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哇乎
很多事情，一定要等到走过人生的千山万水后，才能明白。这是所谓成长，但我更喜欢叫它岁月的时差。因为时差，让多少爱侣错过、青春离散、年华蹉跎。但对于保有初心的人来说，时间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圆。所有的时差，都是为了更完满的相聚。你说对吗，傅嘉林？” -----摘自舒澈的日记
第一章：岁月伊始
九月，亭海一中。
古老的亭海一中坐落于亭海市市中心最繁华的临江大道。罔顾周遭日新月异，亭海一中仍是茂林深深，亭台楼阁。
一百一十年了。犹如历史仰起一个漫长的鼻息，它便在这里百年不衰。它被冠以“百年名校”，是亭海市最好的高中之一。
“2014年的六月，中考结束，时光仿佛还停滞在考试结束的狂欢里，恍惚间我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身处九月了。”
写完这句话，舒澈拿笔的手一顿，窗外的银杏影影绰绰地在窗子上浮动，走廊上人来人往，都是她不甚熟悉的新同学。
这就是全市的学生心心念念要考进的学校，此刻，她安闲地坐在这里，眼前清幽地像一幅画。
“语文成绩出来了！语文摸底考成绩出来了！“高亢的男声破空而入，那被选上语文课代表的男生风一般跑进高一五班教室，飞快地扔下作业本，气儿都不喘地奔向讲台的电脑，键盘被敲得一阵噼里啪啦。然后，他给这一系列动作留下一个悲惨的收尾：“啊！我语文才69分！”
亭海一中的校园内网设有查分系统，只消输入学号密码，每个学生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所有信息，包括考试成绩。此时，那男生一喊，班里顿时像沸腾的元宵，电脑旁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个胆大的男生悄摸地打开手机，挤眉弄眼地放在桌肚里查分。
舒澈看着周遭一片热火朝天，顿时没了写完日记的兴致。
新班级里，大家看似其乐融融，互相谦虚恭维，实际上每个人都暗地里较着劲，想一展身手，在优等生云集的新环境里立于不败之地。
舒澈一向很羡慕这些充满干劲的尖子生，他们可以那样精确地明白自己眼下想要什么，每一步都可以尽在掌握。不像她---考试成绩对于她永远是一门玄学，运气好就一飞冲天，运气不好就跌入谷底。时隔三个月，她仍然能记得初三时的很多个夜晚，她的妈妈被老师约到办公室内谈话，内容永远是：“舒澈妈妈，舒澈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她并没有发挥她的潜力。如果按这几次月考成绩来看，别说市重点，就连区重点都危险。”
那么多个雨夜，她站在办公室白色的漆门，看着楼外刮风下雨，月明星稀。她也曾想过一定要考上亭海一中，在那个对她不屑一顾的数学老师面前翻一个巨大的白眼。
然后呢，她三分钟热度地努力过一阵，十分凑巧地在中考考场上，遇到了同类题型。结局是，她如愿上了亭海一中，但却并没有感到扬眉吐气。每当亲戚朋友恭喜她考进了好学校，父母永远会说：“她呀，就是运气好。”说得久了，她便深以为然。
摸底考成绩出来的消息像春风入江南一样不胫而走，整条走廊上的高一班级一个接一个炸开，直到上课铃响。
人群散了，走廊静了。只有少数几人依旧流连在讲台前，飞快地输着学号和密码，看着跳出来的成绩或扬眉或叹气，再赶在老师进教室前溜回座位。
语文老师姓慕容，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的眼神大而明洁，嗓音高阔温柔，对长裙情有独钟。她踏着铃声的余音走进教室，飘逸的摆裙打个旋，把一大摞白色卷子迅速精准地丢到讲台上，说道：“这次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很不错，均分排在年级第一。年级第一名是81分。”
她大致总结了考试情况，绽开笑容：“这次的作文成绩普遍都不理想，导致总分不高。但大家不必气馁，毕竟高中和初中的行文要求很不一样。不过――也有写得很好的。”
模糊又熟悉的预感侵袭心头。舒澈抬起脑袋，正与语文老师温和的视线不期而遇。她明媚的脸庞对她点头：“这次作文的年级最高分是35分，出自我们班的舒澈同学。”
前后左右的同学齐刷刷地转向她，像一道开光仪式，舒澈却惴惴不安起来。
