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十年追逐 换我一声叹息

苏婉,从我们最初相识之时到两生欢喜的此刻,我们大概经历了十余年的时光。

你给我的是满腔爱恋,如今我深夜饮酒,才迟迟回复你一声叹息。

高一的下学期,苏婉莫名其妙地火了,所有人都在说三班来了一个非洲妹。

经过三班的我与好友鹿鸣在围观的人群中匆匆一眼看到了苏婉,我发誓这辈子是唯一一次因为女子的容貌而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对她印象深刻:她的皮肤黝黑发亮,双颊有晒伤后固执不肯离去的雀斑,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是化妆品掩饰不掉的高原红。

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非洲妹”的由来,鹿鸣看着我震惊的样子忍不住失笑,他对着毫不知情依然和别人谈笑风生的苏婉努努嘴巴说道:“她真名叫苏婉,高一休学一年旅游,回来之后就黑成非洲妹了。”

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那年我才十六岁,和若干普通男生一样:只对漂亮的女孩子感兴趣。

的确,就好像命中注定了一般,从一开始,我对苏婉就是这种态度,后来的十多年,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我都是关我什么事的心态,然后心安理得的消耗她对我的好。

就像苏婉后来对我说的话一样,“张赞,关于喜欢你这件事,轰轰烈烈我试过了,细水长流我也试过了,好像我真的没什么魅力可以让你喜欢我的。”

认识我们的人都说,张赞,你就是个人渣。可是怎么办?她就喜欢我这个人渣,还赌气似的一口气喜欢了好多年。

哦,忘了介绍,我叫张赞,成绩中等,长相中上,一双桃花眼,薄嘴唇,滥情,唯一比得过其他男生的大概就是我的情窦可耻地提前初开了。在他们只知道打篮球或者玩网络游戏将自己搞的油光满面臭气熏天的时候,我已经学会如何搭配衣服,以及勾搭妹子。

故事的女主角名叫苏婉,书香世家,学习颇好。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皮糙肉厚,不拘小节的女汉子,冲动爱笑。后来的她肤白貌美,一双眼睛不知道勾走了多少男生的心魄。

故事很简单,这个姑娘喜欢了我十多年,我深知她用心,然后恬不知耻地负了她十多年。

再见到她是在暑假,我和鹿鸣去丽江旅游,传说中的艳遇之都,和我们无处安放的荷尔蒙,是绝配。

我在飞机场准备登机的时候傻了眼。

和鹿鸣站在一起的分明就是苏婉。虽然我努力想管理自己的表情,但是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大概已经是极其难看的样子了。

鹿鸣尴尬地笑笑,拉着我去稍远的地方说话,留下苏婉一个人在原地站着。

“怎么回事?你不会是要带着她吧?”我强压住怒火,低声问。

鹿鸣笑嘻嘻地解释:“苏婉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比我认识你的时间都长。”

“那又怎么样?”

“苏婉这次是要去自己舅舅家,一个女孩子,这么远的路程,她爸妈不放心,所以我想着让她和我们一起去。”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苏婉,她正低着头无聊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察觉到我的目光,冲我友好地笑笑。样子是比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清秀一些。

“而且,人家是旅游了大半个中国的人,比我们有经验多了。万一我们有什么事她还可以帮帮忙,对不对?”

鹿鸣说的有条有理,再加上刚才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样子,我故作姿态地想了想然后同意了。

认识之后才发现,我们有太多的共同点。同样的偏爱黑色,同样的喜欢旅游,喜欢同一个歌手,痴迷同一部电影,同样的抗拒言情小说。

她说那些文字只不过是深夜里的无病呻吟,现实中没有那么多矫情的爱恨情仇,喝酒唱歌才是真正的快意人生。那些故事只是用来赚人眼泪,若是真爱,怎么可能三两句就说得清的。

当时我正在和鹿鸣争抢着吃最后一桶方便面,听她说到这段话,我激动地抬起头,含糊不清地大喊了一声:“对!对!就是这样。”

