想要在康定休整一天却因昨晚在客栈遇到那支五人小队而提早结束,后来知道他们就是在泸定时我遇到却没见到的十人小队,到康定的路上时分成两支小队,走在前面的那五个人过了康定在折多塘村停宿,后面的五人中有三个女孩子,走得慢些,临近傍晚到的康定。这个西康镇应该是这条路上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城镇,下次来,一定要多停留几日。天还没亮,住在一个屋子大爷就醒来收拾行装,一起沿着折多河散步时,他说明天是要坐班车去到芒康,还说他走了大半辈子才把中国走的差不多。大爷醒后,同住便再也睡不着,第二个醒来的是大哥,重庆人,是70后,身材魁梧,也是昨晚拉我入伙的那个,后来在他身上验证了一句话,看起来巨大的人往往会有颗温柔的心,之后起床穿衣洗漱的是宏柱哥,山西人,在上海工作些许年日,四年前和几个好友已经走过趟川藏三一八,这次带着媳妇从三一八上海起点一路而来,和最喜爱的人走在最喜爱的路上,让人羡煞一路,而后我是房间最后一个从被窝里出来的。宏柱哥说今天要翻过折多山到新都桥,被称作摄影师天堂的地方。洗漱后,整理行装跟检修车况时见到队伍的三个女孩子,一个叫小童,湖北人,也就是她与宏柱哥从上海骑行过来要去往拉萨,另一个叫阿珂,湖南人,说是厌倦在北京的工作而出来走走的,还有一个是笨笨,也是在上海待着的人。一行人整理好各自的驮包便来到客栈不远处的小店里面吃早饭,吃的什么倒也记得不太清,之中他们问我叫什么,也是,出门在外都得有个名号,最先闪过脑海的是从前他们喊我,包子,小犬之类的绰号,自觉配不上这段道路的氛围与气势,也总不能以后万一出本书就叫,包子川藏行或者小犬去西藏的书名,思索一会,我说,你们好,我叫怪兽,陕西人,是个电工,很高兴遇到你们,请多关照。


吃完早饭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往折多山摸去,接下来的是比昨天还要多的上坡,而且坡度不一,折多山,康巴第一关,垭口海拔4298米,不仅是大渡河和雅砻江的分水岭,也是汉藏文化的分界线,山以东是山区,山以西就是藏区。“折多”藏语里是弯曲的意思,在二郎山还没有通隧道以前,当地人称“吓死人的二郎山,翻死人的折多山”,通隧道的二郎山走着少了前半句那样惊心动魄,但后半句折多山确确实实在那里,路还在那里。天色渐渐亮起来,我们从漫无天际的黑夜里逃了出来,中途小休了几次,又被野狗跟护院犬追逐了几次,到了距离康定约三十公里的折多塘村,刚进村落,先看到的是这里的车管所,好些大清早来这里考取驾照的本地人,想想这里的弯路这么多,能从这里学车出来,理应是开车的一把好手,村口往里约两公里有个旅社,很多人头一天都会到这里停歇,以便更好地应对川藏线上第一座海拔4000米以上高山的考验。宏柱哥说我们也在这停留,吃第二顿饭,客栈老板给炒了锅米饭,可能因为冷,更可能因为饿,很快就将满满的大碗吃了个底朝天,去厨房添加热水时盯上了老板那里的一盘咸菜,让老板送给我们当配菜,老板很是不乐意,但最后端上饭时也给了盘满满的咸菜,多数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本质都不是坏人。


吃饱了饭,宏柱哥给他的车子补胎,车胎是在快到折多塘村时爆掉的,他也是修车的一把好手,没几分钟便把车胎弄好,看到并排停放着的六辆车,我想接下来的路途应该不会太过于枯燥。而后下了个小坡便是一路往上走,走走停停,倒也不枯燥,还陆续赶上不知何时出发的一个七人小队跟一个十人小队,海拔慢慢爬高,这是第一座攀爬的高山,大家心里都应该会在想,会不会高反,什么时候高反之类的问题,因为我就在想,出发前,考虑到这一年身体素质提高,再加上之前有过高原经历,所以分析得出我发生高发的概率比较低。过了中午,做了一次大的休整,在路边吃吃喝喝,也算快活,一行人也没人又不舒服的地方。之后在往上的路上,随处可见之前的人,乃至更早的人或是因为不堪负重而扔下的物品,有药、有水、还有酒,后来听大哥说还是有自拍杆等东西,他也是有趣,一路上在后面捡得不亦乐乎。是啊,来骑一次川藏线不就是来给人生做一次减法,平常里不知该不该丢弃的东西在这一路上便就找到了答案。


在往后的路,宏柱哥和小童在前面骑得看着很自在,时不时能看到在前方远处做小的停留,大哥跟阿珂和笨笨在后面走走停停,我到在中间位置骑得自在,就我一人带着所有的家当翻山,其他人因旅社开通免费将驮包运往下一站的业务从而精简,我不能快也不能慢,中途有人的车若是出了问题,便可以及时送上修补工具。越是往上走,越是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寒冷,远处被山雾遮掩,只能看到些近处的的景色,在灰蒙蒙云朵的映衬下,本是翠绿的草地显出一片片颓黄。原先在前面的两支队里有人陆续出现高反,不得不整队停留做一休整,大哥将带的两支袋装氧气送了一个给有些严重的队伍,到目前我们这几人状况还算不差。再接着往上走了五六公里后,前面的宏柱哥与小童已不见了身影,后面的大哥三人也追上来,那会忽然我感觉有些累,就让他们先走,停了车子,喝了几口热水,再骑上车,没过几百米路过一个人造的小河道时,两眼前有些发黑,我想我是高反了,赶忙下了车,坐在路边的石台上大口呼着气,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他们看到我也便停下来等我,休息过后往前又走了几百米,才再又骑上了车子继续往上走,此时距离垭口还有约五公里的样子,查看了下海拔仪,显示海拔3999米。


