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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华想起日前文友弯弯写的那几行小诗：当爱与不爱都无法选择，我只能选择生活，也是生活选择了我。
沉默了一会，肖华忽然问骆冰：“你说，人的一生真有命运在左右吗？”
骆冰反问肖华：“你是宿命论者？”
肖华摇摇头。
“那就是了。命运，字面上意义是指生命的经历。命指生命，运即经验历程。宿命论者相信命运不可以改写，因为人不可窥探预知命运，命运存在任何的角落上，只是无法接触。所谓宿命是一种唯心的观点。你怎么看？”
“我不苟同宿命论，不过常觉得人这一生，的确无法摆脱各种障碍和困扰。”
骆冰点点头：“我有同感，也常常觉得迷惘。有一个学佛的朋友曾经说过，‘要放宽心量，要保持安详，要有慈悲心’。或者，我们都应该这样。”
俩人又走了一阵，即行分手告别。忽然骆冰又叫住肖华说：“差点忘了，还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副刊部的编辑曾亮向你约篇稿子，关于幸福的话题。他这几天出差去深圳了，特意让和你说一声。”
“什么关于幸福的话题？”肖华一听就苦了脸，“我们不是刚刚讨论完吗？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幸福可寻？”
骆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的，一定会有的。”
晚上的菜很漂亮。小鸡炖蘑菇，清炒土豆丝，凉拌海蛰，外加一钵榨菜肉丝汤。
肖华把菜一一端上桌后，打开电饭煲开始盛饭。
和骆冰一番倾谈后，肖华心里平静了很多，也想到了很多。人生苦短，何苦和自己过不去？感喟者多，珍惜者少。
肖华决定以后要少做无谓的感喟，多多珍惜身边的人。像骆冰说的，“要放宽心量，要保持安详，要有慈悲心”，或许会少很多无谓的烦恼。
回家的路上，经过梧桐市场，特意买了一只三黄鸡和蘑菇，决意要整肃生活，让自己作为女主人的位置重新归位。既然婆婆做的菜不好吃，那还是自己动手吧。肖华原本是很享受烹饪的乐趣，这几样小菜做起来一点都不费事。
离上次的争吵似乎渐行渐远，肖华和陆天明依然很少话说，俩人的关系就像挂在阳台上那条风干的鱼，不咸不淡地搁置在半空。
以前做好饭叫陆天明吃总要三遍四遍地“请”，自从他妈来后，他自觉多了，能够按点下班陪他妈看电视，吃饭前也会主动收拾下桌子，摆上碗筷。
肖华当然知道不是陆天明的觉悟忽然有了提高，这一番勤快，多半还是做给他妈看的秀。
秀，电视里天天放着某某达人秀，广告讲究创意秀，现在的生活是一“秀”到底，早就失去真实的原滋原味了。但这也未必全是坏事。比如陆天明，以前真实的他，眼睛里是根本看不到任何家务活，现在会做秀了，每天也知道抽出空来陪陪家人，肖华倒是省心不少。
吃完饭，大家各归各位，儿子写作业，陆天明看报纸，陆母看电视，肖华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她一直在思索那个命题——关于幸福的话题。首先来看下幸福的定义：心理欲望得到满足时的状态，一种持续时间较长的对生活的满足和感到生活有巨大乐趣并自然而然地希望持续久远的愉快心情。
肖华想了想，自己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就是结婚后头几年吧，虽然清贫，可是确能感知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种真实快乐。如今年岁渐长，物质丰盈，对幸福的感知反而迷惘起来，有时好像离自己很近，有时又觉得遥不可及。
譬如肖华这一生，是一眼能看到头的，穷尽一生，也是在这三间屋里挣扎，没有别的盼头了。这是幸或者是不幸呢？于肖华的内心来说，怕是永远走不出这种纠结，讨论幸福，真的是太奢侈了。
翻开自己以前写过的文章，再看曾经写过的一段文字：“佛说：五百年修得同船渡，一千年修得共枕眠。尘世间男人与女人的爱情是三生注定的缘分，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珍惜和善待。”——越看越觉得好笑，几年前的自己，看待问题是多么肤浅和幼稚啊。
就在和肖华同一栋楼的2单元，住着个年轻的未婚妈妈。她幼师毕业，曾经是一名很优秀的幼儿园老师。三年前结识了某企业老总，从此委身做了小三。