然后她朝我挑了挑眉毛,我们两个默契十足地击掌。

那段旅程我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着的是,她听信了鹿鸣的话,以为我为情所伤,傻里傻气地安慰我。

其实我那天只是因为兴奋而睡不着。

我深吸一口气对她说:“说实话,我感觉我很难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我谈了这么多女朋友,即使她们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很孤独。”

很奇怪,我是那种很难和别人说心里话的人,却在认识不过一天的苏婉面前吐露。

有人说,这就是爱啊,傻子。如果你不爱她,怎么可能会对她说心里话,和她相处这么多年。

我说不是,在我心里,她始终是最合我心意的朋友。苏婉,即使有千万般好,只适合做哥们,不适合做情人。

不管怎么说,这次旅行我并没有遇见任何可以炫耀的艳遇,反而认识了一个可以勾肩搭背的朋友。值得。

苏婉和鹿鸣高二高三一直都在同一个班级,我们常常一起去学校餐厅吃饭,一起去压马路。我利用她罕见的好人缘获得的资源泡的一手好妞。

也因着这个原因,我和她的关系反而比我和鹿鸣更铁。

同时,苏婉慢慢地发生变化,晒伤的皮肤逐渐恢复,长成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非洲妹”的称号终于成为了过去。

绯闻是那个时候在不知不觉中传出来的。当时我正在和我的小女友闹分手。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和我说分手了。你就是想和苏婉在一起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啊?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负点责任?”我目瞪口呆。

“你就别装了,她就是个狐狸精勾引你!”

当她准备将怒火发泄在苏婉身上的时候,我及时拽住她:“闹够了啊,咱俩当时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了所以就不想在一起了。关苏婉什么事?”

来到文科楼来找我的苏婉恰好目睹了这场闹剧。我们去找鹿鸣的时候,她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刻意与我保持着距离。我笑哈哈地将右胳膊放在她的左肩上,我说:“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吧,为了保护你,我都失恋了。”

要是以前,她一定很大力地打我一下,然后毫不留情地损我。那天她却出奇地沉默。

“怎么了?”我好奇地凑过去。她慌乱地转头,但还是让我看到了她红红的眼圈。

“对不起。”苏婉突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后来我终于想通,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开始偷偷喜欢我了吧?所以开始像平常女孩子一样患得患失,所以对我心存愧疚,以为打扰了我的生活,所以会把我说的玩笑话当真。

高三毕业,苏婉向我表白,我认识她的这么多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格外热闹,我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整理发型,聚会是表白的最佳时机,趁着热闹而又伤感的气氛,成功机率也大幅度地提高,身经百战的我深知这个道理。

镜子里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我下意识地转身,是苏婉。

我松了一口气:“苏婉,你怎么。。。”

下半句话硬生生被卡在了嘴里,苏婉极大力地推了我一把,我躲闪不及重重地摔在墙上,下一秒苏婉凑过来,用胳膊抵着我的胸口,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我:“张赞,我喜欢你。”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很快地脱离她的禁锢,义正言辞而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咱们两个是纯洁而又崇高的友情,怎么可能会产生像爱情这样龌龊复杂的物质?”

她白皙的脸上不自觉地染上两片红晕,然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开。脚步摇摇晃晃,我朝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苏婉,你喝醉了?”

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这些年我明明知道苏婉对我的感情,身边的朋友明示暗示多少次,我都装聋作哑。

既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又不愿意放她离开。

后来鹿鸣问我:“张赞,苏婉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

我答:“很重要。”我不会找到另一个懂我全部喜恶,会和我勾肩搭背喝酒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

这就是了,全部原因不过一句不喜欢。

那天我没有和班花表白。

当再一次我约她出来吃饭的时候,假期已经过去一个月。

她小口小口吃的慢条斯理,我早就吃完,靠在椅背上审视她。“真的是女大十八变了,”我啧啧地感慨到,“谁能相信你是曾经轰动整个高一楼层的非洲妹呢?”

