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年关跟前，陈米粒做了两个重要的决定，一个是和朱生豪分手，另一个是辞职。
陈米粒不会忘记分手的那天是2月3日，她不能再拖了，因为再过两天就是他们俩在一起的周年纪念日。收到信息的朱生豪从上海飞回了深圳，两个人找了间咖啡馆，从性格差异谈到未来规划，没起什么争执，就这么平静地散了伙。恋爱是个很奇特的存在，在一起的时候你侬我侬、热情似火，分开的时候平静得就好像从前那些山盟海誓的都没发生过。
为什么中国有这么多城市，六年前隔开他和林升，六年后又再一次在她和朱生豪身上故伎重演？
房子退了，朱生豪也走了，陈米粒和这座城市的关系似乎也彻底断了。她一下子想不起来当初自己为何执意要走出A城，孤身一人来到南方。年少时做出的决定，如今却要推倒重来，想想自己所得到的和所失去的，陈米粒忽然觉得这六年的时光竟好像是被偷走了一样，白活了。
当Mary收到陈米粒的辞呈时，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可是看着陈米粒一路从新人干到经理的，眼见着前途不可限量，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呢？“不是吧米粒，这是怎么了？工作上有什么不愉快的可以跟我反映，如果是薪资待遇方面的问题，我……”
“我想回家了。”陈米粒拍拍她的肩膀，只一句话就让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你要回A城了？怎么这么突然？遇到什么事儿了吗？新工作有着落了没有？”
“没有遇到什么事儿，就是年纪也不小了，不想在外面漂着了，该回家陪陪爸妈了。工作什么的都安排好了，这些年多亏有你的帮助，真的非常感谢你，Mary。我会把手上的事情都交接好了再走的，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陈米粒不想让Mary担心，便扯了个谎说自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实际上她什么准备也没做，什么打算也没有，就是觉得累了，心血来潮便干脆趁着年关把离职给提了。想来自己辛苦打拼了这么些年，也该放个假了。
“行，你是个明白人，既然已经想清楚了，我就不留你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哦对了，走前请你吃个饭。”Mary不知道的是，辞职的事情陈米粒谁也没告诉，她可是第一个知情者。
“你辞职了？”徐婷婷前脚刚踏进家门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得不轻，连鞋也没来得及换，赶忙跑到陈米粒面前，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辞职了？你是在开玩笑吗？”
陈米粒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对啊，今天刚跟领导打好招呼，明天开始办工作交接，大概……下周就能走完离职流程。”
“不是，我没听错吧？啊？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啊？跳槽？还是裸辞？”
“裸辞，不想干了，想休息。”
徐婷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眼前坐着的还是那个按部就班的工作狂陈米粒吗？平时双休日都经常自觉加班的她，现在突然说累了、要休息？
第三个得知陈米粒辞职的人，是林升。这天Mary把他叫到会议室聊工作交接的内容，他方才知道，陈米粒居然交了辞呈，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一声不吭地就给办了，都不通知自己一声，林升心里一阵失落。不行，得找陈米粒问清楚。
下班以后，陈米粒跟着林升上了车，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上的气氛莫名有一点压抑。
“为什么？”林升开门见山，他相信两个人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不是刚决定的吗？我谁都没告诉。”
难道自己在陈米粒心里的位置，竟然和其他人一样吗？林升咬了咬牙，硬是把这句就要脱口而出的问题给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陈米粒见他不吭声，想着应该是生气了，便解释说：“我打算过几天办完工作交接再告诉你的，没想到Mary抢先一步，我并不想要故意隐瞒，对不起。”
“你跳槽去哪了？”
“还没找呢……准备……准备年后回A城吧。”
林升一怔，他没听错吧，陈米粒要回A城？
“你……男朋友呢？他也跟你回A城？”林升问得小心翼翼，连音量都低了几个分贝，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陈米粒的男朋友，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分手了，”陈米粒这句话说得冷冷清清，“他去上海了。”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自己解释清楚总比对方来问要好。
林升还是没说话，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反正是翻江倒海起来。陈米粒辞职了，陈米粒分手了，这一天冷不丁地听到两个劲爆新闻，他一下子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升，”陈米粒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想过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我还没有缓过神来，所以，一时也没办法回答你，我需要时间理一理，我……”
“没关系，你不要有压力，”林升见陈米粒语塞，赶紧转移话题，“春节回去的票买了吗？”
“没有，我不打算回去过年了……我还没把辞职的事告诉爸妈，怕他们担心。等我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说吧。”陈米粒朝窗外望了望，心事重重，想着比辞职更可怕的是和朱生豪分手，该怎么告诉爸爸妈妈才好呢……
“嗯好，休息一段时间也好。”林升答得是驴唇不对马嘴，因为他心里正想着，那两张飞往A城的机票可以退了。
15
陈米粒在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办完了离职手续，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
“自由真好啊！”
“什么自由啊，你这叫无业游民好吗！”徐婷婷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数落她，她要赶晚上的飞机回家过年，“你呀，赶快抓紧时间去楼下超市买点干粮备着，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明天深圳可就变成空城了，我看你到哪去找吃的，饿不死你！”
“行啦行啦，哪有那么夸张，你以为没有人留在深圳过年呢！”