其实对于那位有钱的老总来说，究竟自己是小三还是小四她也不甚清楚，但清楚自己的生活，从此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用再辛苦地赶班了，每个月拿着5000元零花钱，吃香的喝辣的过得好不逍遥自在。一年前听说她有了身孕，男方又买了这套房子和一辆车送给她。
几天前，肖华上街买菜还见过这个年轻的女人。她衣着光鲜，打扮得非常时髦，左手拎一个坤包，右手牵一条京哈，自在从容地昂首过去。身后，亦步亦趋紧跟随前行的，是一个抱着襁褓的老女人。她的母亲。
如今看来，这种怪现象在社会上早已是见怪不怪，反倒是那些拼命坚守平凡感情的人，成了稀有品种。
想到这里，肖华不禁苦笑起来。她记得以前曾经和骆冰讨论过一个话题——我们活着，究竟是安贫乐道好呢？还是追求富贵好？
骆冰的回答简单干脆，似乎早就深思熟虑过：“安贫不行，贫贱夫妻百事哀。乐道可以，让自己活得更高尚一些。至于追求富贵，可褒可贬，不一而论。人在世间求存，不可能真正拒五谷杂粮于门外的，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肖华道：“你这话真玄。”
骆冰说：“不是玄，是真实。我们活着总不能拒绝真实。我采访的生涯中，接触到太多这种真实了。”
肖华说：“记得很久以前读《论语》时学过一句话“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大家都说孔子看透了世情，是圣贤的化身。事实上，研究过孔子履历的人都知道，为了推广自己的学问，他一辈子奔走流亡，从来没有过上几天舒心日子。退一步说，当时如果有王能真正支持他接纳他，那他这辈子过得怎么样可能就两说了。王是一个顶极之富且贵的人啊，孔子要达成自己的理想，就必须依靠这些人的力量，这是不是很矛盾？有人说这是时代的悲剧，我却觉得大缪不然。就比如我们那帮时常舞文弄墨的朋友，大家都喜欢文字带来的安静和精神层面的充实，可我们一个一个在现实中都活得特别累。别人做生意搞投资或者走仕途，是买车的买车置房的置房，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滋润。唯独我们这群人，谈论文学的见解一个比一个牛，说起买房置业等现实问题就都矮人半截……”
骆冰接口叹气。肖华的这些文友大多也是她的朋友，她岂能不理解肖华的这种纠结。
再进一步讨论，安贫乐道的人是生活的失败者吗？ 就在几日前，陆军还问肖华这样一个问题：“妈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古代人物是谁？”当然是陶渊明。
肖华告诉儿子，这句话的意思是用来比喻做人要有骨气、清高。然而她心里明白，陶渊明最后却在贫病交加中死去——用现在很多人的眼光来看，陶渊明无房无车甚至连生活也维持不了，岂不是彻底的失败者？
肖华很想把这一段的讨论写入幸福论里，虽然它不成熟，至少代表了一类人的心声。在大多数人的一生中，追求富与贵可能都是一个无法平衡的问题。就像肖华的生活，一直在失重的状态中打摆。可见钱与幸福的层面并不是必须的关系，人之所以为人，还有情感的需求，还有道德的约束，那么幸福究竟和哪一层的关系最为密切呢？
正想到这里，放在电脑显示屏旁的手机忽然“嘟嘟”地响了几声。肖华抓起来一看，是条短信，梅丽发来的。
打开一看，其中内容却让肖华大吃一惊：肖华，我好冷。不想苟活了，求你看在老姐妹的份上，以后多照顾我女儿！
黑色字幕在手机的白色反光屏上显得特别阴森可怖。尤其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肖华感觉自己的心冷冷地缩了一下。
老天，梅丽要寻死！
肖华赶紧回拨过去，手机通了，谢天谢地，梅丽还愿意接她的电话。肖华紧张地问：“梅丽你在哪里？”
手机那头只传来哭声，梅丽在嚎啕大哭。肖华稍稍放下心，能这样哭出来，还不是最终的绝望。
“梅丽，我是肖华，你在哪里？”
“肖华，我真的不想活了，老傅这个王八蛋，背着我找别的女人。我他妈不会这么便宜他的，我要和他同归于尽……”电话里传来梅丽一通不连贯的话，很像一头受了重创的野兽在嘶叫，肖华听得头皮直发麻。
“好，梅丽，我会帮你的。你先安静一下，告诉我在哪？”
耳边响起梅丽幽幽的声音：“科技大厦23层。”
肖华惊起一身冷汗。（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