她察觉我的目光,更加的手忙脚乱。一顿饭让她吃的百转千回,一波三折。她喝完最后一口酒,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急急地对我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饭钱我会还给你的,谢谢。”

我不耐烦地说:“苏婉,你对我告白时的彪悍样子哪去了?咱不是淑女就别装的那么文静行不行?我知道你当时喝醉了,啥都不知道,再说我可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让你负责任的,我没放在心上,你也别放在心上了。这顿饭我吃得浑身不自在,谁家撸串和吃西餐似的?”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张了张嘴好像要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我起身拿过她的包,我说:“行了。你们女生的心思我也懒得猜。不早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可能是因为尴尬,一路上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苏晚突然叫住我:“张赞!”

我下意识地应声:“怎么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大学要报哪个学校?”

“这个啊。。。”我换了一个舒服的站姿,抓了抓头发,然后随口说了一个外省的普通一本。苏婉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我成绩没你好,咱俩肯定不会在同一个学校。估计以后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喽。可别把我给忘了。”说着说着,我自己反而伤感了。忍不住想要像韩剧男主角一样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苏婉眼疾手快躲开我的手,冲我翻白眼:“占便宜这种事想都别想。”

我耸耸肩,假装无所谓的样子。

“分开就分开呗,没有你整天缠着我,追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得意地冲我扬扬眉毛。

我一脸好笑地看着她:“彼此彼此。”

谁也没想到在开学典礼上会重新再遇见她,作为一年级的新生代表,穿着整洁的校服。

一声干脆的“大家好”让我一瞬间抬起头来。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永远只会说这样一句话。若不是喜欢你,她怎么可能会来到你的学校。一个女孩子,为了你,和父母闹翻,来到陌生的地方,心甘情愿为你脱去光环,她在你身上赌的是一辈子!”我一直以为苏婉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真心喜欢这个学校所以才来到这里。直到鹿鸣挥拳打我,我一直以为我欠了太多人的感情,早就无所谓了。原来我这么混蛋。

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他乡遇故知。散场之后,我迫不及待地找到苏婉,轻轻地朝她的肩膀捶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我喜欢。你管我啊?”虽然是这样说着,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她嘴角压抑不住的微笑,我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以后咱俩又能在一块了。哈哈。走!吃饭去。”

我原以为大学就像我经历过的每一年一样,总会不痛不痒地过去。可是时光在我眼前呼啸而过,我都能听到它飞速流逝的声音,不带一丝叹息地果断地流逝。

我谈了几场恋爱,越发觉得索然无味。

学校教授的知识未曾学到一星半点,反而酒量大涨。抽烟旷课成了家常便饭,开始蓬头露面躲在宿舍里没日没夜地打游戏。我把颓废当成了青春。

那段时间,苏婉成了我们宿舍的常客。毫不夸张,只要我一个电话她就可以放下手里所做的任何事。

“苏婉,中午帮我带一份饭,少倒些辣,不要香菜。”

“苏婉,我今天上午有一节选修课,那老头很厉害,你别忘了帮我报到。”

“苏婉,情人节快乐。我想给我家宝贝儿买个礼物,你帮我去逛逛吧。女生的东西我也不太懂。”

“苏婉,你记不记得了,我有一件牛仔褂,让我放哪了?”

她是一个无论我提多过分的要求都会说“好”,然后尽力去做的人。

我看不见她的忙,她一直给我一种感觉:我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她是我的保姆,司机,老师,粉丝,跟班,兄弟,唯独不是恋人。

宿舍里的人有时会看不下去,善意提醒几句。

“张赞,你别老是欺负她。”

“这怎么了?哥们嘛,才不会计较这些。”我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对不对?”

大三的时候,我玩命喜欢过一个姑娘,是一个地道的江南女子。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一嘴的吴侬软语,长发细腿,她对我笑起来的时候,心里软软的突然塌了一块。

我对苏婉说,我有了恋爱的感觉,我不想再玩了,我想停留。

那时候我们正在看电影,她抱着两杯爆米花,嘴里的那一颗被她狠狠地嚼得吧唧吧唧响。我嫌弃地望着她,我说:“你能不能像个姑娘一样?”

