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儿子在床边轻轻地收拾他的东西，床头凳子上已经叠好的衣服又重新整理一遍，袜子和内裤卷成卷，装进袋子，和衣服一起放到背包里。

在整理东西方面，儿子比我强的多，从上初中开始他的东西就自己整理，后来上大学，上研究生，添置物品，收拾行李，从来没让我操过心。

为啥起这么早？

这不要回家了吗？激动呗！

家？是的，在百里之外，我们有一个家，只不过那个家现在只是个空壳，原本整齐的一家三口，现在各距千里之外，当下还有以后，能回到那个壳子里的，也只有我和儿子，另外的一个人，五年前走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并不是他遭遇不测，更没有客死他乡，不回这个家是逃避，逃避他的责任，把自己一身的麻烦扔给我们，自己出去逍遥自在。

请允许我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来说他，从他走后到现在甚至还有将来，我和儿子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就在两个月前，儿子谈了四年的女朋友，就因为他，和儿子分了手。

这个消息儿子一直没有告诉我，三十号那天他放假回来，我把他接到我的出租屋。这是他回来前答应我的，先在济南陪我两天。问起他女朋友考事业编的事，问来问去，最后把他问的实在编不出谎话。其实儿子和我一样，从没有学会撒谎。说妈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分手了，以后你不要再提她了。

就像电影里的定格，我被他的这句话定格在那里，很久才恢复过来，以为他和我开玩笑，因为就在五月中旬，他们俩还一起去洛阳玩，看龙门石窟，去古城老街，还有博物馆，给我发来很多的照片。这才仅仅两个月，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

因为什么？

还是因为那件事。儿子的语气中充满无奈。你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那句话吗？现在女孩找男朋友，都很看重家庭。

那是嫌咱家穷？

看重家庭不是家庭的穷富，而是家庭是不是完整。前几年我还抱着很大的希望，以为我爸能回家，今年父亲节那天我给他发信息，他连个回音也没有，我就知道咱这个家没有希望了。

儿子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掉了下来，知道儿子说的是事实，并且是已经无法改变了的事实。

晨晨是个好女孩，妈你不要怪她，是我提出来的。这几年都是她在一直付出，照顾我，迁就我，可是我却什么也给不了她，怪我自己没有出息，人家别人读研究生照样能赚钱，我却没有那个本事。别说是房子和车子，我连个完整的家也给不了人家，如果是你的女儿，你能同意吗？

看过很多相亲类的节目，在很多文章里也读到过，女孩找男友要先看家庭，如果男方父母恩爱家庭和睦，那他们的儿子以后也会顾家疼老婆，如果相反，那男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我相信儿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我相信有什用？我这个破碎贫困的家庭现状在这儿摆着，他女友今年考研有没有成功，进入社会后环境变了，不可能再像在学校时那样单纯，现在两人又在异地，发生变故在所难免。

长痛不如短痛，我不能骗人家说咱家庭幸福美满吧，再说晨晨家境好，长这么大从没有为钱发过愁。我这个性格也成不了大事，与其让人家跟着我受穷，不如放手让她找个更好的。

儿子的眼睛发红，我知道他心里的痛苦，分手的这两个月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毕竟四年的感情，并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了。

这些年一直给那个男人还外债擦屁股，被人追债被人辱骂被人嘲讽受人白眼，可以说生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儿子的事很少顾及。这几年儿子恋爱了，儿子考上研了，总觉得老天开眼，给了我一个争气的儿子，又让儿子找到这么一个心仪的女友，以为他们感情那么好，一定会走到一起。

竟然忘了自己的这个烂包家庭，忘了儿子从小的自卑和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家庭差距，更没有计划儿子定婚结婚甚至于房子车子这等等的花销，做梦想人家的大闺女白白送上门来给你当媳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几天看到儿子的情绪还好，只不过经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我能做的只是默默地陪着他，这颗苦果，也只能他自己一点点慢慢消化。

收拾完东西，时间尚早，在小吃街吃完早餐，我送儿子去公交站坐车。儿子背着包走在我的身旁，见我不说话，揽过我的肩，说妈你高兴点，咱现在的日子不正在慢慢变好吗？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将军路上车水马龙，上班族们奔跑着追赶公交车，我们慢慢地走着，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这个城市不属于我们，我们在这儿生活不起，本就是过客而已。

回店里上班的路上，每看到一对情侣牵手走过，我的心里就一阵抽搐，接着就隐隐作痛起来。

儿子，对不起！

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