俗话说每个人都要有一技之长傍身，不然何以立足，尤其是在亭海一中这样压迫的环境下。但舒澈在心里暗自掂量，作文这个特长吧，它不稳定。她实在有些害怕回到初中的光景，一时盛赞，一时狠批。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思，只看见语文老师抽出她的卷子，错落有致地念起她的作文。
舒澈很擅长写结尾。那一篇文章要求谈论理想与现实，最后一句话，舒澈写道：“梦想和现实，就像王尔德叮嘱我们的那样：我们生活在阴沟里，但我们依然仰望星空。”
当慕容老师动容的语调落幕，全班响起整齐礼貌的掌声。
此时，舒澈感到右座的男生明显地瞧了她一眼，当她看过去时，他又生硬地转向前方。
他好像叫……傅嘉林？舒澈回忆。他们比邻而居一个星期，却毫无交流。她对他唯一的印象便是那次数学摸底考，她写到第四题便实在不会做了，小声和前座的女生喃喃道：“好了，这张摸底卷的任务完成了，已经摸到我的底了。“
这时，她听到右座的男生悄声一笑。可当舒澈条件反射地看向他时，他却抿起了笑容。
他逆着光的侧脸棱角有致，夹着一副银框眼睛，字迹清隽地写着第八题的“解”。这种写了上笔知道下笔的感觉相当诱人，每个字都带着那么一点胸有成竹的潦草。舒澈看着自己试卷上格外漂亮的“解”-----只有不会做题的人才会锦上添花地把“解”字写得如此端正好看。
舒澈一向羡慕理科好的人。所以她撇着眼睛，格外记下了他试卷上的名字。
下课后，趁着人少，舒澈跑上讲台准备查分。旁边闲聊的几个女生来劲了：“舒澈，你还要查语文成绩吗？作文得这么高的分，年级第一肯定是你啊！”
“没有，只是这次运气好。”
“你谦虚什么？“那几个同学边说边凑过来看，隐含着若有似无想看她考砸的期待。
虽然明白成绩不会差，紧张感还是爬上心头。
页面刷出来，80。
那个笃定她是年级第一的人酸中带喜地嚷嚷：“没想到你语文这么好？离第一名就差一分。”
要你多嘴。舒澈抬头，是个戴眼镜的女生，嘴唇薄的刻薄，带着招人厌的因子。还没等她回话，教室一角爆发出一阵骚动。一个大个子黑皮肤的男生对着一个女生大叫：“原来你是语文的年级第一啊！“
舒澈循声望去，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女生。舒澈记得她的名字，李紫婷。李紫婷也从人群的缝隙里望向她，颇有一种棋逢对手遥相望的感觉。
她皮肤很白，眼神不善，相貌平凡，即使隔着这么远，舒澈仍然能看清她半个脸颊的雀斑。舒澈撇撇嘴，心像被扎手的石子硌了一般-----她不适应如此赤裸的炫耀。李紫婷有满腔的胜负欲，可她不是个好的承接对象，舒澈想，她只是个半吊子。
踱步回座位，舒澈有些呆滞。不经意间，瞥到右手边的傅嘉林在看一本厚重的黑皮书，再仔细一看，量子物理学四个字赫然在目。虽然知道高中牛人很多，舒澈还是讶异地忘了收敛，脱口而出：“你好厉害啊！”
傅嘉林凉凉地瞧她一眼，丝毫没有要继续交流的意思。舒澈还在踌躇如何顺藤摸瓜地聊天，就见他敷衍的点点头，将写有标题的黑皮封面拆下，随手放进桌肚。显而易见的尴尬弥漫在空中，看他像剥烦人精一样把书皮剥下，舒澈强压下心头骤增的火气。这些好学生怎么一个个都别扭的像怪胎？
看物理书很了不起吗？舒澈看到书桌里新发的化学拓展，“咚”地往桌上一放，就着被震开的那一页草草看起来。不就是一张厉害的书皮吗？谁知道傅嘉林私底下是不是像她一样什么都看不懂呢？想到这里，舒澈嘴角邪邪一笑，心里充满了恶意的喜悦。
可能是她放书的声音太过嘹亮，余光中的傅嘉林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过了几秒钟，又看了一眼。
没有人会查觉不到半米远的人在看自己，但大部分人都会假装视而不见，比如舒澈。然后在心底案子琢磨：难道他突然对自己的无礼感到了一丝愧疚？还是自己太好看了？
待她终于不在沉浸在无边的想象中，视力开始起了点作用。她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方程式，好像从来没有学过一样。手感异样。脑子终于为眼睛传回的讯息做出判断------她把书拿倒了。
“我哥有一次去学校，一路上很多人看，他很臭美地给我打电话炫耀自己有多帅，后来才发下其实是裤子穿反了。真的，这不是我看来的笑话，这是真的！”好友唐子华讲这个笑话时舒澈笑得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没想到很快她就成为了亲历者。
输人不输阵。她默念，然后假装悄无声息、早有预谋地把书反过来。在傅嘉林略带嘲弄的目光中冷静地自言自语：“倒着看书真有意思。呵呵。”
语毕，傅嘉林不置一词地转头继续看书，撂下恨不得钻进地洞的舒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