苏婉放下爆米花,转过头鄙夷地说:“你每一次碰见一个姑娘都会这样说,我反正没见过一只船什么时候是真正靠岸过。

我盯牢她的眼睛,伸手发誓:“这次是真的,我发誓这次是真的。我会好好对待她的。”

苏婉像是傻了一般看着我,她突然说了一句:“那我呢?”

我疑惑:“你什么你,先说好了啊,我这次谈恋爱的时候你可别再来找我出来玩了,因为你,我不知道黄了多少姻缘了。”最后一句话本来是玩笑话,可是她当真了。

她似是勉强弯了弯嘴角,笑着对我说:“好。”现在想起来,那一声好更像是叹息。

她真的没有再主动联系过我,手机里没有她的未接来电,短信,就连qq微信上睡前固定的晚安都消失了,有时会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却发现并不是她。

她干脆利落地退出了我的生活,给我留下一大段空白的时间,我像所有身中情毒的人一样,一心只有那个姑娘,陪她逛街,看电影,彻夜聊天。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奇怪,所有的事明明换一个人也可以做,可是为什么人的心里会有非她不可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我如愿追到了那个姑娘,轰轰烈烈,死皮赖脸地,终于追到了那个姑娘。

我和她只交往了不到一个月,那个姑娘并非真心喜欢我,我头一次被人当了备胎,当我看着那个女生挽着另一个男生的胳膊走出校门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原来被抛弃是这样的感觉。

我差点成为了全系的笑柄。

我拐弯抹角地辱骂了那一对狗男女。我恨她欺骗我的感情,我恨她浪费我的时间,我恨她让我如此丢脸而我却无能为力。坐在对面的苏婉,一言不发地听着我的唠叨,将我喜欢的菜朝我推了推,我又起了一瓶啤酒:“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爷我还看不上她呢!”

苏婉抬头,幽幽地说:“这不是你常做的事么?”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不是你的座右铭么?怎么你对别人可以,别人对你就不行了?”她放下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怔住,我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联系她,从开始吃饭我就一直在说自己的事,我都没有注意她的样子。

苏婉没有化妆,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张脸憔悴惨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瘦到不行,曾经修身的白色体恤现在晃晃悠悠地挂在身上。唯有那双眼睛晶莹透亮,是的,苏婉从来都不是那种美到惊艳的人,偏偏眼睛黑白分明,哪怕只是随意一瞥都像是会勾人心魄一般。

鬼使神差地,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探过身去吻了她,小饭桌上的酒瓶被我碰的摇摇晃晃掉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苏婉被吓到,飞快地转头看向窗外。我轻轻笑了一声,坐回原位。

“这是我的初吻。”苏婉缓缓开口,“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初吻算什么?”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很多人连第一次都不在意了,你还是不要活在幻想里了,本身情况又不差,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苏婉看着我,摇了摇头:“张赞,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其实你挺人渣的。”

我娴熟地掏出一支烟点上,没有说话。

苏婉伸手将我嘴里的烟拿掉:“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大学毕业,我们各自有了各自的去路,我选择北上,而鹿鸣和苏婉决定留在家乡。那段时间我们没有工作,相识的朋友都四散天涯,我们三个天天窝在鹿鸣的小公寓里,一起打游戏,一起吃饭,一起出门喝啤酒吃烧烤,好像瞬间回到高中时代。

在我看来,争吵来得毫无缘由。那是炎炎夏日普通的一个傍晚,苏婉下楼去买冰淇淋,我和鹿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鹿鸣突然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双眼盯着电视屏幕,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你走了苏婉怎么办?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感到好笑:“这又关苏婉什么事?我们放假的时候还是可以聚在一起的嘛。”

鹿鸣深吸了一口气,一巴掌打在我后背上,我手一抖,输掉了整个比赛。

“你干什么?!”我哀叹一声,“马上就要赢了啊。”

鹿鸣忍无可忍,夺过我的游戏手柄扔得远远的:“张赞,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来苏婉对你的感情!你就对她没有一丁点表示吗?”

