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荷
六、蔚蓝记忆（上）
如焱将邮件点击打开，便有些后悔没有早些登陆邮箱。
“小白老师：
听赵诚说你那天是临时有事，很遗憾。这里是我们排练和表演的一些录音。
祝新年快乐！”
将附件下载，打开后竟是好几个音乐文件，标题是数字顺序，于是便点开了“1”。
现场杂音很少，听得出是在室内正式排练。
定音，打节拍，人声进入。
和声齐整地在空间内共鸣，清一色的男声将这个音程演绎得纯粹饱满，柔和而坚定地支撑着，伸展着，有一种顶天立地的神圣感。
白如焱的心绪霎时宁静下来，随着乐声扬起而舒展了面容。
随着时间推移，和声开始分化。如机杼上绵绵延伸的织锦，在两种对比色上，逐渐加入新的色调，纤维的走向也细致起来，交织，铺展——从纯粹到明澈，到开朗，然后温和。泉落清涧，转而下行，泛起微微的恬静的波痕。低沉的男声在回转，在交融，层层郁结，心的呼唤却越来越强烈。终于，青岚悄生，中流擎起，最初的和声再度出现，神采奕奕，平和庄重，仿佛有无穷的能量蕴藏其中，趋向圆满，趋向饱和。
虽然只是一首短短的练声曲，却已感到身心的极度愉悦和灵魂的洗涤。
其实若论音色，他们并不完美，转调时偶尔出现的杂音并没能逃出白如焱的耳朵。只是……很怀念。怀念这种纯粹的声音。
兴致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满怀期待地点开最后一首。
嗬，这热闹的氛围，定是31日当晚的Live（现场）版。
掌声稍落，电吉他拨出一串泛音，人群骤然安静下来。清晰的节奏给出，一簇干净利落的男声齐声唱响一个单一的旋律：《有没有人告诉你》。
没有铺垫，直接就是副歌的高潮部分。齐唱的完整重叠性，使情绪倍增。酒吧里有很多人开始跟着唱，毕竟这个旋律太熟悉了。
忽然人群的唱和有一段急速的回落，听得出，是台上的表演者给出了什么示意大家安静的手势……乐声还在继续，从旋律走向来看，该是主唱出场了。
正在白如焱不自觉地跟着哼出“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时，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唱错。伴奏的音高与和弦都没变，主唱的旋律却变成另一首熟悉的歌：
“你的影子无所不在/ 人的心事像一颗尘埃/ 落在过去飘向未来/ 掉进眼里就流出泪来/ 曾经沧海无限感慨/ 有时孤独比拥抱实在……”
！！……这首歌，白如焱再熟悉不过，这是齐秦的《往事随风》。
曾经，还在变声期的白如焱，因为高音总是唱破，这首歌怎么也模仿不好。他一次又一次的学着唱，然而一唱到“昨天花谢花开/不是梦/不是梦”那句，肯定破音。因而，身旁做听众的某人就再不让他唱副歌，两个人面对面反反复复地唱主旋律，一到歌曲高潮，便杀鸡似的死挣一声，然后停下，互相嘲笑。
今天的白如焱不可同日而语，喉结生得饱满而性感，浑身都盈满成年男子的力量，那个高音当然早不在话下。可是，此时的他听到旋律的流动，听到音箱里传出的那个清澈完美的男声，依然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情怯。
“舍不得忘/ 一切都是为爱/没有遗憾/ 还有我……”
听到这里，白如焱本能地畏惧他继续唱下去。正如小时候畏惧唱破音一样，他竟开始为这个主唱担心——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别唱高音，别唱高音！
神奇的是，就像听到白如焱的心声一般，旋律陡然一转。
鼓手节奏一变，竟重又回到最初的歌曲：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屏幕前紧张聆听着的白如焱诧异地愣住。一丝欣悦从心底生出。
音箱内，口哨和尖叫也按捺不住起来，想来现场听众也如白如焱一般意外，甚至是喜出望外。大家不自觉地跟着哼唱，到那段深情的哼鸣时，齐哉哉的“Hu~~”声回荡在室内空间中，走调的、没走调的，音量的充盈使录音超载，音箱里传来明显的“刺刺”声。
一段唱完，忽然音调一改，键盘电子乐轰轰烈烈地加入，节奏大变，竟成了舞曲风格，主唱声音融入整个小合唱，热情一浪压过一浪，旋律也与原曲大相径庭。
当主唱再次孑然立在和声的制高点时，歌曲的风格已经彻底温暖起来。曲调不再沉郁忧伤，反而透出无限的期待，像是一位老友，在亲切地诉说着……
如此精彩的演出，白如焱有很多理由继续听下去，可是他没有。
他匆匆回到自己从前的房间，打开尘封的柜子，翻找了很久，终于找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十五岁的白如焱和另一个俊秀的同龄男孩肩并肩开心地笑着，背面是纯蓝钢笔写的一行字：“小白&小猫，Forever（情谊永恒）”。
1995年的秋天。
性格外向、爱来事儿的白如焱吸引了不少同龄女生的注意，情书满天飞，早恋风潮严重，让班主任好不烦恼。最后和年级组长那么一商量，干脆，把白如焱调到一个男生多的、闹腾的“乱班”。
白如焱自己却觉得换个环境也不错。一样该自由自由，该表现表现。少了一些女生的环绕，多了一些男生的热闹。反正他只当作背景和陪衬，多一个配角不多，少一个配角不少，他更加自在逍遥，照样活得光彩耀目。
唯独同桌那个男生，让他有些意外。
第一次和这同桌见面，是初一下学期，1996年的3月。当时，他刚转完班做完自我介绍，老师把他安排到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上。那男生坐在角落里，记忆中，他似乎是特别礼貌地看了看他，主动对他打了个招呼，但那安安静静的样子，毕竟使白如焱觉得有些扫兴。他之所以对这人印象颇深，完全是因为这个班性别结构的失衡使自己第一次遇到了男同桌。
一段时间过后，白如焱发现，他的同桌对谁都是礼貌友好的。可是，唯独这样的性格在这个班是最不受欢迎的——既不让人理解，也不让人惧怕，所以没有朋友。
刚开始，白如焱和他话也不多，直到期中考试名次下来，才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居然只考了第二，而第一名，正是坐在他身旁的人——他叫蓝昭。
作者的话：关于《往事随风》和《有没有人告诉你》，我真的做过这个串烧，只要调性调好，两首歌完全能融合在一起。如果你喜欢这两首歌，建议你也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