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食堂倒闭了，我暴瘦八两，终日蹲在三食堂吃加了豆芽和辣椒末儿的过桥米线。

小圈来学校找我。临走，要了一份焦掉的土豆盖饭，一锅汤，一盒炸鸡，一盆加了豆芽土豆片鱼豆腐丸子和辣椒末儿的过桥米线。

他把炸鸡和米线端给我，自己划拉那份看起来像火山灰的土豆饭，边吃边嘟囔：你快点的。我一会迟了赶不上车了。

我喝了三口汤，小圈已经把米饭快吃干净了，从纸巾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那包纸巾上面印了个白色小熊，gay里gay气，是很久之前我给他买过的专门应付鼻炎的面巾纸。

“要不，你在这慢慢吃吧”

小圈搓搓脸。  “也没啥好送的，我先走”

食堂灯是乌白乌白的颜色，影错交横，照的每个人都有些失真，像王家卫早期那些对比度强烈的老电影。

小圈站楼梯口穿外套，穿好后便走了下去，没打个招呼什么的，蓬蓬的脑袋随着楼梯一层层矮掉，然后拐个弯消失。

我懒得起身送他，坐那继续吃那盆米线，菜多，汤多，好像永远吃不完似的。盆对面是小圈吃剩的土豆饭，火山灰遭遇龙卷风，更恶心了。挪走前，我叉了一个土豆放进嘴里，嚼两下，又挪了回来。

来自愤怒火山灰的打脸。

此时。北京六点半。窗外的傍晚是沉淀了一天的浓郁蓝色。我把还温的土豆一小丁一丁的叉进嘴里，像嗑瓜子一样一口一口。

一直吃，吃到冰凉，窗外投进来路灯昏黄昏黄的光。

2

小圈在元旦的时候对我说，2017年我什么都不要，你继续陪我一年吧。

小圈也没说啥永远在一起的废话，我觉得他这句话挺靠谱，简单朴素可控性高。只是没想到2017年第二天就开始便疯狂吵架，从文明冷战，到互相问妈。不停的吵骂里，我考完了许多试，结束掉一学期的课程，白天累成狗，晚上精神倍儿足的继续战斗。小圈说过，上帝造人讲究生存平衡，像我这种低智慧的物种一般都具有补偿性的野蛮与不要脸，不然无法苟活于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逼他承认不接电话就是故意不接的事实，逼到他拿着手机在阳台吼

“你能不能正常点能不能正常点！”

我暴怒“你吼我！你还喜欢我吗？！”

他也怒“还剩点吧！”

3

每次吵完架，小圈都找个借口来找我。叫上舍友胡吃海喝一顿，那些骂过的奶奶和哭过的鼻涕便被火锅咕噜噜地煮进锅底吃掉了。

有一次我生日，他一边想办法请假偷偷过来，一边给我准备礼物，还要辛苦瞒着不停猜来猜去的我。到生日前三天，我因为他吊着我胃口越想越气，忍不住大吵一架，小圈更生气，索性把所有计划告诉了我。我越想越后悔，忍不住又大吵一架。

小圈说，你这种人只适合实现愿望清单，不配有惊喜。

我还犟，期待已知的美好不好吗！

那时候我们依旧不停吵架，因为早晨不及时的早安，因为说不到一起的观点，因为各种拿不上台面的，无聊又无语的分歧。

我的大学平淡而规矩，我的生活亦规规整整。这些规整下面。夹着我和小圈的哈哈笑声，我俩的破口大骂，各种烧到眉毛的琐事和每一天的鸡飞狗跳。

这是已知甚至重复了的生活。我没有再和谁期待过儿时不停幻想的婚礼的场景，窗帘的颜色，对小圈也一样。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陪我怎么怎么怎么。

想来也不是个多深刻的人。

只是世上有一种人，你和他说，我没有多爱你，和他说，你不过如此，我也只会这样。两个不过如此的人在一条未知的路上勾肩搭背地走，不会觉得多爱，但总觉得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4

我有一张HelloKitty的银行卡，办的时候特别喜欢，拿给小圈炫耀。我对他说，以后我们把钱存到这里，下次见面全都花掉。

现在那张HelloKitty还塞在我柜子的顶层小盒里，和无数个会员卡堆置在一起，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们两个人用那张卡去过很多个地方，看新上映的傻逼电影，逛每个城市都一样的商场，吃推荐里的小众餐厅和路边五块钱一大盒的油炸臭豆腐。

记得有一次在天津，两个人花光了所有钱，东拼西凑了够了打车钱，我回北京，他回学校。走的那天太阳很大，热的每个人心情暴躁。我对小圈说，我要渴死了。小圈说，你怎么一天到晚那么多破事。

然后他拉着我去车站便利店，用凑正好的打车钱给我买了瓶橘子盐汽水。

剩下的钱不够打车的，他抽了两块钱，把那些纸币塞给了我，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我坐公交回学校”

那瓶盐汽水我从天津带到北京，喝光洗了洗，摆在柜子的一边。上次把别人送我的饮料瓶子洗干净收藏的时候，还是我穿着校服，幻想能和那个人一辈子情比金坚的年少时候。

5

写到这还想再写点什么。故事已经倒叙到了2016年的夏天。

整个2016年，我都沉浸在上一年带给的躁郁里。失眠，嗜睡，易怒易哭，对一切失去好奇与渴望。

这一年是我最不想回忆的一年，却也是我和小圈最好的时候。

6

我对小圈的第一印象，是我和舍友说了好多遍，快说烂了的场景。

在老建筑房的巨大梧桐树下，小圈在斑驳的阳光里站着，笑意盈盈，眉眼温柔。

这一幕被我翻来覆去的回忆，快失了真，暖黄色的阳光一遍遍冲刷，变淡，化成乌白乌白的颜色。像极了，王家卫早期那些对比度强烈的老电影。

眉眼温柔的小圈站在树下，搓搓脸

“也没啥好送的，我先走了”

他的头顶矮了下去。一层层，最后完全消失。

三食堂熙熙攘攘。我才发现原来进来了那么多人，窗外已经亮起了路灯。昏黄一片，投在凉透了的土豆饭上。

三月十一号，分手不记得多少天，小圈来学校找我，临走，要了一份焦掉的土豆盖饭，一锅汤，一盒炸鸡，一盆加了豆芽土豆片鱼豆腐丸子和辣椒末儿的过桥米线。

我把那几块土豆切切剁剁，分成很多个小丁，用叉子一块块叉进嘴里。

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段话

“每次难受的时候，我就买一包最便宜的苏打饼，等一口一口咽下去，就可以告诉自己，好了，这事算完了。    ”

“好了”我轻轻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