认识苏婉的这些年,有形形色色的人问过我,为什么不和苏婉在一起,每一次我都含糊而过。偏偏鹿鸣也是如此。我有些不耐烦,微微皱起眉头,起身假装去喝水。

恰时苏婉带着冷饮走进来,她没有察觉我们之间微妙的气氛,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吐了一下舌头对我们说:“冷饮店的人好多。”

我顺势接过冷饮,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鹿鸣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他说:“正好苏婉现在过来了,既然我都问了,索性今天就说清楚吧。”

苏婉僵在了原地,她下意识地转头看我,眼神意味不明。我被她看的心虚:“鹿鸣,你别乱说了好不好?我和苏婉就是朋友,什么事都没有。”

鹿鸣腾的一声站起身来,朝我扔了一个东西,我飞快的躲开。他说:“我不管你对别人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管你到底是不是花心,可是我就是看不惯你对苏婉的态度,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你如果喜欢,就和她在一起,不喜欢就保持距离。这种道理你也不懂吗?”

那时候的感觉应该是恼羞成怒吧,“你凭什么管我怎么做?难道每一个喜欢我的人我都要和她们在一起吗?苏婉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她?她喜欢我管我什么事?”

你瞧啊,我多么自私。将这些年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推得干干净净。

我指着苏婉说:“你这么心疼她,你和她在一起啊?妈的,我不想和她谈怎么了?”

鹿鸣看着我的样子,拳头攥起又松开,冷不丁冲着我的脸挥了上来,我硬生生挨了一拳,勃然大怒,趁着他疏忽,狠狠地还手,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鹿鸣翻身将我摁在地上,一拳一拳结实地打在我的脸上:“你就是混蛋啊,你知不知道苏婉有多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她为你做了多少的事。你他妈的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这样一个女孩了。你可以花心,你可以不在乎,你怎么可以这么随意挥霍别人的感情?”

“苏婉和我一起长大的,她就像我妹妹一样。我心疼啊,妈的我心疼啊。”

惊天动地的响声。我勉强用手抵挡着,抬眼看向声音发出的来源。我看过无数种样子的苏婉,大笑,活泼,开朗,皱眉,思索,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婉:如此平静,就好像我们之间的争吵是一场闹剧而已。

她将餐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推倒,盘子,碗筷,新买的饮料,坠落在地上,碎成可笑的模样。我们停住,呆呆地看着她。

“闹够了没有?”她问。

看不清表情,“我先走了,你们随意。”她接着说。

然后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心里突然有不好的感觉,推开鹿鸣,很大声地说:“苏婉,如果你今天从这个地方走出去了,那我们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

我想留住她,以最决绝最直接的方式。

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追随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这么看轻我。”

那双眼睛,明亮,不知有多少男生与她对视时而产生怜惜的心绪。如今看着我,看的我心惊肉跳。

我再度张嘴:“苏婉,你如果今天从这个房间走出去了,咱们之间就到此为止了。”

她弯了弯嘴角,回应我的,是轻轻地关门声。

这关门声,就好像轻描淡写地,把这几年全部干脆切断了。

我和她果然没有再见面。她的联系方式依然有。我看到她更新的朋友圈,看到她发的自拍,看到她很认真回复别人的问题。

后来我北上,她没有来送我。

听鹿鸣说,她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

听鹿鸣说,她越来越漂亮,很受同事欢迎。

听鹿鸣说,她接受了一个男人的追求,谈了恋爱。

听鹿鸣说,她正在准备出国。

听鹿鸣说,她和那个男人分手。

听鹿鸣说,她喝了很多酒,他照顾了她一夜。

听鹿鸣说,她曾在醉酒的时候喊过我的名字。“张赞。张赞。”我都能听到她些许沙哑的嗓音,略略颤抖。一如既往。

听鹿鸣说,她遇到一个不错的男人。

听鹿鸣说,她准备结婚了。

我依旧不咸不淡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在节奏快的大城市里,光鲜地活下去实在是一件辛苦的事。我只求柴米油盐自己可以支付。