赶上大哥他们后,告诉他们我应该是有些轻微高发,他们说让我走前面,一起往上走,此时不知觉头顶已经被乌云所覆盖,往上走了两公里的样子,头顶那片乌云转而成灰黑色,并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一声声摧残这群攀爬在折多山上旅人的心灵,又往前没几百米,山风呼啸着从山顶刮了下来,席卷了目所能及的每一寸土地,连忙停车想要换上防雨的衣服,可是折多山并没有给人喘息的机会,接连而来的是劈头盖脸的冰雹,匆忙将拿出的雨衣顶在头上,跟大哥两人一起将阿珂跟笨笨护在中心,这场冰雹持续有了十来分钟,由小及大,砸在我用一年锤炼过的身上、腿上,好疼,砸在我曾藐视山岭的心灵上,好疼,却也砸醒之前因高反的头疼欲裂与昏昏欲睡,让我清醒的知道路还在那里。等到冰雹过去,取下雨衣,环顾四周,看到大地被豆瓣大小的冰雹铺满,山间升起伸手不见五指的云雾,全身也没有一处干燥,再查看驮包时发现,瞬息而至的冰雹也将整个包内也全部侵透,但是隐约能感觉心中燃起了一株火焰。丝毫不能够再做停留,必须翻越垭口,必须冲出阴冷。咬着牙坚持上到垭口,除却雾气再也看不清什么,当停下车子,摸到那块写着“康巴第一关,折多山,海拔4298米”时,我知道,我又一次来到梦中的场景。在这里匆匆停留后,便与大哥商榷,我护着笨笨走在前面下坡,他护着阿珂走在后面,此时,经历冰雹后的我没有之前高反精神上的困乏,相信能够做到安全将笨笨带到目的地。下坡时山风凌冽起来,好似要掌控人们的命运一样嚣张,可我偏不相信,从垭口到新都桥还有估摸有四十多公里路,前面的十公里属于陡下坡,后面的是缓下坡带起伏路,我在前面顶着风,找着路,不时回头看看在我身后的笨笨,生怕她出些问题,随着海拔降低,山顶的雾气已经化成冰雨降落大地,想要吞噬天地间的一切,我们在寒风中迎着雨水,却在困苦中怀有希望。下了约五六公里,就在我回头看笨笨的位置时刚好经过路书上说的下折多山时两个突兀出路面很高的缓冲带,于是很着急的捏下刹车,导致人差点被甩了出去,而后确定她的安全后,再次放慢下坡的速度,再约往下走了四五公里,看到了村落,路面也趋于平缓,于是停下等等还在后面的大哥和阿珂,此时身体冰冷的只剩下那颗如同油灯中一柱灯芯般散发微弱光芒的心跳,双手在摘下手套后已经没了知觉,真不知这双手刚刚时是怎样捏下的刹车。过了许久,大哥从山上下来,告诉我们,阿珂在山上搭车去了客栈,是啊,这种环境,对于姑娘家来说已然不是一种摧残,但是我们还是要继续往前走,因为路在那里。


稍作了停歇后,让大哥带着笨笨先走,而我必须活动下有些僵硬的四肢,之后喝了口热水,想要拿出手机做个地位,发现,山顶那种寒冷的情况让手机关了机。随后只能往前继续走,一路上没有了欣赏这摄影师天堂的心念,往前有了十来公里,碰到一个骑车的停在路边,在焦急等待后面的队友,又往前走了段,迎面呼啸而来几辆疾驰的救护车,不禁思索,这康巴第一关在终结掉多少人的这趟旅程。再往前走,村落多了起来,没看见大哥跟笨笨的身影,也没看见新都桥的字样,心里不禁焦急起来,忽然想起,昨晚并没有留下他们中任何一人的联系方式,会不会就这样错过了,会不会接下来又回到一个人骑车的状态,真想不清楚,跟他们明明待了不到一天,可我为什么像想念一个老朋友一样想念他们。


天上的雨小了点,天色暗起来,若是再往前十公里再看不到他们,就必须停下,因为怕再稍稍往前哪怕是一点点,我就会寒冷与孤寂就会将我击败。绕过一个岔路,来到一个公交站台,我停下来,手机还没能开机,我想和他们可能就这一面之缘,已经错过了,当我再次骑车往前想要找家客栈停留时,想到他们昨晚托运驮包的客栈,心里就像又燃起一丝希望,那就是找到这家客栈,如果没有,也就没有丝毫遗憾了,好在是这家客栈距离车站台没有多远,当我把车子停在客栈的屋檐下时,听到有在叫我,“怪兽,真的是怪兽”那是大哥的声音。看到他我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我一定是被冻傻了,大哥过来帮忙把驮包拿进房间,让我换上干燥的衣物跟他去吃饭,当我再次打开驮包,发现除却一条短裤还没有湿透外,其他衣物全部湿透,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房间里不知所措了好久,再次听到大哥声音才回过神来,换了短裤,穿上客栈的拖鞋,去到餐厅。现在想来这家客栈老板还是用心,特意煮了大锅大锅的姜汤供奔波在路途上的我们驱寒,大概是再喝下十几碗姜汤后,我的意识才回到肉体,吃过晚饭,又补了几粒药就躺到床上,匆匆睡去,睡梦中我化成一只雄鹰,向更远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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