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那棵大榕树

我老家屋后有一棵大榕树,它的树干外围,三个人合抱不过,裸露在地面上的根系扩伸有四五米远,粗大的主干上,四面横伸出的枝条有的直径半米粗,象一把巨伞遮盖半亩见方宽的地盘,一半是陆地,一半是水面。我屋后榕树旁有一条小河,小河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棵榕树,有小叶榕,也有中叶榕,更有大叶榕。屋后那棵是小叶榕,并且是较大的一棵榕树。说它大还不奇怪,河上游有两棵大叶榕“连襟姐妹”比它还大,还有河下游两棵中叶榕“牵手兄弟”树也不小;但我家屋后的那棵小叶榕,它的特就特在“树抱树”,粗大的树干抱着一棵俗名叫“刮刀树”的树干,“刮刀树”在我们海南是神树,它的树“革”(老材)专门用来雕刻神像,如关公等香火神。

每到夏末秋初,大榕树每片绿色的叶子下结满黄橙色的榕树果实;树上除了榕树果实,还有红黑色的“刮刀树”的果子也成熟了。“刮刀树”果子一串串的,像红黑色的葫芦糖,孩子最爱吃,但吃多了口唇会开裂流血,因为这种果子里有一种刺激性很强的汁液,绵中藏刀,割人不知不觉,故名为“刮刀树”。

这棵大榕树到这个时令摆开了小鸟的盛宴,满树是熟透的果子,从四面八方飞来了各种飞禽小鸟都来到大榕树上“聚餐”,有头上长着毛冠的莺鸟,有翅膀白中夹黑的鹊鸟,还有满身灰黑的八哥,甚至还有小鸟的天敌鹰鸢,它们不是寃家也聚首,是了寃家更聚首,都来这里啄吃榕树果实。“吱吱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有小鸟惊叫的声音,还传来鸟儿翅膀拍打树叶的嘭响,更多的是鸟儿争斗抢吃果子的喧闹。

在树下,不少小孩看着树上有上百只小鸟,手痒痒的,不知怎的好。有人用弹弓打小鸟,但弹丸打上去,“嚓”的一声,只打到茂密的树叶,打不到鸟,其他的鸟闻声全飞走了。也有小孩把粘性很强的波萝蜜树胶烤热,然后用椰子叶杆沾上树胶,爬上树,挂在树枝上,但鸟儿没有一个会粘上。我釆来山芋头红熟的果实,红通通,一簇一蔟的,十分吸引鸟儿的眼球,我把它挂在有弯勾的树枝上,安上机关,暗设圈套,不久有贪吃的红嘴鸟便上勾了,它被胶绳紧紧地绑住脚。当我听到一只鸟儿的惊恐大叫,还有其他鸟儿的一片惊呼声,知道有鸟被套住了,忙惊喜地爬上大树,看见中套的红嘴鸟正在扑腾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了,高兴得忘乎所以,却差一点从树上滑了下来。我伸手去要解开绳套,却被尖嘴的红嘴鸟狠狠地啄了我的手,我忍住痛,用一只手紧紧地把整只鸟攥在手中,腾出另一只手解开绳套,要不就连胶绳一起把鸟缴获下来。

大榕树上不仅有各种各样的鸟儿,树根的泥洞里还藏着老鼠,它们在夜里,甚至白天在草丛间捡觅被鸟儿打落的榕树熟果。有了鸟儿,又有老鼠,就会有它们的天敌――蛇,我总怀疑大榕树的树洞里有一条大蛇,所以每次我爬上树都很害怕,怕遇见大蛇。但我仔细观察好久,只发现大榕树上有八哥鸟在树洞里筑巢,还有松鼠在树洞里出没,并从一根树枝跳过另一根树枝,有时它挂在细树枝上差一点掉落下来,当我跑过去准备接打掉下的松鼠时,它纵身一跃,又斜跳到别的树枝上去了。我对生活在泥洞里的老鼠不感兴趣,对躲在树洞里或跳跃在树枝之间的松鼠又束手无策,只能任它们为所欲为。

我屋后的这棵大榕树是临河的。有一半的树冠遮盖着微波荡漾的水面,一半的树根像粗壮的爪子抓着小河岸边的岩石,伸在水面的气根像胡须一样蓬松而稠密,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使得这段水面成了小鱼夏天防暑消热、冬天避风取暖的水上天堂。人们在夏季多在榕树荫下垂钓,或拿着一本书,躺在高露出地面有一尺高的板状树根上一边浏览一边钓鱼。也有一群小孩子躲在粗大的树根后面捉迷藏,几个大孩子则爬上一棵斜伸到水中的榕树上,翻身跃起一头扎进水中洗澡、游泳,但大人会骂他们,说不安全,其实是影响了他们钓鱼。到了冬天,河底水深而冷,鱼儿会在岸边避风的浅水处活动,但冬天的鱼不想吃饵食,钓不了,只能在傍晚拿一截破网丢在树根旁的浅水中。第二天一早,把网轻轻一提,必有几条鱼栖息网中,已经“熟睡”不醒了。

这棵大榕树耸立在我家的船形茅草屋旁,不知有多少年,是我爷爷小时就跟着祖爷来这里住下的,可能有上百年历史吧。每年农历八九月的海南台风季节,我们一家人蜷缩在船形草屋里,只听到外面狂风吹刮大榕树呼呼的啸叫,大榕树偌大的树身仿佛也在摇晃,整棵大树的枝条和浓密的叶子都在风海中颠波,被刮得低下头,再低下头,几乎舔到我家船形屋的屋顶,但旋又倔强地挺起腰,似乎是想尽力地呵护着我家的茅草屋。第二天台风停住,看见树叶被刮落满地,一根比大腿还粗的枝桠被刮断,但它好像长眼晴似的掉落在离我家房子五米远的地方,如果直落下来,我家的茅草房早已被砸得稀巴烂。

大榕树见证我的长大,后来我家盖了瓦房,便挪开了离大榕树五十米远的地方。这棵大榕树离开我们后,好象长得也不景气了。又过了几年,那年是冬天,村里一位大孩子用稻草竹枝在树根处烧火取暖,老榕树的树干是树抱树,中间是空的,那大孩子把榕树树头烧出一个洞,想用烟火把洞里的松鼠赶出来,还想要把祖先口传在树洞里的大蛇烧死。一天中午,一声打雷一般的巨响,惊动了小村里的人,大榕树轰然倒了下来,方园几十米腾起一丈多高的枯叶裹着尘埃,弥漫升空,又在空中缓缓飘落下来。

自此,河边的几棵榕树,在我家屋后这棵大榕树倒下后,也才发觉不见了踪影,可能是早些日子被村里的人砍伐当燃料烧砖建瓦房了,但我在外面读书谋事,也不得而知。

要想河水长流,就得有大树常在,才会有鸟儿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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