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天亮

本文选择的关键词为:分手  失踪  活着

【一】

我在20岁那年嫁给了距离我家两个村远的一个男人。

嫁之前我只知道他们家和我家一样都是庄稼人,他们还做了一点生意。那个年代家中还能做生意,说明这家人过的还不错。

嫁过去之后我才知道生意并不是他做的,他只是一个盖房子的工人,那个时候给人家盖房子只有几十块钱,我也会做一些零工补贴家用,好在他也是一个勤奋节俭的人,家中的日子还是可以过得下去。

结婚几年之后我们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两年后我们有了第二个孩子。有了孩子之后那些零工我再也没有做过,安心在家带孩子。他为了多挣些钱,开始跟着村里的工头去外地做工,经常一走就是半年。

两个孩子学习不好,初中还没有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他们的爸爸在我们的小儿子小学毕业的时候跟着别人出海打鱼了,这一去就是十年。

【二】

三十七岁那年我坐上了那辆决定我命运的列车 。

那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恐惧,不安,还有对未来的迷茫让我这一路都无法安心。

车厢里混杂着各种味道的空气和长途的不适使我昏昏入睡。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我少女时期和朋友一起看守果园,我们一起去偷别人家的西瓜,一起分享从家中带来的吃食,一起相约去做最近流行的发型。

时间过得很快,我就要结婚了。结婚的前一夜我和朋友们坐在我的床上聊天。她们羡慕我嫁了一户好人家,羡慕我可以过上好的日子,羡慕我找了一个不错的人。我微笑着接受了她们所有的羡慕,内心却是一片空白。我要嫁的人我只见过几次,有关他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我不知道前方的路是不是真的很幸福。

我的孩子出生了。我的丈夫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满脸的欣喜还有一丝丝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抱孩子。

他要出海了,他说儿子们都已经十岁了是该要攒些钱,给他们盖房子了和留着娶媳妇了。

我梦到我们老了以后儿孙绕膝,我看着他很开心的笑了,告诉他自己这辈子很幸福。

火车停站的鸣笛声惊醒了我,我看着外面站台上在黄色灯光下孤零零的几个行人,他们在检票后匆匆的上了车。

火车出站以后外面重新变成了漆黑一片,我看到自己映在窗户上消瘦疲惫的脸,想起那个梦觉得很可笑。

【三】

大概有一年左右他没有往家中打电话了,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我担心他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天晚上我给他打了电话,他却告诉我,要和我离婚。

我隐隐的可以猜到那么多年都不回家在外面可能就有一个了。我质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同意。

我和他说“离婚可以,我一定要离得明明白白。我不可以让我的母亲和我的孩子被人家说闲话。”

他说我无理取闹,这个婚一定要离的。很生气的挂了电话。

我和我的母亲撒谎说你在那边有些需要的东西,想让我过去带给你。

我带着最坏的结果来找你,只希望可以让自己分开的体面一些。

坐了六个多小时的火车我终于到达了宁波,而后坐车前往舟山。

我向住在那里的渔民们打听了你,他们带我去你在的那条渔船。

我在那里呆了半年,出海了三个月。晕船,没有足够的淡水,那是大海留给我最深的印象。

【四】

出海的第十年那年过年,你回来了。

那是十年来咱们第一次过的团圆年,你说这次回家要待的时间长些,孩子们都二十左右了,这次回来就是要给他们盖房子。

你说等再走的时候要两个孩子跟着你一起走,放在你身边你可以带带他们,打渔虽然辛苦一些,可也比在外边干其他的自由。

那个时候我以为天终于要亮了起来。

两年之后,我再次踏进舟山整个人心如死灰。

你和孩子们还有帮工一起消失在黑夜里的大海中。

我和他们的家人还有警察在海上寻找了三个月没有一点踪迹。

那里的渔民说你们是一起晚上出海的,当时你自己要回来,结果等他们第二天白天回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回来,他们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只好打电话给我。

我要一边跟着警察寻找你们,一边要安抚帮工家人们的情绪。我没有办法给他们想要的钱,也没有办法给他们任何承诺。那一刻我们的心都是支离破碎的,他们比我幸运,他们还有孩子,还可以向我要赔偿,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

【五】

我开始做各种短工,我要照顾家里不能离家时间太长。

从孩子不上学开始我就开始住在娘家,我的父亲去世的早,哥哥和妹妹身体都不太好,家里的庄稼还有其他活都帮不上忙。

你们失踪的时候房子已经被你的兄弟霸占了一套,我已经不想管你们家的事了,他们说我是一个丧门星,克夫克子,到处造谣。

你们家的人除了过年过中秋我们都没有在见过了。

近几年我的哥哥得了食道癌,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为了减缓他的痛苦,他每天都要化疗,一次就要上万。

我的妹妹因为乳腺癌已经去世了。

我庆幸我和我的母亲身体健康,我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去孝敬我的母亲。

【六】

今年我的公公因为哮喘病去世了,我回家待了五天。

我的婆婆要求我们每个人拿出来五千去给公公办丧礼。

丧礼办了三天,三天之后我回到了自己家。

我闭眼躺在床上想着这几天的事情,大概是离那个家时间太久,我竟没有觉得很悲伤。我隐隐的有些羡慕离世的人,远离了世俗,不用受苦,不用想法设法的去活着。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多许久未见的人。

我梦到了我的父亲,他还是年轻的样子,他带着年幼的我去买吃的,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一起去钓鱼,和我们做游戏。

我梦到了我的丈夫还有的我的儿子们,他们告诉我,让我好好活着,不要再记挂他们了,他们活的很好,他们在努力的向我奔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我梦到了我的妹妹,她向我诉说她现在过得好开心,再也没有疾病来烦她了,她在这里每天都在祈祷我和母亲可以身体健康。

我梦到了我的公公,他向我道歉,这么些年他们家委屈了我,让我受了很多的苦和委屈。

夏天的阳光总是那么明媚耀眼,我在阳光洒满屋子的时候起了床,去开始自己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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