“辞职了还不回家好好过个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徐婷婷换好了行头，走到门口，“好了，我得走了，你呀，就好自为之吧！”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走吧，注意安全啊！”
送走了徐婷婷，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这下可是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陈米粒骗家里人说要去日本旅行就不回家过年了，要是到时候他们找自己要旅行的照片，那就只能见招拆招了，实在不行就干脆破罐子破摔好了，能有多大事儿。
年三十这天，陈米粒起了个大早，把衣服、床单、被套都给洗了个遍，这是老家的规矩，寓意新年新气象。忙活了一早上可把她给累坏了，本打算躺着休息一下的，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到了下午五点半。陈米粒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有林升的四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信息，上面写着：“看到信息的话给我回个电话，一起吃年夜饭吧，我在你家楼下。”
陈米粒吓到登时从床上坐起来，自己这是在做梦吗？林升在她家楼下？今天是大年三十啊，难道林升也没回家过年？她看了看这条信息的发送时间，竟然是一个小时以前，天呐，这么说来，林升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陈米粒来不及细想，赶紧起床换了套像样的衣服，又洗了把脸、化了个淡妆，把自己收拾好了才拨通林升的电话。
“你终于醒了啊。”
“啊……”陈米粒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你怎么还在深圳呢？”
“哦……那个，没……没抢到机票，就干脆呆在这儿了呗。”林升在心里感慨，这拙劣的谎话说出来愣是连自己都不信。
还好陈米粒也没多问，一心只想着自己居然让林升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抱歉啊，让你久等了，我马上下来。”
“不不，你不用下来，这大年三十的，附近馆子早就订满了，咱出去能吃啥呀！我去超市买了很多食材，咱们就在你家煮个火锅，可以吗？我方便上去吗？”
当林升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走进房间的时候，陈米粒突然特别感动，原以为自己注定要过一个孤孤单单的年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一个惊喜在等着她。
林升把食材分门别类地摆在餐桌上以后，一下犯了难，“那个，要不你来吧……我不是很会处理这些菜……”
陈米粒笑了笑，心想，男人果然都一个样儿。她麻利地开始摘菜、洗菜、装盘，又切好了蒜泥和香菜末，“林升你别干站着啊，你往锅里盛点水，先开始煮者，水开了把火锅底料倒进去。”
林升忙应下来，一下洗锅、一下烧水的，忙得不亦乐乎。
“哎，你开关还没开呢，”陈米粒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可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林升尴尬地扯了扯袖子，说：“不过你现在看起来是厨艺见长啊！”
陈米粒被他这么一夸才想起来，他俩在一起的那会儿，自己可是一个菜都不会做，作为初恋男友，林升可是真没口福。“哎，我给你做道红烧肉吧！”
林升连忙点头，红烧肉可是他从小到大的最爱。
烧肉这件事儿，以前的陈米粒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时至今日，她早就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厨娘，想想这些变化还是朱生豪带给自己的，不免觉得造物弄人。
等一盘热腾腾的红烧肉端到餐桌上时，林升连筷子也没有拿，直接迫不及待地上了手，抓起一块就放到嘴里嚼起来，“嗯！好吃！”
“好吃吧？这可是我的拿手菜！”陈米粒一脸得意。
“真好吃，是真的好吃。”林升一边吃一边由衷地赞叹，既是肯定这道菜的味道，也是感慨分开的这些年，陈米粒的变化可真大。
“慢点吃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等下次我再给你做酸汤鱼、蒸排骨、土豆烧鸡，哎你随便点，我都能做！”陈米粒也不知道她所承诺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反正兴致正高，话先撂下了再说。
“还吃芝麻酱加蒜泥和腐乳吧？”陈米粒调着火锅蘸料，想着林升在吃这方面倒真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好这口。
“来，干一杯，祝你……赶紧找到好东家！”
“我才不要上班……我还想多休息一段时间呢你少咒我啊！”
一边是电视里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一边是热气腾腾的火锅配啤酒，陈米粒这下是真的感觉到年的滋味儿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即使是阔别这么多年，面对面坐下来还是能和当初一样，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啊，陈米粒想。
酒过三巡以后，陈米粒有点醉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回家了……我已经快有一年，一整年，没回过家了……”
“我妈天天念叨我，说米粒啊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给你包饺子吃啊，但我呢……清明节我出差我没回去，五一我嫌累我没回去，十一我妈要我带男朋友一起回去，我哪儿敢啊，所以就跟着婷婷去了重庆，元旦我不刚搬家吗，她又问我回不回去，我说哎呀马上就过年了嘛下个月我就回来了，结果呢？这大过年的，我还是没回去……”
林升看着趴在桌上自言自语的陈米粒，一个人闷了一杯酒。
“我妈要我回家我不回家，我妈要给我相亲、介绍对象、催我结婚我统统都给拒绝了，我妈跟我说……说什么大道理啊我全当耳边风了。这些年，是，我是赚了点钱，但除了赚钱我什么也没干啊，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不孝呢……”
“咱们回家吧。”林升突然打断她。
陈米粒抬起头，眯着眼打量起面前这个一脸认真的男人，扑哧一声笑了，“怎么回？任意门吗？哈哈哈哈。”
陈米粒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酒后的几句牢骚话竟被林升听进了心里。
第二天一早，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陈米粒被一阵电话铃给吵醒，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她就瞬间清醒了过来。
“米粒，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收拾东西，十点钟准时出发。”
“出发？去哪？”
“回家。”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