没怎么谈过恋爱。总觉得不合拍。笑点不一致,喜好不相同,追求不一样。《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里她说:“被你喜欢过,很难觉得别人有那么喜欢我。”我相信,在电影院里突然怅然若失的人,或许不止我一个。

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苏婉的名字,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校友聚会。苏婉没有来。

酒过几旬,微醺,索性玩起了游戏。

我输给了对面的姑娘。她扬了扬酒杯,问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说:“真心话吧”

她挑眉毛的样子我总感觉有些熟悉:“你有没有玩命地喜欢过一个姑娘?”

“有啊,”我仰头喝了一杯酒,“不仅玩命喜欢过一个姑娘,而且还被一个姑娘玩命喜欢过呢。”

周围人打趣,笑我是情场浪子。我盯着对面的姑娘默不作声。

当我又输给她的时候,没来得及让我选择,她迫不及待地问我:“那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你喜欢的那一个和喜欢你的那一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当然不是了。”

“后来呢?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呗,我不喜欢那个姑娘了,另一个姑娘也不喜欢我了”我想起了苏婉,轻轻浅浅对我笑的样子。

我的答案被周围人的起哄声淹没,那个女生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离别的时候,大家商议好去ktv唱歌,女生突然站起来,冲着我扔了一个啤酒瓶,我躲开。

“你为什么不喜欢苏婉?”似用了全身力气般地尖叫,“你为什么就不能和苏婉在一起?”

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尴尬地解释说她喝多了。多久了,没再从除了鹿鸣之外的人的口中听到苏婉的名字,我的心咯噔一声,突然想起来这个女生,其实是苏婉高中时代的好友。我咧咧嘴:“我不知道啊。”

她骂了一句脏话。我耸耸肩往门外走。

“张赞,等会去唱歌,你干什么去?”

我摆摆手说:“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吧。我有事先走。”

街道有零零星星的雪花降落。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是大城市特有的孤独。我缩了缩脖子,格外想念苏婉。

苏婉的手机号码这些年从来没有换过。

电话很快被打通。

我说:“喂,苏婉。你还喜欢我吗?”

电话那边很沉默,只有电波沙沙的响声。在我几乎以为是没人的时候,他的声音轻轻的从另一边传来:“你早就知道?”

我说:“对,我一直知道。”

她说:“你从来没有回复过我。拒绝还是同意,从来都没有一句。”

我张嘴想要解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似是解脱:“没关系,我已经不再喜欢你了,张赞。”

我笑了笑:“现在说对不起太迟了,是吗?”

她说:“那时候我一直等着你解释,可是你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我当时就想,或许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地位吧。有我没我都一样。所以,我觉得没有联系你的必要了。”

“那时候……”我想说话。

她很快地打断我:“我们就这样吧。不想再喜欢你了,好累。也不想做朋友, 不知道怎么办。你现在的生活,没有我,也挺好的。我……我也一样。”

我低头看飘落在脚边的雪花。它们轻飘飘的落下,落在地上的时候就没有自己了。

我说:“对不起啊苏婉。”

她没有说话。我听到电话切断的声音 ,咔嚓一声,把我们十年多积累的缘分全切断了。

她在哭吧。哭这些年的春秋冬夏。车轮碾压时光。雪花磨平棱角,寒风吹彻,刮伤了年华。她费尽心力追寻的人,还是没有在一起。

我看了看手机屏幕,然后揣进兜里,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大步朝前走。

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借着酒意,我蹲在路边哭的像个懦夫。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大学的那一年,我找她出来喝酒,趁着迷迷糊糊的时候,凑过去吻她。她像个受惊的小鹿,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乖乖地坐着一动也不动。然后对我说:“这可是我的初吻呢。”那时候她的脸通红,害羞得都不敢看我。

就像鹿鸣说的一样,她是我遇见的最好的女孩,十年如一日呆在我身边,却没提过任何要求。可惜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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