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脑子里常常不切实际冒出想法: 若是世界末日,大水倾覆城池,荒岛余生的人们争先恐后爬上诺亚方舟,寻找新大陆;面对四周惊惶未定的脸孔,和举目皆是的浩瀚汪洋,如何捱过枯寂岁月?

像是倔强地站在尘世之外的孩子,不管不顾,低头敛眉,只是唱歌;至少心内长出潮湿喜阴的植物,不再如周遭那般萧索。

  船只驶向下个大陆,火车开往这个冬天,伴随“轰隆轰隆”的轨道撞击声响。

  窗外急速退去的,不仅仅是上一个秋天的模糊背影,还有我们不停老去的年华。

  只是他一直奇迹般地固守在他的漫长的青春期,拒绝长大拒绝虚伪拒绝复杂。

  他逆着呼啸的时光行走,所以总像是在后退追索记忆。

  时间像穿过堂口的风,兀自向前,或许回答早已淹没在如流的岁月里。

  这一生如一首纯真挽歌,又有谁来为他一唱一和。

18年的时代是灰暗的、像夜晚的海岸一样的时代,所以一个个的瞩目的人,都在那个时代像灯塔一样照亮海面,人们有信仰,人们对生活充满希望,那是一个值得奋斗并且灿烂的年代。

女生喜欢读诗,喜欢看男孩抱着吉他唱歌,哪个男生如果会一样,便会吸引许多女孩追随,不在乎他有没有车房,车子大家都没有,房子也只是住而不是用来升值。

被心仪的男孩骑大梁自行车驮着,就是最幸福的事情。那是一个值得怀念的、干净的、敢为了信仰抛开一切的年代。

北京海淀区皇后店西南2公里的小树林,一位音乐制作人在这里等待着,因为他之前接到一个电话:

“你是###吗?”

“我是?您有什么事?”

“我要卖歌。”

然后就没了下文……

他接触过许多的歌手和大腕,这个行业的人说话从来都是充满着表演和戏剧性,没有听过如此简洁的、令人接不下去的说话方式。

“总得听听吧?你上我家来一趟,我听听怎么样。”

“不想去,去皇后店吧,近。”

两天以后,制作人来到这里,看到树林旁站着一个女孩,看到他过来,冲他摆了摆手问他是不是###?

制作人一脸差异,半开玩笑的问:“你是电话里要卖歌的那个男生?”

“当然不是啦,他不太好意思,只好我在这里接您,他在里面等着呢。”

见到那位男生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树枝的缝隙打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看不太清楚、很英俊、沧桑又稚嫩、被长长的头发遮住的忧郁脸庞,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大概是“魔幻”。

“你好,你要卖歌?”

“嗯。”

“那你唱我听听。”

“好。”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的生出想要保护的欲望,不是保护弱者的那种,是一朵罕见的洁白的花开在雨中,你想拿把伞为它遮挡的那种。

但是当他的指尖扫过琴弦,一切都静了下来,他整个人的气质感染了周围的空气,像是披上一层用天做的衣服。

他的声音脆弱又富有感染力,沧桑里带着青春,感动的人头皮都发麻。

“你唱的这么好,形象又这么好,为什么不自己唱呢?卖了多可惜!”

“我觉得音乐圈里的人都是傻逼。”

(这是原话,那时候还没有娱乐圈,电影圈是电影圈,音乐圈是音乐圈,但我觉得那时候音乐圈的人傻逼还是少的,和现在比起来。)

制作人一脸尴尬,但他也理解每个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甘心把自己包装成一件商品,从里到外的展示,虚伪的像是太平间里面化完浓妆的人。这个年轻人能坚持自己,他从心里佩服,也更加喜欢。

当时一共是卖了四首歌,都和“花”或者“天”有关,后来这歌火遍了全国,大街小巷,校园、小黑板,他很痛苦,大家都知道,他不想出名,弄成这个样子不是他的初衷,大家都知道,于是圈内的人都自觉的维护着,保护着这个特别的年轻人。

有一次为了抵制盗版,一行人去天津做宣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他依着车窗望着窗外,没有说话。他平时也不说话,所有人都习惯了他四五个小时低头不说话,这时他说话了:

“停车。”

大家都一脸差异,纷纷问他为什么?

“夕阳很好看,我要看夕阳。”

……

大家都过来劝说,高速上不能停车,况且那么多人也不能都在这里等着他看什么夕阳啊。

“你们先走,我自己回去。”

所有人都知道劝说是无用的,于是停车让他下去,他永远背着一把吉他,提着一壶水,是很大的那种壶,可以让他喝几天的那种壶。

他倚坐在一棵树下,边弹边唱,有时候有歌词,有时候没有,想起来就唱,直到太阳落山,天就要黑的时候,起身走上高速路,等来了一辆去北京的中巴车,他喜欢坐中巴车,喜欢走进一群陌生人,又一尘不染的下车,就像是走进纷纷扰扰的世界,又一尘不染的离开。

他可能是所有做音乐里面最穷的,几亿人听过他的歌却不认识他,挣来的钱偷偷盖学校,或者全部分给团队。

至今仍然住在出租屋,是在北京临近天津的郊区,平日出门骑着一辆电动车,有车,但不经常开,是一辆已经14年车龄的、修车比车还贵的老车。

他是有些积蓄的,头些年住在他隔壁的邻居小伙子家里有困难,找他借了三十万,直到他的朋友报警他才知道那个小伙子跑了,警察在一个工地上找到了那个小伙子,钱已经挥霍一空,他见到小伙子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没有钱还我就不要再来见我。”

……

他去过许多许多地方,也遇到许多许多的人,生过很严重的病,失去过很看重的人,一切都在变,唯有他未变。

时光染白了他的头发,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的皱纹,但他的眼睛依旧散发着躁动与叛逆,他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灰白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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